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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一个人的错位偶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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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每年的暑假生活都是这样,程苏念对于分离都是后知后觉的。从家到父母这边的始发站,一般都是黎明将至开始发车,而程苏念总是在拖着行李箱伴着村里几声断断续续的狗吠声,走到在路口等着的出租车时,才突然发觉自己是要离开了。多少次她都是不敢回头的,因为她害怕自己会因为门前树下,那个佝偻的背影而把自己弄得很狼狈。
程苏念的爷爷已经拉扯了四批孙辈的孩子,程苏念和程苏辰是最后一批。不知道是不是代沟的缘故,程苏念和叔叔伯伯家的哥哥姐姐总亲昵不起来。程苏辰比程苏念小两岁,所以哥哥姐姐们永远都把他俩当成小孩,尽管他俩以他俩当时的年纪来说,确实是。
当程苏念和程苏辰还迷醉在究竟是葫芦娃法力高强时,还是哪吒更加厉害一些时,那些哥哥姐姐们就已经每天搬好小板凳,等着林志颖的仲天麒和吴尊的南风瑾带着主角光环闪亮登场了。偶尔她们俩姐弟也去蹭板凳,但看到男主和女主抱在一起后,周围哥哥姐姐就起哄的表情时,还是觉得巴啦啦小魔仙念咒语更有意思。后来程苏念问过程苏辰是不是也这样觉得,程苏辰斩钉截铁地说,不,我觉得大耳朵图图更有意思一些。
年龄差一直都在,即使后来程苏念也到了痴迷台偶的年纪,却依旧跟不上他们各自飞的脚步。三个姐姐都陆陆续续出嫁了,偶尔春节会见上一面,说话的语气也还是仿若当年对小孩子的叮咛语气。两个哥哥也终是高中没毕业就出去闯荡了,一年又一年,不见起色。
唯独一个人,一直守望在那片土地,仿佛扎了根,即使他处春色旖旎,却也舍不得挪动半步。
程苏念的爷爷是属牛的,九月份的牛,出最重的力气,吃最差的伙食,一生的劳碌命。所以即使已经七十多岁了,即使家里人都劝他把土地租给别人,他还是倔着性子留了三块,而且在家门口又开垦了一片,种上了花生。
程苏辰开学九年级,中考的紧张感袭面而来,九月一号开学。
高中新生开学是八月二十八号,并不是人们张口就来的九月一号。所以程苏念觉得高中注定是一段艰难的历程,因为它在开学时间上就已经给了程苏念一个小小的下马威。
秉承着“子欲养而亲不待”的孝道,一家人商量之后,决定让姐弟俩提前一个星期回家,让花生在开学之前被大大方方地装进地窖里。
程苏念和程苏辰和程父程母在火车站诀别的场景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感人。
“妈,今年过年回来早点儿!还有爸,欸,爸,一会回去洗个头,你那鬓角那块好像还有水泥!”程苏念扶了扶眼镜框说道,并且向身边的程苏辰使了个眼色。程苏辰心领神会地回了个“包在爷身上“的手势。
程母听到程苏念的话立即侧过头来,抬手试图去捻下程父鬓角的水泥,程父也下意识地把头偏向程母。
“咔嚓”程苏辰自带bgm地把这个画面定格在在手机镜头下——程母的手恰好定格在程父的耳垂边,从程苏辰这个角度看过去,程母似乎正深情地刮着程父的鼻梁,程父有些不自然的窘迫。
‘爸妈,你们啊!亲热得好像你俩要分离了似的,能不能照顾一下你们孩儿的归家心情啊?“程苏辰边把手机界面拿到程父程母面前边打趣到。
“对啊,我感觉我都病了,糖尿病!“程苏念提着行李包也凑过来
“你们俩呀!“程父程母异口同声地说,相视而笑随即又低头整理各自的衣角。
‘那我俩进站了,你们也赶快回去吧,爸,你别忘了要洗头啊!“程苏辰像个老干部般站在五米开外的阶梯上冲他们摆摆手。
程母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对着程苏辰叮嘱:“小辰,你姐姐晕车,在车上你要多照应着她点,有事随时给我们打电话啊,下车的时候一定要注意拿好行李,还有到家了也要回个电话过来……”
“行了,妈,手机在你女儿手里呢?我就是看在手机的面子上也保证把你女儿安全领回家,你们就放心吧!“程苏辰接过程苏念递来的双肩包,一气呵成地背起来,还冲程苏念甩了个不屑的挑眉。
