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离于斯，如鱼得水》陆逢时

3、授课

　　第三章

　　观鱼提前到了檀光殿，乖巧地盘坐在麓尤器前尘翕给她悉心准备的软垫上，等着自己的高人师父连通麓尤器。
　　观鱼看得专注，麓尤器上有法术亮起，显相镜展开。
　　观鱼来了兴致“你好呀，师父”，对这位师父，观鱼还是很好奇的，昨日费了半天劲，也只能隔着山海结界远远地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型和离去的背影。显相镜中却只见一排书柜，整齐地摆放着的卷轴书籍。“师父还没到么？”
　　陆离抬头看见自己的显相镜中，观鱼已经从软垫上起身探头，肉肉的小脸贴着镜中，仿佛她恨不能从画面中钻过来的样子，实在是可爱滑稽。陆离无奈，只得以灵力在显相镜中写下“既是授课，少主的镜中便只用出现咒术课程”。
　　观鱼愣住，皱皱眉“啊？师父不和我先认识一下吗？”
　　陆离写道“南玄境少主，观鱼。”
　　观鱼：“师父认识我，可我还不认识师父呢”，陆离摇摇头，继续在镜中写下自己的名字。
　　“陆离，师父你的名字真好听”，这一次轮到陆离愣住，好听么？
　　观鱼想到了什么接着问“可是昨日我听玄清掌门唤你子玙，子玙是你的吗？”
　　“子玙是我的字”。
　　观鱼开始自顾自念叨“陆离，子玙，陆子玙，子玙，陆离”，除了师父冲虚真人、掌门玄清与自己的宗门好友沈浮海，陆离尚不曾被人反复地唤过小字，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接下自己这古灵精怪的小徒弟的话，好在她好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观鱼起身站直，在恭敬地跪下磕了三个头，认真地说“刚刚叫了你半天师父，才想起来尘翕姑姑有教过我拜师礼，我昨晚可是好好练习过了”，观鱼这突如其来的一本正经，是陆离没想到的。
　　行了礼，便是自己第一个正式的弟子了，和在太初宗自己替长老们临时代课教授的外门弟子是不一样的。
　　陆离施法消除自己写的最后一行字，打开一道白金色结界。
　　观鱼从显相镜中看到立在书柜上的卷轴自动展开，卷轴上的文字一一印在了结界上。观鱼好奇问“师父，这是什么”。
　　“言意结界”
　　结界上的文字下方，开始出现简单的施法招式画像，对应上了文字中的咒语。这也是陆离昨夜临时想出来的法子，本已将授课咒语术法全部写好，但又担心观鱼年纪尚小，未曾像外门弟子一样修行过最基础的咒语，便花了几个时辰的时间画出简单画像，方便观鱼理解。
　　“乾坤一气，育我者七，丹元寂养，妙在勤息，善观太和，洞察出入”观鱼念着咒语，照着画像的招式施法，并未出现示意画象中的有灵光。
　　陆离在镜前仔细观察观鱼的吐息及动作，在镜中写“吐息需再平稳”。
　　观鱼再念了一遍咒语，同时施法，依然未出现灵光。观鱼泄气地瘪嘴“师父，我不行”。
　　“静心”
　　观鱼闭上眼“尘起於土，土安神逸，烟生於火，火降氛灭”，慢慢抬手，虽未出现与画像中同样的灵光，但抬手间已有微弱灵力流动。观鱼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手，献宝似的“师父，有了！”话音刚落，灵流消散。
　　观鱼失落道“啊？怎么就没了”
　　陆离摇摇头，写下“慢慢来”。
　　后半程的课程中，观鱼的注意力逐渐走偏，刚凝出一点微弱的灵力，便开始学着陆离用灵力凭空写字在镜中写字，笔划还没写完，因灵力不够，歪歪扭扭的半个字便消散了。
　　不过陆离发现观鱼的小聪明，凡写过的字，观鱼再二次书写的时候，通过自己的施法轨迹省下绝大多数灵力，这一点倒是陆离也不曾想过的。
　　显相镜中开始反复跳出观鱼因灵力薄弱而成型横七竖八的一行字。
　　“请启动坤音铃交流”
　　陆离“......”
