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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好久不见,梁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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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
键盘的敲击声‘哒哒哒’地响个不停,越来越急促,越来越大声,激烈的声音持续了一段时间,待到安静下来时,李雾用力地揉了一把三天没洗凌乱又油腻的头发。总算结束了。她起身把笔记本扔到了床上。一本二十万字左右的言情小说,她从年初写到年尾删删改改了无数遍才勉强打上了end。
她的房子地段偏繁华。现在是凌晨一点半,拉开客厅的窗帘,外面还是灯火通明。马路的斑马线上偶尔还有牵着手的年轻小情侣。对面写字楼里的灯没灭几盏,桥洞里的流浪歌手仍然在大声歌唱他的梦想。
这是生活和烟火的气息,也是芸芸众生的常态。
年前决定动笔的,是另一本风格较为轻松的校园文。听了很多人的校园爱情,找了很多这样那样的素材。梳理完大纲后,又一股脑全部删除了。原因无他,无非是这样的爱情,这样的男生根本打动不了自己。
她的编辑是看过她最初的大纲的,因而十分不理解她的行为。李雾却说:“太普通了。”故事里的男孩在女孩生日时捧着一大束满天星唱着动听的生日歌。而曾经有人在知道她喜欢雨天和玫瑰后悄无声息的在西雅图送给她一整座花园。故事里的男孩会因为偷亲了心爱的女孩而脸红。而那个人永远像个调情高手,总是先逗得她脸颊通红,再温柔的同她接吻。
任何人同他放在一起相比,都黯然无光。
在听完李雾讲述关于他时,编辑才真正理解为什么李雾会说故事太普通了,被那样耀眼的人以如此动人的方式惊艳过,旁人及旁人的爱都显得如此普通庸俗。编辑一边感叹这男人真的绝一边八卦的问她为什么会舍得放手时,李雾便是如此回答的。
“把事情想清楚以后,就不想沉溺在那片海里了。自由,浪漫,舒适,爱意都是真的,没有归属感带来的惶恐和难过也是真的。”
幼时渴望而又吃不到的糖果,是因为爸爸妈妈怕你长蛀牙。高中时想要睡觉而又咬牙坚持,是因为你想要考入理想的大学。他对你温柔细心而又从不说爱你,是因为他从未想过和你有以后。
一切的一切,所有的所有,都有迹可寻。
编辑沉默了一下,“李,把他写下来吧。”
“你的不满意,无非是因为你在潜意识里把他作为了标杆,你认为他就是最好的。既然如此,把你心里最好的东西写出来吧。”在李雾不说话的时候,编辑又放下诱饵;“你难道不遗憾吗?你写下来,给你自己,给你们一个理想的结局。”
于是,这本都市言情的大纲在那天正式动笔了。
算起来,这是她写的最为艰难的一本书。在写的过程中,她不断的回想他们在一起时的每个小细节,每件小事情。深夜里纽约街角的拥抱,三亚某个海边的热吻,克里特岛上带着安抚意味的牵手。删删改改,尽力的在还原每个场景。写的难过了,就放下电脑趴在桌上大哭一场,眼泪干了再抱着电脑继续。
这周她都处在一个焦虑的状态,结局部分来了。动笔之初就是抱着圆了遗憾的念头开始的,写的时候又觉心虚。反反复复纠结了好几个晚上,还是在结尾打上了那句“留在我身边,李。”
李雾没有等到的挽留,就让故事里的人来给。
李雾从冰箱里拿了罐百威,打开来用力的灌了一大口,寒冬里的冰啤酒总是能让人清醒。
“偷来的结局,哎,真是。”她自言自语,嘲讽的笑了声。
只能偷偷摸摸的在故事里和他有结果,这种卑微又心酸令她难过。
明明前年冬天,她还靠在他的怀里,他们一起在某个雨天看着某部旧电影。在北京的那个墙上挂满了她的简笔画,柜子里藏满了巧克力,冰箱里永远有牛奶的公寓里。那部电影有着让人满意的结局,她却哭的稀里哗啦。梁恒倒是懂她,颇为无奈的给她擦着眼泪,哄她:“不然把他们找来再拍个续集给你看?”
她停下哭声嘲他,“你是土财主吗,怎么说话这么土。”
梁恒眯着眼看她,“你说什么?”