程苏念哪里还有心情在意他的鬼脸呢,每次临近上车前都有一种眩晕的呕吐感,即使是常人觉得很平稳的火车,在她看来,不在上面留下一副愁容满面的样子,就对不起这车上人来人往的孤独感。
恰逢学生归家的高峰期,车厢里根本就是一走三吆喝,更可怖的是,刚上车对面就有一辆在夹缝中缓缓移动的餐车,散发的饭菜味和汗味氤氲着一股令人作呕的,直涌入鼻腔的气息,堪比初中刚刚经历过扫荡的夏日食堂。程苏辰无奈先让程苏念去按照车厢号找座位,自己则先在过道照看行李,等一会人稍微稀疏一些再安置行李。
当程苏辰千辛万苦地把行李塞到五号车厢上层的行李架上时,火车已然驶过了十多分钟,他松了口气立马按照车票上的座号去找程苏念。
当程苏辰在指定的座位上没看到程苏念时,心大地以为她去厕所了,又等了将近十分钟才突然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赶紧去车厢两侧的厕所看看,出来一个,不是她。
得了,又走错车厢了。恰巧路过一个推着餐车的列车员,程苏辰赶紧上前询问:“姐姐您好,请问您知道列车上的广播员在哪节车厢吗?我,我那个,丢人了。”
刚说完,程苏辰眼神往后一扫,只见程苏念灰溜溜地越过熙熙攘攘的五号车厢向这边走来。
“那个,姐姐不好意思麻烦了,人我已经看到了。“程苏辰赶在列车员开口前,制止了更为尴尬场面的发生,并很乖巧的为姐姐让出了一条”通天大道“。
列车员一头雾水,也还是很有素质地挤出一抹灿笑,向着七号车厢走去。
“呵,小辰,在这遇见你真巧啊?”程苏念一看见在车厢连接处站着的程苏辰,就立马换了副很无辜的表情。
“天啦,我们一起买的票,一起上的车,座号都是连着的,六号车厢23,24号,我竟然在这儿遇见你了,真巧啊。“程苏辰用比平常说话声高了两个度的清冷语气,面无表情地说道。
程苏念察觉到周围的人好像都在往这边看,于是拉拉程苏辰的衣角,在列车不规律的抖动下,悻悻地朝周围人笑笑。
“这个,你吃吗?“程苏念晃晃手里的罐装口香糖,一脸谄媚地问,看着程苏辰毫无反应,自讨没趣地说,“真生气啦?我错了,我错了,不该上厕所,就该老老实实呆在座位等候您老的大驾。”
“你好意思说你去了厕所?”程苏辰抓住这个话柄,一脸正气地问。
“我发四!我真的去了厕所。从厕所出来,看到走道还有那么多人在提箱子塞行李的,索性就在厕所边站了会儿。然后你猜猜,我发现了什么?“程苏念嚼着口香糖,满脸期待地问。
“从厕所出来能发现什么,最多发现自己没带纸。“
“去死啦,再怎么样不是还有车票这张纸吗?本姑娘本着探索精神,跟在餐车后面一路畅通无阻地见到了卧铺车厢。真没想到我们隔壁的隔壁居然是节卧铺车厢,这样一想,突然觉得身价都不一样了呢?“
“我真是服了你这平白无故的优越感!不是说好的晕车吗,这样到处闲逛真的好吗?“
“说来也奇怪,我从厕所出来都还有点晕乎乎的,可是到了卧铺车厢一点感觉都没有耶!都说卧铺环境不好,脚臭味什么的,老子信了你们的邪,我以后再坐车一定要买回卧铺,如果不晕的话,那就是天生的贵妇命。
“是天生的挥霍命吧?话说你怎么不再那多待会儿呢?贵妇?“
“人家不是怕你着急吗?“
“这不是你!“程苏辰斩钉截铁地说。
“好吧好吧,我是想在往里走走的,刚巧遇到那车厢列车员在检票,我出示了一下身份,就被驱逐出境了。
“呵呵,果然,有个座位就不错了,您还是抓紧时间享受一下吧,如果一会来个年纪大的叔叔,就是贵妇您弘扬雷锋叔叔精神的好时机了。”
“欸呀,头突然好疼,我先晕一会,等叔叔走了再叫醒我哦。”
“没出息。“
……
不知过了多久,走道里的人散了大半。迷迷糊糊中,程苏念没等到程苏辰恨铁不成钢的叫声,反倒被列车广播里的喇叭音彻底惊醒。
“亲爱的旅客朋友,欢迎您乘坐本次列车,下面为您播报一则消息。有位旅客在四号车厢拾到程苏念旅客的身份证,请程苏念女士到三号车厢与广播列车员联系领取,T254次列车提醒旅客朋友注意保管好身边的物品,祝您旅途愉快,谢谢!亲爱的旅客朋友,欢迎您乘坐……”
“我?四号车厢?身份证?”程苏念赶紧摸摸右边后裤兜,果然只有一张蓝色车票了,又翻了翻皮夹,没有。
“还挺会划重点的。别找了,就是你。”程苏辰双手抱胸,淡定地说。
“啊,怎么办?”程苏念追悔莫及地一声长叹。
“什么怎么办?不是说了吗?去三号车厢领取。”
“那我的证件照岂不是要被很多人看到了,怎么办?怎么办?丢人丢大发了!”