　　观鱼：“师父，怎么样，我也能用灵力写字啦”
　　陆离“嗯”了一声，这一声嗯只是他自己听到了。陆离不是一个话多的人，从得知需隔着麓尤器给这位南玄小少主授课时，他内心是非常接受的。因此，未避免无效言语交流，他也没有打算启动坤音铃。
　　陆离写下“今日便到这里吧”。
　　观鱼起身，端正作揖行礼“恭送师父”，随即麓尤器上的显相镜慢慢消散。
　　陆离从来思堂走出，碰上迎面而来的沈浮海。
　　沈浮海笑眯眯地问“怎么样，第一次做师父的滋味如何”
　　“并非第一次，之前也给外门师弟们上过课”
　　沈浮海强调道“那能一样吗？这可是你唯一的弟子，这授课方式，怎么着不得算是你的亲传弟子了”
　　陆离：“我对她和其他外门弟子，并无不同”
　　沈浮海：“那你会特地给其他外门弟子研发什么意什么结界吗”
　　陆离：“言意结界。因材施教罢了，莫要胡说。”说完，陆离转身走开，沈浮海追在后面，玩笑道“也就我受得了你，话没说完招呼也不打一声就走，行了师兄让着你”。
　　沈浮海说的倒也是实话，别的弟子看来，陆离和其他人是有距离感的，同门的师兄弟或是师姐师妹尝试与他拉近关系，都因陆离疏离冷淡的态度退避三舍。陆离并非不懂礼数之人，只是向来沉默寡言，不喜无效社交。对于沈浮海，陆离知道他十句话中有八句都是废话，多年相处下来，已经习惯自动把废话过滤掉。
　　沈浮海比陆离早一些进入太初宗，按照入门时长，陆离确实得唤沈浮海一声师兄。
　　彼时正逢邪恶灵体作乱之时，还是婴儿的沈浮海躺在竹篮里，竹篮漂流在不夜川之上被南璇捡到。不夜川的海水腐蚀性极强，南璇捡到竹篮时亦觉得不可思议，但一想也是一种缘分。婴儿想来是霍乱中被凡间的父母所弃，竹篮里仅有一枚破损掉色的锦囊，锦囊上绣着一个“沈”字。因这又来，南璇给婴儿起名沈浮海。沈浮海呼吸薄弱，南璇意识到南玄境非是凡人的体质能生存的地方，只得当即将他送去太初宗。
　　玄清掌门见到孩子时却露为难之意“南璇尊上应当知晓，能入太初宗者，须有天生的修行根骨。这个凡人小孩，并无此机缘”。
　　事实便如玄清所料，直至沈浮海十五、六岁时，同年入门的陆离已被冲虚真人选为亲传弟子，资质平庸的外门弟子也进阶到了内门开始挑选自己的主修术法，唯独他还停留在外门。他并非资质平庸，他是生来便没有资质。
　　在太初宗的弟子眼中，无论出生或是经历，一个成年却没有结成内丹的弟子便是太初宗最大的异类。弟子们私底下对沈浮海的修行之事多有议论，看他的眼神或是打量，或是怜悯，这些眼神无论善恶，都深深刺疼了年少知事的沈浮海的心。终于有一日，沈浮海忍不住用话语为自己辩驳，却被一内门弟子无情嘲笑，气不过的沈浮海推了他一把，那弟子当即发火手中凝出灵力欲反击沈浮海时，陆离突然出现将灵力打断。
　　“宗门之规，以术法凌虐同门乃是大忌，自去找你师父领罚”，内门弟子虽不服气，却也不敢招惹陆离，毕竟陆离早早就已被冲虚真人收为亲传弟子，修行又远在自己之上，只得狠狠地瞪沈浮海一眼恐吓道“下次别让我单独逮到你”。
　　陆离虽知这弟子只是为了口头上给自己挣回一丝面子，却偏不愿给他台阶下“你若是再伤他一次，日后的每月试炼大会，我便禀明师尊每次选你对练”
　　“你！”
　　打那时候起，陆离在沈浮海心中形象立马高大了起来，相处里发现陆离这个人只是外冷内热，嘴上不说，内心比谁都细致，陆离虽不曾在言语上给过他足够的安慰，却翻阅各种典籍，私下里耐心细致地与沈浮海共同修行，陪着他艰难地结出内丹。当时沈浮海眼泪唰地掉下，一把抱住沈浮海哇哇大哭“我这也算是大器晚成了”，陆离身子一僵，轻轻拍了一下沈浮海的后背说“不要乱用成语”。陆离于沈浮海，亦师亦友，只是陆离到底没说服冲虚真人多收沈浮海为亲传弟子，沈浮海在太初宗暂为待选执事，除日常修行外，帮着各门长老处理一些事宜。只是若没有长老愿意将他收为亲传弟子，他的修为单凭自己修炼，几乎是没有飞升的可能的，而太初宗修行弟子的最终诉求都是从太初宗飞升后做掌管日月或掌管生死的神官。

