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语琵琶琴弦时》酒莘

7、第 7 章

　　楼熙嗤笑一声：“本来若是没有我，他的儿子，也就是我的那位好皇兄，才是未来最有可能登上那个位置的人。明明他的那个儿子，无才，无德，无脑，无大志，就因为其母娘家势力强大，便生生逼得父皇在‘我’遇难后，将太子之位让给了他！”
　　“哈！真是可笑，那个女人为了让自己的儿子顺利登上皇位，不惜在天子眼皮子底下动土，妄图让我在生产时就闷死在娘胎里，却不曾想，母后居然拼着性命生下了我和姐姐。她见一计不成又设一计，然后她成功了，我如她所愿的‘死’在了那场绑架里。而我那位口口声声说着爱我母后，爱我的父皇呢？”
　　楼熙苦涩道：“他什么都没有做！他在查出所有真相后，因为忌惮丞相家的势力，选择了充耳不闻，选择了视而不见，选择了让我在假扮姐姐的那条路上越走越远！楚梦语，你说，这是为什么啊？这又算什么啊？难道真如世人们所说，自古薄情最是帝王家吗？”
　　楼熙说的又快又乱，可楚梦语还是听明白了，他勉强扯了一下嘴角：“这个皇帝当的可真失败。”
　　楼熙愣了两秒，旋即笑了：“是啊，他可真失败，连自己的妻子儿女都护不住，也不知道是如何守住这万里江山的。”
　　楼熙喘了几口气，又问：“那你知不知道，你是怎么来的？”
　　楚梦语赌气似的说：“您和父亲生的！”
　　楼熙笑：“我和你父亲同为男子，又如何生？”
　　楚梦语抹了抹脸上的眼泪，固执道：“我不管，我就是您和父亲生的！”
　　楼熙眼中闪过一抹心疼。
　　他知道，这一切对于一个七岁的孩子无论如何都太过残忍，如果可以，他也想让自己的孩子平安快乐的过完这一生，也想亲自守着对方长大，然后看着他娶妻生子成人成家！
　　可是不行，他已经没有时间了，他必须逼对方从现在开始就为自己的未来做好打算！
　　于是，楼熙狠了狠心反手擒住楚梦语的手腕不让他挣脱，努力提高了音量，近乎冷酷的说道：“楚梦语！这是你的命！你无法逃脱，更逃避不了！所以你给我听好了！当年我和你父亲认识时才二十一岁，而你父亲已经四十一了。别说我同他之间相差了二十岁，就凭我们同为男子这一点，我父皇就死活不同意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于是他便给我下了药，设计让我一个女人同了房。
　　“第二天我醒过来的时候都快气疯了，当场就要杀了那个女的，却被我父皇派来的暗卫给按住了，再然后我就被我父皇软禁了，一年后，那女人给我生了一个孩子，也就是你！
　　“其实我有想过杀了你的，可我父皇不许，还派了一队御林军保护你，我无从下手，也只得愤愤放弃。
　　“但我当时还是女子的身份，身边莫名其妙多了个孩子，难免要遭人闲话。当时我父皇早已退位给了那个女人的儿子，自己当上了太上皇。我那个皇兄就来问我，这孩子是谁的，我没法回答，也就在这时，你父亲毅然上旨，向皇上讨了婚。
　　“当然，你父亲自然是知道我的身份的，可皇上不知道啊，还以为这孩子真是我和你父亲的，为了皇族的面子，更为了那所谓的女子贞操，他还真就就同意了我俩人的婚事，这可把我父皇气了个够呛，但那又能有什么办法呢？他总不能把我是前太子的事给曝出来，更何况这中间还牵扯了个你！”
　　楼熙讽刺一笑：“呵，还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样想想，我还挺感谢你的，若不是你，仅凭我和你父亲，根本无法撼动我父皇的施压。”
　　楚梦语浑身都在抖，直觉告诉他此时还没完。
　　果不其然，下一秒他就听楼熙继续说道：“于是我便和你父亲完了婚，顺便还带走了你。在那长达十个月的软禁中，我割过腕，撞过桌，吞过香灰，还吃过砒霜，但无一例外全都被救回来了，可我的身体却还是在那一次吃砒霜被救回来后彻底伤了根本，同你父亲完婚后就一直足不出户，药不离口。可我不在乎，因为我有了你父亲，还有了你。
　　“我本以为，我这一生就可以同你父亲一起这么平平淡淡的过下去了，可事实证明，我还是太天真了，两年前，父皇给我来了一封信。
　　“他告诉我，太后在当年就因为你的出现起了疑心，一直派人暗中调查，现如今她已经知道了全部的真相，我的身份和你的来历！
　　“若不是父皇一直压着，皇上和太后可能早在两年前就对你、对我、对整个楚家动手了。现在他们俩正商量着，等太上皇一驾崩就对咱们动手！”
　　“梦语，就当母亲求求你好不好？”楼熙带着哭腔对楚梦语说，“活下去！不管用什么方法，好好活下去！父皇他太老了，没几年活头了，可你还这么小，我已经害死了母后，害死了姐姐，还害死了当初身为太子时的自己，我不想在为此害死你！梦语，答应我，活下去，无论如何好好活下去好不好？好不好啊？”
　　楚梦语颤声道：“母亲……您这是什么意思？”是在，逼他造反吗？
　　楼熙释然一笑：“你答应了……”
　　楚梦语苦笑：“母亲，我有的选吗？”
　　他看着床上的人，柔声道：“嗯，我答应了。”
　　“真好。”楼熙轻声道，一下子说了那么多话，他是真的累了。他轻轻抚上楚梦语的脸：“出去吧，把你父亲叫进来，我想最后再同他，说几句话……”
　　“母亲……”
　　“去吧，别哭，梦语，母亲会难过的……”
　　楚梦语无措的在原地又跪了一会儿，终是出去了。
　　楼熙偏头盯着儿子纤瘦的肩膀，心中腾的升起一阵苦涩与悲哀。
　　他这一生，简直活的比他父皇还要失败。不仅从小被算计到现在，恢复不了原本的男儿身，还连自己唯一的孩子都护不住，到最后甚至还要逼着对方走向……这条不归路。
　　他不是不想让自己的孩子幸福一生，快活一世，但他终是做不到……
　　碌碌无为，无官无权的日子他过了太久，这种受制于人的生活他不想让自己的孩子也体会到，因为那太痛苦，太绝望，那种无能为力任人摆布的感觉真的很不好受。
　　楚梦语……
　　就因为他是一个由错误而来到这个世界的孩子，便从一开始就被注定好了结局吗？
　　不！楼熙不信，他偏要改写这个结局。
　　这江山，这皇位，本该是他的！

