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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最原始的装聋作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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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苏念被川南“胁迫“着回到新座位上时,才明白川南那句诗的含义,刚刚在门口遇见的那个所谓的陆墨,此刻竟然就坐在程苏念的正后方,也就是正数的第五排。
程苏念刚想掐川南大腿,又怕她疯疯癫癫的演技,弄得自己很尴尬。正打算亲身试验时,班头儿缓缓走进来,程苏念即刻停止了这种近乎自残的行为,她坚信此刻的一切不是梦,因为班头儿是从来不会入她的梦的。
程苏念为了掩饰刚刚放空的痴态,遂把目光偷偷从川南的大腿根投向了班头。班头儿眼角眉梢间有掩不住的喜悦,三木从右侧第六排向她投来一个眼神,她当即明白了,班头儿应该是刚在学校小吃街抢到了一份刚出锅的掉渣饼。程苏念和三木上次见他这样的表情,就是在偶然撞见他这样的“丰盛”的晚饭后才有的。
约莫十几秒之后,没有了略显矫情的起范儿过程,班头儿的调儿稍微起得有点高。只听见他有些激动地开口道:“同学们,作为重点班,我们本学期迎来了一个转学生,接下来有请陆墨为大家做自我介绍!大家掌声欢迎!”班头很刻意地强调了重点班这三个字,川南抛过去一个白眼,同时又在心里咒骂谢宴不争气。
果然,班里还是有像程苏念和川南这样的同学,也是刚刚才发现多了位同学,大多数同学也是也是听到班头亢奋的音调中才把头从堆成山的试卷中抽离出来,目光纷纷投向陆墨,疑惑的目光连带着扫射到陆墨现任同桌王泽玺的身上,小王只能用口型表示自己也是刚知道。毕竟自己所在的这个班可是学校的重点班啊,哪能就这么随随便便进个外人。
在这里,不得不说一下程苏念所在的这个班,虽说是学校的重点班,但你要说它足够纯粹,那可就冤枉它了。用川南的话就是,这个班就是一锅加了老鼠屎的粥!尤其当她看到物理成绩排名表的时候,她就更加坚信“自己是颗老鼠屎“的这个定位了。当初要不是中考英语神级发挥,直逼满分,单凭物理和化学,自己铁定是进不了这个重点班的。
当然,重点班之所以被称为重点班,自然也是汇集了一批高质量的学神或者潜力股。程苏念不得不佩服老师在识人方面的慧眼如炬,光光是经过他提拔过的四任课代表,都已经从当初名不见经传的中下游水平一跃成为各科全面发展的均衡型人才。除此之外,英语老师平时重点培养的那几个学神级的人物在每次的期末考也都保持住了自己的优势,有良好冲击985的势头。
所以重点班在学校的风光,大多时候都是那些学神和潜力股撑起来的,对程苏念这些一直出于中下游的学生来说,除了偶尔有某一学科考试的时候运气太好,跻身学霸名列,被老师用“某些同学这次进步很大”一句带过以外,好像再没什么是能在这个班激起什么水花的了。
凤尾和鸡头的心境在程苏念这里充其量就是“高兴也是一天,不高兴也是一天,为什么非要高高兴兴过一天呢?”三木说的没错,程苏念就是水瓶座最具代表性的人物性格,偏悲情,偏固执,什么事总喜欢一反常理。就比如说这次的期末考吧,三木也没比程苏念多几分,可是程苏念表现出来的总像自己和她之间差了个出国签证似的!两人之间的话题也总是不经意间就被程苏念拉到了学习上,最可怖的是,程苏念还常常一副告诫的模样,所以对三木而言,偶尔一次石破天惊的超常发挥,已经不是“妈妈再也不用担心我的学习了”,而是“闺蜜再也不用担心我的学习了“。
刚刚入秋的天气,傍晚还残有夏季的一丝酷暑,天边云霞不规则的填充着程苏念眼中的那扇窗。陆墨轻巧地走上台:“大家好,我叫陆墨,陆是光怪陆离的陆,墨是笔墨纸砚的墨。我虽然是转学过来的,但是我小学六年级是在附近的恒和一中读的,说不定和在座的某些同学是校友……”
程苏念察觉到了陆墨稍显刻意的停顿,把头埋得更低了。此刻的程苏念像失而复得了一件珍宝,碍于场域的因素,只能选择最原始的装聋作哑。
“那很高兴认识大家,希望以后能和大家交个朋友,谢谢!”薄荷味的嗓音,好像给程苏念心里的某个地方带来一丝清凉。简明又扼要是川南对陆墨的介绍最高级的评价,这当然是她在语文古诗词的鉴赏中,所能运用的最高级的词汇。
三木的“军令状”从右侧飞过来,上面用蓝色水笔写着“是他,就是他,我那个暑假看到的就是他!苏念,盘他!”