　　陆离与观鱼的课程约定的是七日一次。前几次观鱼还兴致勃勃地像第一次一样，学着陆离用灵力在显相镜中写字，显相镜中最频繁跳出的便是那句“请启动坤音铃交流”。由于实在是太频繁，陆离也设置麓尤器术法指令，若再出现这个话语，显相镜中一律不再跳出。得不到陆离的回应，观鱼觉得索然无味，本身也坐不住。一到上课时间，观鱼便开始琢磨下课后要去找哪家的伙伴玩乐。日子仿佛回到认识陆离之前那样，观鱼还是那个咸鱼，她也算明白了为什么成天站在南寅门的守卫能站着打瞌睡。观鱼感叹道“上课如同站岗，多没劲啊”。
　　日子一日日过去，又是一年年底。
　　陆离在年底结课的假期前，以显相镜留书告知，太初宗对于弟子门的规定。
　　“需以灵力将自己一年所学功法心得写下，交给自己的授课师父”
　　观鱼接到通知，便开始着手写自己的作业，但观鱼并没理解功法心得所谓何意，只抱着速速完成任务的心态，把自己一年到头的生活流水账横七竖八地写下来。时而还因灵力不足，同一个字突然因灵力不足而隐掉部分笔划。
　　陆离坐在案前打开观鱼用麓尤器传送的灵书令，耐心地读完了观鱼一整年“捉弄了多少次南寅门守门侍卫”，“如何把一只小巧玲珑地虎斑猫喂成大圆脸猫”，“不夜川边上那个丧失几魄不会说话的元神每天都在江边等待，也不知道在等谁”....事无巨细，看起来似乎是把自己能想到的这一年做的所有事都汇报给了陆离，沈浮海在旁看到这个心得大为震惊，感叹道“你这徒弟怎么比我还话痨”。陆离扶额，只从观鱼长篇大论的流水帐里，挑出了关于“灵力修行”部分的只言片语。
　　比如那句频繁在显相镜中跳出的“请启动坤音铃交流”，观鱼已产生极强的灵流记忆，只需手指一点，运用些许灵力便可多次传送至麓尤器。但陆离设置屏蔽法令后，已经快把这句话忘掉了。
　　沈浮海在旁边笑道“不会吧，你给这小丫头讲课的时候都不带亲自开口的吗”。
　　陆离“嗯”一声表示没错。
　　陆离虽也发现了这小徒弟一大半修炼的心思都用在了这些小聪明省灵力的举动里，但也认可观鱼在修行中浅浅的进展。在挑出的为数不多的功法心得中一一作了详细批注，讲解如何在这方面增进修为。
　　沈浮海：“人一小姑娘，你别成天对人家跟对咱太初宗外门弟子似的，你好歹画朵小花在旁边鼓励一下。冲虚真人在你小时候还天天夸你呢！”
　　陆离思索一番，想想自己对于自己素未谋面的“亲传弟子”，似乎除了本职的授课外，并未与观鱼有过多言语上的交流，也未曾字面意义的在显相镜中夸赞过这位南玄小少主。凡间的梅花也快开了，思及此，陆离鬼使神差地在“请启动坤音铃交流”的部分后面用灵力画了一朵梅花，将自己已写完反馈的灵书轴通过麓尤器传回南玄镜。
　　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时，陆离已来不及将灵书轴收回。

　　我为什么要画那朵梅花？
　　......
　　南玄境能开出梅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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