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蘼三十七年》》毓玖七岫

3、第三年（壹）

　　开春了。
　　山野间的积雪化作潺潺流水，滋润着土地。耕牛也早早的下了地，翻动着冬日寒风吹冷的泥土。
　　今年莫安悔的打算很简单，就是去找闻忆迟。
　　一是本来就答应了闻忆迟，二是这两年受闻记的各种商行小店照料颇多，最重要的是没有什么妖灵能危害到浮尘殿下这片村庄了。
　　“我这一去最少也要半年，你们俩个走也罢，留也罢，我都会留足银两。如果要离开，麻烦将这些小宠另找主人或者直接放到浮山或尘山里也可。”莫安悔叮嘱着北锦北宁，这一去半年着实有些久了，他不愿意将两个姑娘拴在这院子里，“卖身契本来就在你们二人自己那里，不用担心会造成什么束缚。”
　　“我们留下，替公子看家。”北锦北宁不明白莫安悔为什么会觉得她们会离开。
　　“二位，我这不是在开玩笑，万一我就在人家那里不想回来了怎么办？你们俩个难道在这里待一辈子吗？”
　　“既然是公子将我二人救出那生不如死的日子，在这里守一辈子我们也乐意。”
　　这话没有夸张，人伢子个个心狠手辣。姿色好点的不论男女要不买到销金窟里作风尘之人要不就到了大户人家里做了消遣玩物，样貌差点的就只能卖掉去干粗活累活，没出手之前也是苦累不计地做着伺候那些值钱的人去。责骂殴打、戏谑嘲讽更是一样不差。北锦北宁样貌便是差了一截的，但是莫安悔将二人买回来后的待遇真的是一顶一的好。
　　言既如此，莫安悔便随她们去了。
　　在院子周围布置好符咒，一旦有妖物靠近便可让莫安悔即刻知道，且抵抗一二个时辰。
　　莫安悔的行李很简单，几套合适的衣服、发冠和一些生活用品，外加上一只小鹅一只狐狸。
　　闻记商铺在街道上不算少，去每个城镇最大的那家便有直通闻家主城的传送阵。在这里，最大的那家就是衣庄。
　　“公子看看这些都是新款式，喜欢哪个？”掌柜一如既往的热情。
　　“谢了，衣服下次再来买，这次是想借贵店传送阵一用。”
　　“公子客气了，不知公子想去哪？”除了去主城的，每个店还多多少少有几个去其他大城市的通道。
　　“主城。”
　　按说这去主城要提前向主家报备，但是考虑到莫安悔和闻忆迟的关系，掌柜的开了个特例，让他稍等片刻，通道开启后便可通行。
　　传送阵是一个用灵石摆成的小型法阵，每启动一次都会消耗灵力。莫安悔自然不会白白用这一次，见到闻忆迟之后他会亲自原数奉还用到的灵石。
　　“公子请，麻烦在少爷面前美言几句。”
　　“掌柜的人那么好，自然会得到重用的。”
　　“借公子吉言了。”
　　前脚跨进阵中，后脚再迈出，就是闻家的主城了。
　　世家隐族多数都有自己的城池，可大可小。这些城池都有着最坚固的防御系统，比起皇城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莫安悔的落脚点是一处入城登记点。
　　“公子，请出示您的入城书和文碟或是闻家腰牌。”没有入城书的莫安悔毫无疑问地被拦了下来。
　　“麻烦您给闻小公子传个信，就说是莫师弟来访。”
　　守卫喊了个小厮去传话，莫安悔被安排在隔壁茶馆稍作休息。按理说应该是直接驱逐的，可是莫安悔指名通传的人是闻忆迟，闻忆迟回来不过两年多，能来找他的大多数都是师兄弟，个个都是不能得罪的主。
　　“公子，小少爷请您进去。”小厮急急忙忙地跑过来喘了口气说到。
　　“有劳二位了。”
　　“公子客气了，职责所在。”
　　城门一开，闻忆迟就出现在莫安悔面前。
　　“师弟，你要过来也不早说一声，我去接你啊。”
