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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21】 ...

  •   但是话又说回来。
      说出去的话正如泼出去的水,该怎么让这水流泻着拐弯,又怎么让这话重新说回来呢。
      懊悔的情绪像气球一样迅速膨胀,在胸腔充盈,我开始为自己的挑衅感到后怕,像是不知所谓地隔着动物园的复合玻璃对狮王挥以拳脚,然后我眼见这屏障凭空消失了,雄狮露出獠牙,响鼻喷出润湿而灼热的气息,尽数洒在我脆弱的脖颈边。
      过度紧张令我下颚绷紧,眉眼还在逞强,小腹却不自然地抽搐了一下。
      覆于其上的掌心敏锐捕捉到了这一异动,神威重新眯起眼,似嘲非嘲:“开玩笑的。”
      他放过对我露怯腰身的钳制,用一种相当遗憾的口吻道:“不论是酒,还是女人,都解不了我现在的渴。”
      美酒饮之可以浇愁,美人望之可以销忧,当然,这些都没办法润泽夜兔的心。看他此刻烫得厉害,手臂上的青筋突起,活像alpha在压制自己的易感期。
      也许他原先另有计划,但我奉夜王之命被领到那间茶屋里去,成为了一个新奇的变数。
      在神威忙于平复体内的喧嚣之时,我心中挂念的仍是另一边的战局。

      “阿伏兔。”
      神威走到窗边,他块头很大的手下已经跟了上来,正扛着一柄巨伞立在屋瓦上向他汇报工作。我原本并不打算窃听机密的,但这二人当着我的面开展对话毫不避讳,于是紧要的讯息细细密密地钻进我耳朵里来了。
      很好,晴太在方才的骚动中趁乱逃脱了,似乎要往日轮身边赶……银发武士——显然是说银时!他已经抵达这栋楼了,啊,神乐和新八也在……夜王凤仙怒火未熄,蝶鲤那边的情况很不明朗。
      我所有牵挂的人此刻都身陷狂澜,被迫朝着漩涡的中心吸拢,我没有任何理由在这里摇摆和空耗。
      他们谈得相当专注,应该暂时不会分散注意给我这个小人物,应该吧?
      我屏息凝神,见缝插针,蹑手蹑脚地朝门那边爬出了几步。
      阿伏兔色泽黯沉的眼瞳立时向我这边斜了斜,令我浑身一悚,我无措地愣住时,这目光却又若无其事地撇开了,仿佛刚才一瞬的关注只是不太美丽的误会。
      再看神威,那道橘粉色长辫柔顺披下、呆毛炯炯耸立的背影没有任何反应,像对身后异动全无觉察似的。
      于是我掉转视线,一鼓作气地向出口飞奔,同时尽量把动作放轻,将速度提快。指尖即将够到门了,胜利在望!蓦地,一把伞洞穿门板、深嵌其中,硬生生截断了我的出路。
      我来不及后撤,被携带风雷之势的紫伞削破前襟,铿然投掷的余威震得我发髻凌散、钗佩乱飞,乌发像倒翻了的墨一样泼出来,花穗飞扬着散下。
      愕然抬眼,被一只手掌猛地擒住下颌。

