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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不与旁人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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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刻,少年再不能隐藏自己的心思,他缓缓低头,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落在风星炎湿润的眼角,怀中的人困在梦魇中,睫羽轻轻抖动着,一下下轻扫在他的唇边,一瞬间便乱了他的呼吸。
裴恕猛地抬头,抬手触上唇角的一点湿润,他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小偷,偷走了一颗晶莹的泪。
第三日,风星炎总算醒了过来,凤凰林药品到底是短缺,她这场病症来势汹汹,又将养了半月才总算好些。
凤凰木花开正好的时候,风星炎总算能下地了,裴恕日日照顾她,最后竟也跟着瘦了一圈,她心疼得不行,直招呼扶鸿叫他去打些野味来给裴恕补补。
日子还是那样糊里糊涂地过,众人三言两语拼凑出了那年君子坡的真相,可所有人都默契地将那残酷的往事藏在了心底,没人再在风星炎面前提起。
当然,也没人在扶鸿面前提起,宫蒙不欲将他牵扯到上一辈的恩怨里,所以从来都没说过关于扶日升的一切。
风星炎依旧整日挂着三分笑颜,只是裴恕感觉得到,那双眸子里的光更冷了。一桩陈年旧事,让她知晓了自己父亲的卑鄙,也知晓了将自己侠骨碾得细碎的冤孽竟像极了一场闹剧。
她谁都可以怨,却也谁都不能怨。
裴恕看着她的侧脸,想起了那滴泪,他从没见风星炎哭过,也从来不知道,原来一滴眼泪竟能那样苦涩。
“想什么呢?”风星炎转头看他,苍白的唇抿起好看的弧度。
“看你脸色也没有变好一些。”
“当然有”风星炎抚上裴恕发心,“这些日子辛苦小恕了。”
裴恕垂首,耳根悄悄发热:“东其照顾不好你,苏为又容易生气,只能我来。”
风星炎眯着眼睛:“我知道,小恕是担心我,多亏有你,我这病也好得快些。”
裴恕牙齿碾过下唇,回味起那个隐秘的吻。
“阿星,答应我,以后不要再这样了好吗?”
风星炎随口恩了声,她也不想啊,这些也不是自己能控制的。
“答应我阿星!”裴恕莫名激动,“我真的、真的害怕……”
风星炎一愣,半天才问道:“吓到你了?”
裴恕点点头。
“好,我日后一定珍重自身,不会再生病了”她弯起眼睛,“不会再让小恕害怕啦。”
弟弟太粘我,这可怎么办。风星炎心里为这甜蜜的负担装模作样的愁苦了一会儿。
又到了吃药的时间,苏为端着个药碗满面愁容的走了进来。
明明苏为对其他病人都如春天般温暖,但不知为何,回回风星炎病倒都得对着他这张死人脸一个劲儿的道歉。
其实原因很简单,风星炎太不听话,医嘱什么的,在她眼里好像放屁一样,别人得了病都巴不得快点好,她却正相反,恨不能直接把自己作死算逑。
苏为咣地一声将药碗摔在风星炎跟前,没好气道:“今天再敢喝半碗,我就直接把你药死,以后就都不用喝我的药了。”
风星炎低眉顺眼:“我知道苏大神医从来不制毒,我就是……就是许久没吃这么多药,不习惯了。”
裴恕默默递了把梅子干儿过去:“喝完吃这个压一压。”
风星炎欣慰地笑了起来,裴恕如今越来越懂事,她为裴恕高兴的同时也难免对自己的教育之道产生点自豪感,养孩子其实很简单,对吧。
接下来的日子,风星炎极力劝说宫蒙离开凤凰林随她回奉剑山庄,齐无赦如今是没有找到她,但若让他知晓了凤凰林这片隐秘之地,宫蒙也必然不得安宁。
但令风星炎意外的是,宫蒙似乎并不害怕,她似乎早知自己难得善终,且并不畏惧这样的结局。
“扶鸿已然长大成人,我于这世间也再没什么牵挂了。”
她永远那样神色淡淡,仿佛超脱红尘一般对这尘世毫无眷恋。
“生老病死,世间寻常事,能有这一林美景陪葬,也是我的造化了。”
重明门是个极其神秘的门派,江湖传说此门派修仙术能长生不老,但其实那功夫只会让人容颜常驻。
宫蒙曾是那一代弟子中的佼佼者,她苦修三十年,终至大成,但不想一朝入红尘动了凡心,最后落得散功衰老心死如灰。
“这柄刀留给我吧,若齐无赦真的来了,我总得斗上一斗。”
宫蒙看见风星炎带来的逢春,眼里流露出几分留恋。
“你、你原是用刀的?”
刘妨也十分惊讶,他只见过宫蒙用掌,却从不知她也曾使过兵器。
“自来都是用刀的,只不过后来散去一半功法,刀使得不顺了,我便不愿再碰。”
苏为是个没心没肺的,问道:“前辈为何会散功?是为了打败齐无赦吗?”