　　莫安悔恭恭敬敬地作了个揖，道：“师哥客气了，来这叨扰几日，还望师哥莫要生气。”
　　“哪里话，快走，去我院子里坐坐。”
　　满树的海棠开的正艳。院外有阵法加持，院内四季如春，鲜花常开。
　　“哎呦，可算进来了。”莫安悔瞬间放下端起来的架子，拦住闻忆迟的脖子。
　　“行了行了，这里没外人。广枫君真是好生的彬彬有礼啊！”
　　“你就别调侃我了，这在别人面前可不得装装名家风范嘛，不然是丢了师门的脸。”
　　“行了吧，师父把你散养的大，你看到的礼节也不过是最基本的，要是想学，我带你去几场名家宴会看看就知道了。”
　　“不去不去，我来你这就是换个地方玩，你可别想把你家那套放我身上。”
　　“那可不行，你说来找我的，要是那天一不小心在别人面前失礼了，都来怪罪我，我可不愿意。”
　　“还说是师哥呢，怎么这点都受不了？”
　　“好师弟，您哪怕就找人了解一下呢？”
　　“师弟？”
　　“师弟？”
　　……
　　“行行行，那你来教，可别让别人知道我连这点都不会。”
　　“没问题没问题，你就先在我这院子里安心住这，我有空一定教。”
　　“少爷您还有什么要紧事吗？没事就屈尊降贵带我在您家主城溜达一圈呗。”
　　“走着。”
　　两年未见，莫安悔可算是找到一个能够在其面前卸下一切伪装的人了。在闻忆迟面前的嘻笑打闹，仿佛回到了在山上的日子。
　　“这是我最喜欢来的地方。”闻忆迟带着莫安悔走了一段曲折泥泞的路，来到一扇破旧的木门前。
　　“别看它破，那是故意的，推开看看。”
　　莫安悔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拿出焕光抵着门板，轻轻推开。
　　一瞬间，花香袭来。
　　“快进去，别被人发现了。”闻忆迟推着莫安悔的背走了进去。
　　“这可是我花了一年半才全部种完的，一共十八种花，花香混在一起最是好闻，而且也都是同一季节开放。”
　　“你养这么多花干什么，不能吃难不成只图好看好闻吗？”
　　“我哪有那么肤浅，我这是在等花仙呢！据说只要你种的花够漂亮，灵气够旺盛，就会有花仙出现在你的花园。”
　　闻忆迟本就是喜欢玩闹之人，这又是不知听谁说的，开始养花等什么花仙了。
　　“可得了吧，你要是看见花仙了能有什么用？难不成你还能养起来吗？再说了，你养起来也没用，花仙只负责种花。”
　　“这…”闻忆迟只是想着如果花仙出现那一定是个好事，可完全忘了考虑花仙出现能干什么，一时语塞。
　　“不过你这园子是真舒服，在这睡一下午该多享受啊！”说着，莫安悔便佯装打起来哈欠。
　　“那可不行，虽然我还没想到花仙的好处，可你这一睡决定会让这里沾染别的气息，那就招不来花仙了。”闻忆迟推搡着莫安悔出去，并表示后悔带他来了，“早知道就直接带你去大街上随便逛逛了，来什么花园啊。”
　　“那还是赶紧带我去逛逛吧，也让我看看这世家望族和普通人家到底有什么不同。”
　　街上少了些吃食，多了些买武器灵药的。
　　逛了一圈，没有什么有趣的东西。
　　“唉，这不也没什么好玩的吗？这些我都不需要，看了你家这也不行啊！”
　　“嘘！你在街上说什么，这对于很多普通灵修来说就够了，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啊。”闻忆迟拉住莫安悔袖子捂住了他的嘴，“回去吃饭，我父母都在，你可别乱说话，他们最注重的就是礼仪修养。”
　　“不是，我这来找你，见你父母干什么？”
　　“我让你住在我这，总得给别人个说法吧。”闻忆迟用手里的折扇敲了敲莫安悔的肩膀，“我可说出去了，莫师弟，大名鼎鼎的广枫君来我这交流身法，我父亲一听就说要好好摆宴为你接风洗尘。”