“土!财!主!听清楚了吗!”她说完就从他怀里挣开来,跳下沙发,冲卧室里跑。梁恒长手长脚的,马上就抓住了她。
“小没良心的。”梁恒弹了下她的脑门。
她做作的大呼好痛,梁恒笑。
她抬头瞪他,他低头看她。四目相对,眼神相接。
热吻。
情侣间最直接表达爱意与想念的方式也许就是接吻。在那个冬天,在那个公寓里,虔诚的吻,随意的吻,情欲的吻,思念的吻,都是相爱的证据。
手里的啤酒变得冻手。
从回忆里抽身时,铺天盖地涌来的失落足够将人埋葬,像是被海浪打翻沉入海底的小船。
电话铃声响起时,李雾仿佛找到了救星,急忙接起电话。
“喂。”
“哟,居然接电话了,大作写完了?”陈骏吊儿郎当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
“完了,解放了。”
“为了这大作,可真是辛苦了,大半年见不着你人,怎么着,赏个脸?出来喝一杯?”陈俊问。
“可以,发位置。”也是巧了,今晚她也不想自己待着,她需要找事情做来忘记那种窒息感。敞开心怀抑或大醉一场。
平山这一块,是陈骏这种喜欢吃喝玩乐的公子哥最爱来的地儿。一眼望去,一街上全是各式各样的跑车,红的黄的白的粉的,颜色夸张的要命,扎堆停在一块儿。这些公子哥的审美似乎都往张扬这一块跑了。李雾开着她的小奥迪,从这一堆豪车里穿过,停在了街尾的一家酒吧门口。
到的时候,已经凌晨三点了。酒吧里还热闹的紧。陈骏他们那边一堆人在摇骰,桌上堆满了酒瓶。
陈骏眼尖,老远就看见李雾人了。拍了拍怀里女人的臀,“来宝贝,让个位。” 女人识趣的起身。
李雾走过去自觉的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你不是最讨厌戴帽子的吗?熬夜把头熬秃了?”陈骏颇为好奇的问。
李雾给了他个白眼,“三天没洗头了,戴个帽子遮遮。”
“你可真行啊,邋遢成这样。”
“喝点什么?大作家。”陈骏问。
“随便随便,度数要高一点,口感要甜一点,没了。”李雾随意答道。
陈骏点了点头。
“waiter。”
服务生应声上前。
“让Mike给她调个鸡尾酒。”
“好的陈少。”
舞池里疯狂扭动的腰肢,一双双高举起来尽情摆动的手臂,舞台上拼命嘶吼的主唱和用力敲打的鼓手。灯红酒绿,纸醉金迷。
李雾觉得这儿真是个堕落放空的好地方。
“陈少,别美人一来就把哥们扔旁边啊,这骰子还摇不摇了,都等着跟你玩呢。”坐陈骏旁边的另一个公子哥打趣道。
陈骏转头,眼神询问李雾。
李雾轻轻摇了下头。
“你们玩,我陪我们大作家聊会。”陈骏边说边冲李雾怒了努嘴。
服务生端着调好的鸡尾酒上前放在李雾前面的桌上。
“试试看。”陈骏说。
李雾端起来小小的抿了口。入口微甜,带点橙子味儿。后劲估摸着很大。
“不错。”李雾伸手比了个大拇指。
“聊聊呗大作家。”陈骏也端起酒杯,一副作势长谈的样子。
“聊什么?”李雾不以为意。
“G城最近竞标的那个生态旅游区项目知道吗?”
“略有耳闻。”李雾倍感奇怪,商业上的事情他们从来不聊的。
“中标的是梁氏。”陈骏轻飘飘的吐出这句话。
梁氏,梁家,梁恒。
李雾僵硬的扯了下嘴角,“梁家又不是只有他一个人。”
“我去机场接人的时候碰见他了。”
李雾说不出自己是怎样的感受,曾经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交集再见面的人,忽然来到了你所在的那座城市。你开着灯告诉自己告诉所有人现在是白天,可心里清醒的明白这是夜晚。你是暴晒下即将枯萎凋零的花朵,可仍然渴望哪怕一滴的雨水。
李雾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点什么,陈骏以更快的速度开口了:“前些日子老爷子那收到宋家的请柬了,日子定在明年二月份。”
宋家,宋诗诗。
李雾这回倒是没什么想说的了,她笑出了声。
是了,陈骏总是擅长杀死她所有的假象与希望。
“李。”陈骏欲言又止,“不值得的。”
李雾点头,“我去个洗手间。”
李雾随便推开了一个隔间,按了冲水,哗啦啦的水声掩住了她的哭声。
你看,一谈到他,还是没有办法克制住难过。骗自己一万遍已经过去了,已经放下了,已经不爱了。有什么用呢,眼泪不会撒谎,它诚实的落下。
人总以为自己是特别的那个,不见黄河不死心,不撞南墙不回头,不到最后一刻怎么也不肯承认自己输了。
直到被现实狠狠的敲打,宣告落败。
在这个密闭的小隔间里,也不知道蹲了多久,李雾才整理了下自己,从里面出来。
李雾准备去和陈骏打个招呼就撤。
迎面走来两个高高瘦瘦的男人,厕所走廊这边灯光较暗,李雾看不大清楚。
“谈妥了吗?”他们似乎在交谈。
“没松口。”李雾往前的脚步的僵住了。
可能是刚才的酒后劲起来了,李雾想。不然脑袋怎么这么晕,这么不清醒。
“嘿!这老狐狸,还端上了。”
距离越来越短了,心跳越来越快,手心里不停的冒汗。李雾甚至感觉自己在发抖。
“陈骏今天怎么穿的白色衣服?”
“我是不是饿了?”
“今天晚上好像没有月亮。”
脑子里胡乱的冒出奇怪的念头。
接着又想,那人永远是这样的,一副漫不经心又高高在上的样子。那样慵懒又高傲的声音,除了他,还会有谁。
对面的人也停下了脚步,李雾在暖黄的灯光中看见他的眼色沉了一下。
里面的主唱下台了,换了个烟嗓女歌手,低低的声音模糊的传了过来,
“你隔壁的戏子如果不能留下
谁会和你睡到天亮”
好久不见,梁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