      面向我的这张脸依然是笑盈盈的,掌中薄茧磨着我颈上的软肉:“该夸奖你吗,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显示勇敢。”从他不断收紧攫取力度的指关节中,我感到了焦躁,难以掩饰的焦躁正试图冲破这层带笑的面具,压抑之下的渴战灵魂蠢蠢欲动。
      糟糕的是,我明知道他状态不对,还是一心只想去往朋友身边。
      “有很多人前赴后继地赶来了,他们是像刚才挺身而出的蠢人一样认不清局势,还是男人女人都喜欢你这张没什么表情的脸,愿意为之生、为之死?”
      呸呸,他们都会活下来,都会活得好好的,长命无绝衰!
      ……可如果,如果我的同伴都不幸殒命在此……
      忧虑和恐惧如药渣泛起,从心底源源不绝地涌动、上浮,苦涩不消片刻便积满了我的喉咙。
      倘若银时璀璨的银发被斑驳所渐染,倘若神乐纯真的海蓝色双眸丧失光泽,倘若新八新持的武士之刃惨然折断,倘若……还有此刻仍在苦战中的蝶鲤,倘若她没能设法从夜王的蛮横攻势之下逃脱——!
      光是想象,我都觉得将要面临什么开膛剖肚的手术一样,腹内脏器全部痛苦地绞到了一起。
      如果朋友们真的被吉原的野火燎烧殆尽,这里危楼高百尺,我也有以粉身碎骨共赴归途的决心!
      说不出反驳的话,我的颊肉正捏在某人的指缝中微微溢出。
      担忧、惧怕、愤怒涨满了我的心神,心意已决,我猛地张开双唇,咬在了他的食指与拇指之间。
      濒临绝境的花朵,就算它的花枝被摧垮,也要将断刺之中的余毒顽固地注向攀折者。
      惊骇之举令当事人外泄的激动情绪意外地镇静了几分。
      神威大概知道以自己的能为,稍微一用劲,我下颚就得错位,许是出于完璧归赵的考量,在我怨戾的目光下,他松了手,不费什么力气便从我齿间抽离。
      目光收回时似乎无意浅扫过我漫溢的唇脂,在他眼中,靡丽的红或许更像蜿蜒而出的血色,因此,他的指腹于微抿的唇瓣之下揩过,拭去这一抹血痕。
      然而那终究不是血,是带着馨香的红粉。
      它和血一样色泽秾艳,却甜腻侵人,比起冰河铁马与畅快厮杀,它更多与温柔软懒的梦乡相联系,令人想到葬送英雄的坟冢。
      我眼见神威的神情凝住了一瞬。
      他本可以轻而易举地分清这两者,就像区别开饭菜的香气和女人的香气,他本应该分得清的。
      哪怕只有一瞬被蛊惑,这动摇于他而言也是不能允许、不可接受的。
      神威的笑卸下了,面上再不见一丝多余的表情。
      他静若无言地看着我,食指暗自用力,去碾动拇指指腹沾染的红痕,我看见鲜丽的绯色磨损得一塌糊涂,看见那双幽蓝色的眼瞳凝敛暗沉,如夜海中带着水声逼近的捕食者,仅凭眼光就令我震悚。
      紧接着,澎湃的杀意袭来,比投伞的威势更锋锐更凌厉,我在此前的人生当中从未这样近距离直面过如此强盛的杀气,浓郁到几乎快要凝结化为实质,横在我身后的长伞受之感召,冷硬如坚冰的伞身颤抖起来。
      我几乎支撑不住摇摇欲坠的身体了,但我竭力调动自己所有的意志力,不愿退却,哪怕我衣衫凌乱,狼狈不堪,眼圈红得像马上关不住泪珠,最终也没有一滴眼泪违抗我的意旨滚落下来。
      渐渐地,原本正面与之对抗的我察觉到神威周身气息在杀与不杀之间流转。
      这变化对我而言无疑是可喜的,但,为什么呢?
      事实上,我确是他口中所谓的贫弱不济者,他捏死我就像践踏虫豸那样轻松简便,可是,为什么他犹豫成这样?
      这样的人,会因为触及到什么而动容至此呢?
      我颤了颤眼睫,迫使自己收起因神威感到困惑和怦然的情绪。
      关于夜兔,我了解的实在太少,只看得出身前人陷入了复杂情感与渴血本能的周旋,矛盾与克制交杂一身,显露出惊人的美丽。我不敢承认自己加快的心音中不乏对这美丽的着迷,我无法移开视线,只能等待宣告被释放亦或被终结的裁决。
      对峙中,门后传来忽远忽近的脚步声、咄斥声、锐器碰撞之声,据此判断,今夜的吉原已经相当不太平了,不知蝶鲤此刻境遇如何,她能在夜王手下求得一线生机吗?不知我的同伴是否安然无恙,他们能突破这钢铁封锁的永夜吗?
      我除了等待,竟也什么都做不了。

      “要帮忙吗?”
      忽然,阿伏兔略显懒散的声音从窗外远远传来,瓦片的啷当搅乱了当下剑拔弩张的氛围。
      神威回应了对方一个不甚礼貌的手势,阿伏兔倒不是很在意,自顾自抛过来一团盘虬的麻绳,“之前绑那个聒噪小鬼剩的,总之,祝你度过一个愉快的夜晚,团长。”
      在神威找他麻烦之前,阿伏兔持着伞一个纵身跃入深夜更深刻更浓郁处去了,速度堪比雪地里钻洞的白鼬。这种脚底抹油的默契想必是经年累月才能培养出来吧。
      话说,晴太被带进里屋时,那状态都快被绑成中国结了,居然还能剩下这么多没用,他们这个师团是靠倒卖手工制品发家的吗。我瞪圆双眼,不合时宜地浮想。
      神威的杀机就这样被阿伏兔的意外之举阻断,只是他似乎还没决定好要怎么发落我,绕着绳索如按剑一般,一言不发。
      看起来他暂且放弃取我狗命的想法了,至于要给我一个怎样的教训才能消弭恶气,还有待谋划。
      虽说被缚总比被杀要好,但此人正处于蜕变的危险边缘,恐怕动用这种易于激发凶性的器物之后,我也不会落得很好的下场。
      我不由自主地后撤,直到脊背完全贴上了门框,到达一种避无可避的境地。
      “如果我说我不再一心想着逃跑了,你愿意略微施加一些信任吗?”说着,放在身后的手忍不住推拒了下紧插在门上的伞,就如蚍蜉撼树般,紫伞岿然横亘,纹丝不动。
      垂死挣扎的的小动作没能瞒过神威法眼,他双手反向一提,绳索瞬间绷紧,长索在他手里发出颇具威胁的破空之声。
      随鞭策声响彻耳畔,他弯了弯眼,向我展露出一副极为璀璨的笑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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