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生晓梦迷蝴蝶》易晚辞

1、第一章 忆

　　月下飞天镜，云生结海楼。
　　夏天的午后，我将他按在凉凉的墙上；凑到他耳边，我对他说。
　　“我爱你。”
　　“唐迭，我爱你。”我告诉他。
　　他是怎么回答的？高中的岁月过去了太久，久到我记忆中的那抹阳光都快褪色了。他身上信息素的味道很清淡，但不等我辨认，就嗖地一下散开消失了。
　　他说，很多人都喜欢我的信息素，你也不过如此。
　　唐迭，我要怎么告诉你，信息素在我眼中是如此无关轻重，甚至比不上你轻飘飘撂下的一个字。我喜欢你这句话，我是从来没对别人说过的。这是我头一次表白，这是我头一次失败。
　　我爱你握着画笔的修长手指，我爱你总含着笑意的黑色眼眸，我喜欢着你的一切，一切的一切，只是因为你是你。
　　唐迭，我不在乎我们的信息素有多契合，我只在乎你。
　　说到底，我没有妄想过你能答应我。那种所谓两情相悦的事情对我而言，只是遥不可及的一个梦想。我只不过是，想从你那里要来一个追求你的机会。
　　但你并没有给我这个机会。在我可笑的表白结束的第二天，你转去了外国的一所知名美校。
　　有人说过，当你们的心相连时，哪怕相隔万里，彼此也能望见对方的思念。而反之，如果我们形同陌路，那么十个小时的航程，也能变为一辈子都走不到尽头的路。
　　我想问你，唐迭，在你眼里，我是个这么随便的人吗？我的一份喜欢，在你那里，是不是和我的信息素一样；既劣质又廉价，才会被你如草芥一般弃之于地？
　　你转学的那天，我站在二楼的中庭，看着你拉着行李箱，一步步走出学校的大门。尽管我知道，你已经跨出了那对你而言并没有什么意义的，和我一起度过的岁月；我还是叫了你的名字。
　　距离太远，你没有回头。
　　唐迭，你从不回头。
　　你是优质的Omega，甚至比多数Alpha更强大；你有骄傲的资本，也有将我视为无物的能力。
　　我是劣质的Alpha，有荔枝味的信息素；我只拥有对你的这份感情，却没有得到你的资格。
　　我们之间没有可能，这一点在你走后我才明白。
　　你无声的拒绝，是再正常不过的反应。
　　自始至终，我也只是个自作多情的，小丑一般的配角。可笑的是，我仍在一厢情愿的喜欢着你，唱着一个人的独角戏。
　　直至现在，依旧如此。
　　许烟的电话是在我绞尽脑汁思考新小说男主的名字时打来的。从大学的文学系毕业前，我就一直在一个普及全球的网站上发表小说，终于在毕业后成功和网站签约，实现了自己从初中开始萌芽的梦想。现在我勉强也算得上小有名气，粉丝上涨到几十万。由于我并没有隐藏真实的第二性别，写的东西又基本都是恋爱专场，不少粉丝自称“看完了也想穿进小说谈场恋爱试试”。
　　我看着一条“大大一定是个很温柔的Alpha”的评论，心里免不了觉得有些好笑。
　　温柔吗？我倒不认为自己是个温柔的人，也许说我固执反而更合适些。
　　因为我到现在仍忘不了那个身影，那个曾一言不发离开的人。
　　一旁的手机振动起来。我按下接听键，听着许烟嚣张的声音从电子设备里传出。
　　“儿子，今儿下午有事儿吗？”许烟一开口就不讨喜，嗓音大的好像我是个听障者。我把手机从耳朵边拿远了点，慢悠悠道：“更文。找你爸爸我有什么事吗？”
　　“靠，你一天天的除了写以外还会干别的吗？别哪天我一进你家门发现你连基本的自理能力都没了。”许烟骂我，转而又意有所指的提醒我，“今天是什么日子来着？我有点忘了，提醒一下？”
　　“是儿子你的生日。”我敲敲键盘，手指在撤销和确定键上反复跳动。“放心吧，礼物少不了的，等见了面儿就给你。”
　　“那恐怕不行。”许烟幸灾乐祸，“今儿得你自己过来了。我爸整了个小宴会，庆祝他儿子我二十六大寿，请一堆人，到时候我走不开。”这会儿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无奈，“我就不明白了，过个生日而已，有什么值得大张旗鼓的？我看就差往蛋糕上塞几个寿桃了。”
　　我直乐。那边许烟还在说：“总之我给你地址，你直接来就行。凑个热闹，吃个饭喝个酒、啊不水，就完了啊。自己老闷在家里写写写，哪天就闷出个什么毛病。”
　　我边想边在心里感叹不愧是大少爷，过个生日都像过节。我觉得这主意不错。当宅男毕竟不好，总该出去走走的。要不时间长了，连怎么跟人交流都容易忘。
　　“行，我去。在哪儿？”
　　许烟愉快的报上地址，挂上电话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了。我一看，嚯，五星级大酒店。
　　定了五点左右，我换上衣服，在镜子前把自己打理的稍稍正式了一丢丢。我抓抓略长的头发，看着面前镜子里的人做出同样的动作。青年在卫生间冷白色的灯光下静静的抬着眼，睫毛在眼底打下一圈青色阴影，有点像恐怖片里的小鬼。我笑笑，确认了一下阻隔剂和抑制剂是否失效。没想到自己安安静静站着时是这种样子。
　　不知为什么，从高中毕业以后，我就很少照镜子了。
　　五星级酒店的楼层极高，我走进电梯按下顶层的按键时着实被震惊了一把。许烟发来消息，自称被他的一帮老狐狸亲戚缠着脱不开身，让我自己爱干啥干啥，二十分钟后完事了来找我。我看着手机里骂骂咧咧的一段段文字，不觉间电梯门已经打开了。我没看路，低着头忍笑往外走。
　　这样做的结果，就是我一头撞在了迎面而来的一个人身上。
　　我们二人同时一个趔趄。一阵酸爽从我的鼻尖一直蔓延到眼眶，眼圈霎时红了一片。我捂着鼻子后退一步，一边控制眼泪一边道歉：“对不起啊，我没看路……”
　　“没事，你还好……”对面传来的温和声音戛然而止。我暗自疑惑，怎么觉得这个嗓音有点耳熟？是我认识的吗？
　　仿佛不敢肯定一般，那声音试探的开了口，叫了一声。
　　“……庄云生？”
　　那一刻，时间在我眼中停止了。我无法呼吸，也无法肯定自己是否还在梦境之中。
　　我仿佛回溯到高中的那一天，耳边是马上要打响的上课铃。一切都是那么寂静，连风声都消失不见。前方的走廊里，是他背对着我的身影。我们一前一后一，慢慢地走着，彼此谁也没有说一句话。
　　其实后来想起，在外人眼里，我当时可能只是愣了一秒钟。
　　但我以为，那一秒恰似一个世界。
　　于是，很快的，一秒钟过去了。我抬起头，看着那愈加俊美的五官，和那双与从前一模一样的、温柔深邃的双眼。
　　我永远也不会忘掉这张脸。哪怕我的世界就此毁灭，这张脸也会如刀刻一般，比从前任何一次都更深更狠地印在我的记忆里。我的每一部分都在战栗着，低吟着，迫切却又恐惧的慢慢吐出那如圣旨一般的两个字，永生再也无法停止。
　　我的意识代替了嗓音，它替我发声，将那个名字说了出来。
　　唐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