“程苏念,你第一次对自己的长相有这么清晰的认知,最近思想觉悟没少提高啊?”
……
程苏辰以照看行李为由,拒绝了程苏念要求一同前去的无理要求。无奈之下,程苏念马不停蹄地从六号车厢一路畅通无阻地到了三号车厢,从列车员姐姐手里接过身份证和叮嘱之后,恨不得自己会凌波微步,一个转身就回到座位上。因为要忍受小姐姐眼里射出的狐疑和审视,程苏念觉得,要不是自己一口气背出了身份证号,姐姐很有可能要来个滴血认证什么的。
回来路过四号车厢时,程苏念走得很慢,总算得到机会把这节车厢仔细打量了一番,不知道是不是新鲜感在作祟,走到一半的程苏念反倒不那么留恋这里了,于是加快了脚步。手里的电话响起,程苏念习惯性地把手机放在右侧耳畔,头同频率的看向窗外。随着手抬起的瞬间,身侧的人的一句久违的“好久不见”被生生咽进去。
“妈,没事啊,没晕,小辰啊,在旁边呢……”有个少年端坐在车厢整洁的下铺,,看着程苏念的背影消失在隔壁人群熙攘的缝隙里。声音也渐渐变弱,音画同步的在他的世界里重新出现又消失,只是这一次换成他看着她的背影而已。
这是陆墨时隔三年之后,再次见到程苏念。
看着她步伐愈加急重地消失在自己的视野,走路的姿态还是那么不扭捏。
听到有人捡到身份证时,自己刚摘下脖子上的耳机,打算换个姿势继续睡,毕竟自从那件事发生以后,自己就经常两头跑,好像已经习惯了车上的颠簸和人来人往的烟火气,比家里空荡荡的仿佛能听到自己呼吸声的床上更让陆墨觉得有睡意。上海那边的学校退学手续还没办好,在镇上教书的大姨已经和县里高中打过招呼了,只要陆墨按时到新学校报到就行。
有人把身份证递着相互传阅,仿佛古人曲水流觞行酒令般热闹。
“应该还是个学生吧?”
“欸,我好像刚才见过她。应该是刚才检票的时候把身份证丢了。”
“奥,我也想起来了!原来这丫头叫程苏念啊,她不是这个车厢的,刚刚那个检票的乘务员应该有印象吧?”
程苏念?陆墨不觉得这么巧世界上还有一个他不认识的程苏念,于是起身凑到走道旁边:“我,应该认识她。九七年的,生日是三月十三。”
众人核对着身份证上的信息,有些狐疑地盯着陆墨。其中一个人打趣道:“你记错了吧,生日是六月十三。”
陆墨不置可否,从他手中接过身份证,盯着照片愣了一秒,这是她吧?狗啃的刘海儿,鬼鬼祟祟的眼神儿,还有翻一半折一半的领子……她这是刚从牢里越狱出来拍的吧?再一看身份证号,果然是实打实地六月十三,看来,她又骗了自己。
“额,我认错人了。不过她应该还不知道丢东西了吧?我知道列车广播在哪儿,我给送去吧。”陆墨显然是想’报复’一下,于是眼睛里带着真诚在众人的颔首下来到了广播台。
还没开口,广播台的值班姐姐就熟秥地打起了招呼:“今天又丢了什么东西啊?”
“没有。“陆墨一本正经地解释道:”我们车厢里有人捡了张身份证,找不到失主,就送到你这里来了。”
“那我现在广播通知一下吧?“说着从陆墨手里接过那张身份证。“哦,这个话筒今天出了点故障,已经联系了列车长,最快也要下一站才能换新的。会不会……
“不会,她倒数第五站下车。”
“你,你怎么知道?“
“我,我以前同学。”
广播员姐姐一副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表情目送陆墨离开。
所以后来程苏念来领取身份证的时候,广播站姐姐就一脸八卦地盯着她,就差琼瑶式地摇着她的肩膀朝她吼道:“你醒醒啊,你已经被你同学盯上了!”
程苏念和程苏辰在凌晨一点二十一分下了火车,当然陆墨也是。八月的风还带着一股蜜糖的味道,程苏念从来没有机会观察过后半夜的星星,今天却可以很满足地仰望它们,尽管三三两两,稀稀拉拉的。可能是郭敬明的小说看多了吧?程苏念很享受仰头的感觉,觉得那时候自己就是女主角,许什么不自量力的愿望都能实现。
程苏念和程苏辰很幸运,刚等了一会,就遇见一辆还挺干净的面包车路过村口,就差俩人,一路谈笑风生,关系一摆,原来他还认识自己二姨夫。不过仔细一想,也不新奇,
陆墨不同,刚出来就已经看到等候很久的小姨了。放好后备箱的行李,陆墨打开前车门时犹豫了一下,往出站口看了一眼,又抬头看看天,突然想起一句很应景的话——我有整个宇宙想讲给你听,张口却吐不出半粒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