宫蒙垂眸轻轻摇头:“是为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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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过得飞快,众人不可以再耽误了,六月十五,他们最后一次聚在一处赏月喝酒。
月亮升至正空时,所有人都醉了,连被苏为勒令不许喝酒的风星炎也偷摸喝到东倒西歪。
在场清醒的,只有滴酒不沾的两个人——宫蒙、裴恕。
风星炎喝高了,要爬到树上摘月亮,苏为拽着她衣角一边骂一边往地上摔,东其早寻了块舒服地方睡成了死猪,扶鸿被大着舌头的刘妨揽在臂弯里灌得眼冒金星。
宫蒙看着这一圈醉态各异丑态百出的人,眼里却荡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月光如水,皎白明月与满树红花交映,美如仙境。
宫蒙端着茶杯突然开口:“你所求为何?”
裴恕一滞,明白这话是对自己说的,他收回黏在风星炎身上的视线淡淡道:“晚辈无所求。”
宫蒙嗤笑一声:“不愿还是不敢?”
裴恕没有回答,抬眼望着宫蒙,眸子里带上戒备。
“不是老身愿意窥探人心,而是你——藏不住。”宫蒙缓缓放下杯子,“老身本不欲多言,只是过来人难免看得透彻,不想让后人步我后尘罢了。”
“前辈为救何人散功。”裴恕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了另一个问题。
宫蒙敛眸:“为一故人。”
“什么样的故人?”
宫蒙侧目一横,眼里带了些不悦。裴恕自觉失言,低下了头。
半晌,他嗫嚅道:“前辈与那故人可结成秦晋之好?”这是怎么样的故人其实并不难猜,人心自私,愿意为其牺牲这么多的,必然是亲近之人。
宫蒙神色稍霁:“吾心不为人知。”
裴恕怔然,眉头微微皱起。
“吾心不道与人,故人自然不知,他娶妻生子半生美满,我隐居山林不问凡尘。”宫蒙看向裴恕,“你觉得这个结局,如何?”
裴恕望了眼四肢并用往树上爬的风星炎,光是想象另一个男人站在她身边他便已经不堪忍受。
“前辈为何不告诉他。”
宫蒙抬头望着圆月:“我明白得太晚,来不及了。”
扶鸿和刘妨歪在了一边,苏为抱着风星炎一只靴子倒在那棵凤凰木下,只有风星炎依旧在那截树干上滑上滑下,不知在较什么劲。
宫蒙起身回房:“就让他们这么睡吧,都是练武之人晾一宿无碍。”
她走后,裴恕来到了风星炎身边,看着她满脸认真的抠着树皮往上爬,爬一段又因为体力不支滑下来,循环往复乐此不疲。
“阿星在做什么。”
“树上结、结了个月亮。”她打了个酒嗝,“看、看我把它摘下来。”
裴恕抬头,看见红花丛中露出的点点银光,忍不住发笑:“你摘月亮要做什么。”
“给东其。”风星炎还在努力蹭树,“东其一、一个人睡的时候,怕黑。”
裴恕心里酸溜溜的:“那你给苏为什么?”
“苏为?”风星炎一愣,“苏为就喜欢药,我、我都给他寻来那么多药材了,山庄的库房都快装不下了,他还、还好意思管我要东西?”
“那你想给我什么?”裴恕心跳骤然加快,欺负一个醉鬼实在有些不磊落,可他看见风星炎这副懵懵懂懂的样子就忍不住恶作剧。
风星炎一愣:“小恕喜欢……小恕喜欢什么来着?”她敲了敲脑袋瓜,忽然恍然大悟般叫道:“小恕你喜欢田婆婆对不对!可是田婆婆只有一个,我也喜欢,不能全让给你……”
她瘪起嘴,看起来颇为苦恼。
裴恕气乐了:“我不抢你的田婆婆,罢了,我什么也不要。”
“不行不行,他们都有了,我也得给你礼物。”
醉鬼果然没有逻辑可言,裴恕后悔了,自己搁这较什么劲。
“要不小恕直接告诉我吧,好不好”风星炎歪着脑袋,“你平时话也少,好像永远都不高兴,有时候突然笑得好好看我又不知道为什么。”
“小恕啊,你、你到底喜欢什么呀?”她抬眼,认真地看着裴恕。
那双眸子灿若星辰,是会蛊人的,裴恕一瞬间就陷了进去,他想起风星炎湿润的眼角,想起贴上去时轻扇在他唇上的睫羽。
裴恕喉结滚了又滚,上前一步:“我告诉你,那阿星听好了。”
风星炎嘴巴一弯,眼睛眨了又眨。
“阿星,我喜欢你。”
风儿乍起,吹乱了少年的心思。
“听见了吗阿星,小恕只喜欢你。”
作者有话要说: 啊!终于开始甜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