　　“父亲。”楚梦语抬头看着站在门口的那个男人，眼尾很红，神情却极为平淡，“母亲让您进去。”
　　楚将军弯腰安抚性地在楚梦语脑袋上拍了两下，走进屋去。
　　屋外，楚梦语倚着墙，目光空洞地望着天空。
　　湛蓝的天上万里无云，处处都透着一种无言的空茫与寂寥，看的楚梦语的胸口又闷又胀，心堵得厉害。

　　“小熙他真的很爱你。”不知什么时候，楚将军从房间里出来了。
　　楚梦语转头看向他，机械地问道；“母亲，走了？”
　　楚将军点了点头，眼中无悲亦无喜，平静又冷漠。
　　楚梦语胸口一阵发闷，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您说，母亲爱我？他爱我什么？爱我是他的耻辱？还是爱我是一个错误？父亲，我本就不应该存在，不是吗？”
　　“阿语……”楚将军冷静地说，“你可能对你母亲有什么误解，他从不觉得你是他的耻辱。”
　　误解？能有什么误解？
　　那人刚才都还在把他往绝路上遍，能有什么误解？！！
　　楚梦语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他张开嘴，想质问，可是却无从说起。
　　那根名为"冷静"的弦在这一刻终于绷断了，楚梦语再也忍不住了抱着头蹲在地上，崩溃地哭着。
　　他的母亲爱他？那又为什么狠心把他一个人丢下？
　　他其实并不在乎他倒底是怎么来的，也不在乎那些附加在他身上的恩恩怨怨，更不在乎他的母亲究竟是"楼溪"还是"楼熙"……
　　他只在乎，他的母亲！
　　可是现在，他的母亲没了啊！
　　那个会温柔地笑着手把手教他弹琵琶的母亲，会强撑着不适走进厨房，出来后连病了三日，就为了在他生辰那天为他做一碗长寿面的母亲，会时不时和父亲一起欺负他，逼他穿小裙子的母亲，再也没了。
　　凭什么啊！自己两眼一闭一走了之，却留下了一堆烂摊子让他去解决。
　　他不是爱他吗？那他有本事就别走啊！他有本事就留下来啊！
　　现在这样算什么啊？

　　楚梦语哭得撕心裂肺，楚将军就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没有任何动作，也没有任何安慰，只是平静的任他哭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楚梦语似是哭累了，剧烈耸动着的肩膀渐渐慢了下来，楚将军这时才终于又开了口：“阿语，我记得我同你说过。我这个人，被旁人评价的最多的两个词便是愚忠和愚孝。可是我这一生，却做了两件不忠不孝之事，这第一件，便是上后求娶了与我一样同为男子的楼熙，然后将楚家置至于水火之中。”
　　“那第二件事呢？”楚梦语这会儿才勉强发出了一点声音，细微又沙哑。
　　这第二件……
　　楚将军张了张嘴，却答非所问地说道：“沪安卢家是当朝丞相的岳父家，更是当地的首富，正是因为有卢家这个强大的经济支持，丞相才敢在朝中这么肆无忌惮。”
　　楚梦语抬起头，肿着一双眼睛去看楚军：“什么意思？”
　　“想要扳倒丞相和太后，首先你要先扳倒卢家。”楚将军说，“我给你八年的时间，若你能扳倒卢家并将他们的产业和财富具为已有，我便把玄铁虎符交给你。”
　　楚梦语眸光一颤，突然笑了：“卢家，对吗？好，我答应……”
　　楚将军没搭话，转身离开了。
　　只不过他原先一直挺直的脊背，在此刻却弯了下去，像是在一瞬间，突然老了好几岁。

　　“将军，如果梦语要做什么，你不要去拦他，让他去为自己争一争，去搏一搏。我就这么一个孩子，我不甘心他到最后和我一样，匆匆一生到尽头，落得不身不由己满身愁绪的下场。”
　　“好。”
　　“将军，你为什么总是对我这么好啊？”
　　“因为我……爱你，非常非常爱你。”
　　“对不起，我好像，真的要连累你了……”
　　“没有，你没有连累。”
　　“如果……我不是生在皇家该多好……该多好……”
　　“小熙……”
　　“将军，我可能，坚持不下去了……”
　　"楼熙！"
　　“将军……夫君……对不起……对不起……”
　　“没有，没有对不起……”
　　“小熙……小熙……楼熙——”

　　这第二件事，可能就是答应你母亲，让你去造反吧，阿语……

　　铁血无情如楚将军，却将一生的温柔与偏爱都给了楼熙，并为他倾其所有，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