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君》寒轻

31、番外 湘君

　　谢湘君有些意外梁飞燕竟真的会要去南夷。这一路行来已有三载，她深知梁飞燕四处云游，一方面是为了带着她各处走走，另一方面也是想看看大齐治下，百姓的生活到底如何。

　　南夷，北荒，自古是中原大地最贫苦的荒蛮之地，因此数百年来获罪流放之人都是去往这两个地方。
　　自大齐一统天下之后，梁飞燕也着重治理过这两处地方，然而收效甚微。此两地风俗根深蒂固通行又十分闭塞，教化非一日之功，要想改变更是需要几代人努力。

　　谢湘君虽然早有准备，这几年在外行走也算见多识广了，饶是如此仍觉得比往日辛苦许多.倒是一路走来，风景愈发秀美，倒也令人心旷神怡。

　　南夷四季炎热，梁飞燕与谢湘君避过夏天才从蜀中启程慢行了两个月来到南夷。
　　此前朝庭拨款修了路，从云州进入南夷总算有了官道，若非如此还得翻山跃岭。此前因为道路难行故而往来客商稀少，沿途又多山匪，恶性循环，百姓苦不堪言。自从朝廷修了官道又派兵驻守云州与南夷交界处，此等情况才慢慢好转起来。
　　然而从云州到南夷沿途不见一家客栈，茶棚，三天路程吃住都在车里，好在梁飞燕一行补给充足，若是寻常客商要进南夷还是十分辛苦。便是这条官道当年兴修的时候也是颇费了一番周折。

　　梁飞燕感慨道：“若是不出来看看，如何能知道真实情况？！”
　　彼时，马车停在官道旁边休整，梁飞燕扶谢湘君下车透气。九月末的正午艳阳高照，仍是热的人发慌，郑喜带着侍从赶忙搭起简易的棚帐，素问和柳儿则忙着准备吃食。
　　官道一侧是陡峭的石峰，另一侧是宽广的镜江，碧水蓝天让人心境也格外开阔起来。谢湘君不由得叹道：“若是能在这江上泛舟就好了。”
　　梁飞燕用绢帕擦去谢湘君额上的薄汗：“如此太阳只怕也无心赏景。”
　　这么一说谢湘君也注意道如此江面上竟无一艘行船，不由得笑道：“还得挑个凉爽的天气才好。”

　　那边棚帐已经搭好，素问和柳儿来请两人过去休憩。
　　梁飞燕：“等到了群里县就有客栈了。”
　　“这里的景色真美，现在天气也暖和，晚上不如搭起帐篷来，还能看看星月。”沿途如此，群里县的客栈是什么条件，谢湘君大概也能想象。
　　梁飞燕也觉得这个主意不错：“那就如此办吧！”

　　南夷共九州二十四县，以索林州为中心，当年徐言之流放的石州是南夷最南缘，条件亦是九州二十四县中最艰苦的。
　　谢湘君想，也不知他如今是何模样了。

　　一行人入了南夷自然各州都要看看，最后到达石州已经又过了两个月了。
　　石州之所以叫石州是因为靠海多山，不是沙地就是石滩。然而石州境内全不像谢湘君想的那般艰难穷困，看上去倒比不少州县还要强上一些。

　　此番虽是微服出行，但毕竟沿途也都有暗卫官员护应，梁飞燕极少下榻官员府宅，到了石州却破例住进了驿馆。隔日便传了州牧李敬，了解石州的情况。

　　徐言之当年被流放至此，虽允他作为，但时至今日仍是戴罪之身，平日吃住仍在服劳役的营房。
　　州牧李敬为梁飞燕和谢湘君引路，依次看了由徐言之主持修建的海边养殖区和梯田。
　　李敬：“这些都是俆公带人建起来的。”
　　徐言之戴罪之身，却因身份特殊又对石州贡献极大，因而当地人都尊称他一声俆公。这一声俆公倒让谢湘君怔了怔，一别十五载，当初的少年郎如今想必也须发皆白了。

　　梁飞燕：“他平时在何处？”
　　李敬：“有时候来这边耕作，有时候去海边照看养殖的农户，最近说是要搞什么蓄水工程，正每个村落看地形呢！”
　　“这些年石州能有这样的局面多亏了俆公！”州牧感慨道：“蛮夷之地民风彪悍难以教化，梯田和海边养殖最初推广十分困难，俆公挨家挨户去讲也仍然是讲不通，后来他就亲自带着营里的人垦了荒山建成梯田，村户看了确实好才慢慢接受了。”
　　梁飞燕点点头：“走，我们去找找他！”

　　李敬连忙着人安排，很快便打听到了徐言之今日的所在，一行人便上了马车向徐言之所在的村落赶去。

　　时至黄昏，农人都已经收工归家。衙役引着梁飞燕和谢湘君向田边走去，谢湘君看到一把清瘦身影，穿着粗布短打，挽着袖子蹲在田埂边正在丈量着什么。衙役跑过去喊他，他抬头望来，昔日的相门公子如今哪里还有半点书生意气。皮肤在南夷骄横的阳光下晒成了深麦色，当真如谢湘君所想的须发斑白了。
　　徐言之显然也没想到，愣愣的站在田埂边，半晌才一步一步走过来。

　　州牧见徐言之只是愣愣的站在太后和太妃面前也不下跪行礼也不说话，只觉得大大的不妥，然而太后都尚未发话，旁人自然也不敢多嘴。
　　最后还是谢湘君终于忍不住先开口道：“言之，你这些年还好吗？！”
　　徐言之闻言随即红了眼眶，似乎终于放弃挣扎般的对着梁飞燕拱手下跪道：“罪人徐言之见过太后娘娘，太妃娘娘！”
　　梁飞燕伸手将他扶起来：“你把石州治理的很好！”
　　徐言之用手背抹去泪水，若是早点放下仇恨，多为国家百姓做些事该多好！他浪费了这么多时间精力，何其蠢钝！

　　梁飞燕离开石州的时候赦了徐言之的罪，让他恢复了平民身份：“至此以后，你自由了。”
　　谢湘君：“回家去吧，言之！”

　　同年，元帝得子，大赦天下，解了南蜀旧臣们的封禁，并将谢氏一族接到广安定居，改翔安候爵位为平安候。

　　“这是我儿时的寝殿，我以前就喜欢在这里弹琴！”谢湘君没想到梁飞燕会把南蜀旧宫重新翻修作为生辰礼物送给她。
　　“嗯，我想听你弹琴了，湘儿，再弹弹那首曲子吧！”梁飞燕在案前的小榻边坐下。
　　“好啊！”谢湘君坐在琴台前开始抚琴。

　　半梦半醒间，梁飞燕仿佛看到了初入齐宫的谢湘君：“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来？”
　　谢湘君笑笑：“当初随便取得名字，不作数的，你再给它取一个？！”
　　梁飞燕阖眸思道：“你说这曲子是根据湘夫人和湘君的故事编的？”
　　“是啊！”
　　“那何不就叫湘君？！”
　　谢湘君：“湘君？那不就是臣妾的名字吗？！”
　　“如此不是正好，湘君，湘君。”梁飞燕握住谢湘君的手：“我的湘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