本来英语晚自习就枯燥的要死,不出意外的话,程苏念都能背出来三节自习课的流程。就像第一节课,铁定是背三十分钟的单词,再用十五分钟点名到黑板上听写,剩余五分钟就留着订正答案。第二节课应该就是讲个语法或者订正一张卷子。至于第三节的那半个小时的小自习,当它出现在开学的第一个英语晚自习上,那它就绝逼摆脱不了被老师用来给程苏念她们敲一声高考警钟,更通俗的来讲,程苏念她们就不得不被迫喝下毒鸡汤。
前两节课正如程苏念预料的那样,一切都进行地大同小异,只是把第一节课原本要板书听写的环节给取消了。用几句“我从你们背书的神情就能分出来好坏,一看那些好同学,那背得真是热火朝天,更有心的同桌之间还互相默写。至于那些平时就痞痞调调的,那一看,哪是在背书,分明是在‘闭目养神’啊!算了,剩下的时间,没背的赶紧再背背,已经背得差不多的可以专攻一下阅读理解了,我跟你们说啊,高考阅读理解分值比例占的最高啊,赶紧,赶紧地给我重视起来。”
程苏念用胳膊肘轻推了旁边那位,英语老师口中正“闭目养神”的川南,川南温驯的睁开眼,微微有些嘲讽说:“还说我们‘闭目养神‘呢?你看看她自己!“
程苏念顺着川南挑着的眼神望去,果然老师正一手扶着杯子,另一只手下边抵着杯子,上边接着下巴,眼睛时不时微睁,像一只警惕性颇高的——母狮子?程苏念知道这样形容老师非常不好,可是她真的觉得没了“狮吼“后的老师,生动形象的诠释了“闭目养神“的含义。
还没等程苏念说出自己无比赞同的内心呐喊,川南就悄悄凑过头来,还顺带衔了只笔过来。装作一本正经要听写的样子。
“欸,据说英语老师上周末还在张家界旅游呢!小胖说他晚自习的预备从厕所出来才看见老师风尘仆仆地从东门进来,连墨镜都还没摘就直奔办公室了。“川南一脸八卦的说。
“so?你到底想表达什么?