　　“你…”莫安悔做出被他气到语凝的样子。
　　“行了行了，快走吧。回去我那好生沐浴一番，再换身衣服整理发冠，准备去主府赴宴。”
　　“你不早说。”莫安悔一听时间那么紧，赶紧就跟着闻忆迟回去沐浴更衣了。
　　闻忆迟院子后面有一座巨大假山，原先莫安悔瞅了一眼还觉得奇怪，这下看出来了，这原来里面有个温泉。
　　穿着里衣坐在池子里，披散着湿漉漉的头发。小厮送来熏香过后的衣袍，月白的外袍莹白的衣裳，压边是稍深一些的丝绸，没有过多的装饰，仅仅在衣角与袖口处有稀碎的竹柏暗纹。
　　不得不说，闻家的工艺全是上乘的。
　　换好衣服束好发冠，两人一起向主府出发。
　　闻忆迟父亲闻令晟也是修行之人，看起来也就四十出头般的样貌，实际上早已过百。
　　“群岑君，久仰久仰。”
　　“广枫君少年英才，令人钦佩”
　　“好俊俏的小仙君，迟儿你怎么不早点把人家带过来。”一旁的女子用绣着兰草的团扇轻遮嘴角，“小郎君可曾定下婚事啊？”
　　“阿姐，你就别逗着他玩了，他比我还小呢。”
　　“好了，快快请广枫君入座。”
　　“阿爸，阿娘怎么还没来？”
　　“她非要露一手，在厨房看着汤呢。”闻令晟说起夫人，也是满脸幸福。
　　“我阿娘做饭，”闻忆迟偏头小声说，“你等下吃两口意思一下就行，小心吃多了中毒。”
　　“迟儿，你可别乱说。”闻令晟提醒道，示意他看向门外。
　　藕色长裙，丁香绒花，端着五份琉璃瓷的小盅。
　　“阿娘快过来，快看广枫君长的真俊俏嘞。”闻忆佩见到闻夫人来了就忍不住又说一遍。
　　“你这丫头，广枫君还在这你就这么没有礼数的吗？”
　　“阿娘，我说的是真的。”
　　“闻夫人，小姐是在夸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让您见笑了，小佩被我们放纵惯了。快来尝尝我做的汤，这个食谱可是我从古籍上好不容易才凑齐的呢。”
　　“闻夫人貌美如花，想必手艺更是无人能敌。”
　　这不是夸大，闻夫人保养得极好，面若凝脂明目皓齿。当听到莫安悔的话后，温婉一笑，右边脸颊还隐隐有个梨涡。
　　身后的丫鬟帮着把菜都上齐摆好后就退下了，留着五个人坐在桌前。
　　闻家讲究“食不言，寝不语”，故在互敬了几杯酒后所有人就安安静静地吃饭了，省去了莫安悔最烦恼的客套聊天。
　　吃完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莫安悔和闻忆迟一同回到了小院。
　　“完了，”刚进小院看见池塘的莫安悔猛地叫到，“我忘了把我的小宠放出来了！”
　　小鹅和小狐狸呆在灵兽囊里也算不上难受，只是总共比不上在外面舒服。
　　等到安顿好两只，夜已经很深了，莫安悔这才准备休息。
　　没有应酬，没有妖物，每天吃吃喝喝，玩玩乐乐，提笼逗鸟，听书看戏。莫安悔的好日子过了大半个月。
　　“起床了！起床了！师弟！师弟！”闻忆迟在屋外喊着，“今日我姑姑省亲，听说你在我们家当门客，非要见见你不成。”
　　“知道啦！”门里传来些许沙哑的声音。
　　洗漱完成，莫安悔出现在侧厅里。
　　“那个姑娘是谁啊？又是你哪个姐姐妹妹？”莫安悔看到一个英气的小姑娘，但是穿着群青的男袍。
　　“维澈，这位公子问你是我的哪位姐姐妹妹。”闻忆迟没有回话，反倒高声喊洛维澈。
　　“维澈？名字也很好听啊。”莫安悔暗暗想到。
　　“广枫君，久仰了。”莫安悔还未回过神，洛维澈便走到他的跟前，规矩地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