“什么,没什么啊,只是感叹交通越来越方便了!”川南是真的没想到程苏念会这样问一句,难道听到她说的之后不是应该对老师这一身行头进行一番彻头彻尾的点评吗?以前都是这样的啊,哪个老师月休之后新置办了一套衣服,她们总是趁着上课好好瞟几眼,然后再就着学校食堂寡淡的饭菜,将自己关于时尚的理解出神入化的扯到哪个老师身上,仿佛这样,嘴里的东西就不那么难以下咽了。
最后三分钟的时间,老师有预谋的问:“谁愿意用英文做个分享,什么话题都可以,一段话,一个故事或者一句话都可以。who wants to try?”英语老师像往常一样,给经历了一个暑假无人喝彩的寂寥生活的尖子生们,一个可以好好展示自己英语口语的好机会,通常那些英语尖子会在老师会心的眼神中缓缓起身。果然,东边第二排的夏学霸应景地站了起来,一段长一分半的介绍中,有超过六个高阶词汇,这还是在程苏念能听懂的前提下。
英语老师也很满意地接下话茬儿:”Who wants to try again?”她的目光又锁定在东北角的吴学霸,但就住在此刻,程苏念看到自己英语书上突然漫上一团黑影,板凳被挪开的声音把老师的目光从墙角的学霸身上吸到陆墨的脸上,程苏念也不由自主地回头,目光转了一百八十度期间,却发现川南早已把头偏过去了。陆墨居高临下地扫了眼程苏念,正好四目相对,程苏念囿于不能超过三秒的原则,飞快地把头转了过去。顺手还把川南的头扭过来了,川南擦了擦自己的嘴角,自觉有些失态,于是把头埋进英语对话里。
程苏念身后传来陆墨干净的嗓音:“老师,我想分享一首英文诗,爱尔兰诗人叶芝的《When you are old》。”陆墨把眼神移到程苏念扎着不羁马尾的后脑勺,当然,所有人都以为陆墨是有些紧张所以低头看着自己的书桌。
“When you are old and grey and full of sleep, And nodding by the fire, take down this book……”
好像英语晚自习也没有那么枯燥了嘛,程苏念真是一个善变的人。
“亲爱的同学们,辛苦的一天即将结束,请同学们抓紧时间离开教室,走前请随手关灯,关好门窗,希望今天你能有所收获!Dear students……!”在这一段英汉英顺序排列的对话中,同学们的心思本能地被后半段的,久违又熟悉的下自习铃声吸引。
英语老师也注意到今晚同学们刚来都有些焦躁和亢奋,于是没有任何的正当理由拖堂,于是多瞄了眼陆墨,嘴角扬起一个不自知的弧度,看来她已经把陆墨列入了自己的’学霸培养皿‘。像程苏念这种曾经进过这一非营利性组织,后又被无情地踢出去的人,第一次体会到了应试教育的人情冷暖。
英语老师的一句:“Class is over!”结束了开学第一天的课程,随即就是乱哄哄的各种声音,踢板凳,拉书包拉链,混着嘶吼和吆喝在灯光的照耀下竟有种默片的年代感。
三木和万希因为还有些行李放在保卫室那边,急着搬到寝室,所以就没和程苏念一起回寝室。程苏念本来要一起去的,但是三木向着陆墨的方向使劲眨了眨眼,用口型做出了夸张的“盘他”。三木这人能处,磕cp她真给人制造机会啊。
川南那个“富婆“,一下自习就急匆匆找她的男友,想必今晚的谢宴一定会深刻体会到自己竟如此‘猪狗不如‘。想到此处,程苏念不禁在心里向谢宴抱以深深的悲悯,程苏念知道,不等自己问,川南一定忍不过早自习就会向她炫耀自己直捣人心的爱的教育,主题是万年不变的——你看看人家。程苏念想到这里,心里竟然还变态的有些小期待!
在外人看来,陆墨无疑是极富人格魅力的,不然怎么能仅仅两个课间休息就已经把同桌‘笼络‘成死党了加小跟班了呢
程苏念借着和室友三木她们讲话的当口,瞥见王泽玺正乐呵呵地帮陆墨整理明天早自习要背的名句赏析。夏学霸也围上来了,后来人越来越多,一度把程苏念从过道挤上讲台。尽管有很多话想当面问他,但显然当下不是个好时机。
程苏念被越来越多的人流挤到了讲台边,便慢慢退出教室,趴在栏杆上。果然,人群里他还是这么耀眼,自己呢,早就没有了当年的意气风发,被数理化磨平棱角的她在难解的化学方程式旁边,时常手足无措,像个胆小鬼。
在陆墨面前也是,不敢正视他的眼神,怕自己想多了,更有怕自己想歪了。想到这里,她悻悻地下楼了。
“程苏念!“陆墨在程苏念独自去打开水的路上,叫住了不明所以的她,随即从包里拿出了那个淡紫色的,程苏念落在火车上的水杯。
“你的杯子”,陆墨把杯子递给程苏念,程苏念木讷地接过水杯,看着杯沿还有自己刻过的“Vae”,定睛一看,里面还放了几片梨片。
程苏念对上陆墨的视线,转而把目光投向远处的路灯,眼神飘忽着,开始语无伦次。“额,那个,好久不见。我,你,过得还不错嘛?我,那什么,要去北门提开水了,晚了就没有了,我,就先走了,你,你留步。”程苏念生怕听到陆墨的那句“一起吧”,赶紧转身消失在人流里。
陆墨在人来人往中望着程苏念即将淹没在人群里的背影,竟然会有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是的,时空好像突然重叠了,半个月以前,也是他拿着那个水杯,在人群中看着她的背影,走远,消失。
只是当时的对方没意识到自己在身后,而现在是对方很拘谨地打了个招呼,然后留给自己一个背影。陆墨很肯定她是记得自己的,但完全没料到程苏念是这种反应,哪怕她咋咋呼呼地在人群中踢自己一脚的画面,陆墨都设想过。
这种下意识的拒绝,让陆墨很挫败。那些很曲折的情节,关于他为什么突然离开,又为什么突然回来,那些饱含爱慕的小心翼翼,那些尘封在那年夏天的秘密,在女孩转头离开的那刻,一切叙述都显得苍白而多余。
程苏念其实有好多问题想问陆墨,比如他什么时候知道了自己的名字?比如他怎么找到自己这个杯子的?再比如,他离开后,他们俩是不是又在哪里见过?
在听到他叫自己名字的那一刻,她转身,他就站在路灯的光里。她好想踮起脚尖,贴近他的耳朵说,今晚月光很美,路灯下的你也是。
可是她的腿像灌满了铅,任凭对方从光里走来,把杯子递到自己手中,满怀期待地等着自己开口。可是她能说什么呢?只能像个众目睽睽之下翻墙偷桃的孩子,此后一听到狗吠声就落荒而逃。
陆墨还和以前一样耀眼,甚至比以前更耀眼。可是她变得自卑又敏感,论长相,比不上明艳的川南,论学习,赶不上三木。
程苏念回到寝室,晾完衣服趴在过道栏杆上吹风。三木走过来了,嘴里含了一片雪梨,“不是说杯子落在火车上了吗?怎么?他给你捡回来的?”
程苏念歪着头,深吸一口气,“我不知道,我现在很错乱,我对他就是一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我不知道他之前为什么走,也不知道他现在为什么又回来。我有好多问题想问他,但一站到他面前,我好像丧失表达能力了,即使这样,我还是不由自主地想去接近他。”
三木咽了咽嘴巴里的残渣,“所以那就还是很喜欢啊?那你害怕嘛?“
“实话嘛?害怕,我害怕我之前的感觉都是错的,从来都只是我的一厢情愿。我害怕他喜欢的是之前的那个明媚张扬的程苏念。我害怕他身边出现的所有女生,川南,你还有万希。”
“他为什么捡到了你弄丢的水杯?为什么还记得你的名字?为什么偏偏坐在你的后排?你其实能从这些举动中感受到,他对你和其他人是不一样的,对吧?你的害怕,只是不确定他喜欢你什么而已。笨蛋,这个问题,你当然要亲自问他才有答案啦!”
程苏念没有接话,抱住三木,“会有答案吗?是我想要的那个答案吗?”
三木轻轻拍拍她的背,说,“有问题就会有回答,至于是不是所谓的答案,就看你拿什么标准看待,愿不愿意相信了。对了,我刚刚和万希说了你们的事了,我再找个机会和川南把你和陆墨之前的事说清楚吧。在你们没搞清楚之前,越少人掺和进来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