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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如果紫霞和悟空是亲姐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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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帝作证,程苏念是个好女孩。
虽然纵观程苏念这十七年来的学习生涯,逃过课,挑过事儿,熬夜追过剧。但不得不说,在所有接触过程苏念的老师心中,她还是个品学兼优的好苗子——出得一手好板报,写得一手好板书,唱得一嗓当红影视的主题曲。在那样的一个堪比选秀比赛的小学,初中年代,程苏念凭借哪一样,都该是学校风云人物的!然而事实上她也只是在自己班里有些名气,程苏念把这一结果归为自己太恬淡,不愿意去追求那些虚名!可她好像忘了,六年级时,她硬生生把自己放逐在山坡上一个下午,只是为了写出一篇能被老师夸奖的周记。八年级时,她为了分析好课文《香菱学诗》中林黛玉的形象,在百度还只是口头上的一句附和语的年代,她提前一个月通读有关林黛玉的传记。九年级的时候,为了能在周一英语语法测验上表现得更好,于是两天的休假,都被她用来捋清八大时态了……
程苏念无法坦然地在外人面前承认自己这样一系列的行为都是虚荣心在作怪,尽管她每次不由自主地这样做之后都在心底默默鄙夷自己。像一只掉在井底的蛙,一边沿着井底的凹凸石痕拼命往上爬,一方面又觉得外面阳光太刺眼,不值得自己这般费尽心思触摸。
这样纠结的,无厘头的设想实在很符合自己水瓶座的定义——矛盾,多变。作为社会主义接班人,程苏念在私底下可没少研究星座,当然大部分的素材来源都是《意林》或是《疯狂阅读》里时常出现的性格小测验。上档次一点的,也就是那些明星八卦彩页下面的具体描述。程苏念回想起这一路走来对于星座的痴迷程度,颇有被当年“文王拘而演周易”的举动启蒙了的意味。但其实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她真正对星座感兴趣是因为她的偶像许嵩的一首歌《星座书上》。“星座书上说我们不合,金牛座的我配不上你的好,难过后想想也许只是碰巧,我们的故事说书人怎么明了?”
程苏念绝对相信偶像的力量是无穷大的,尤其是成为唯饭之后,“我们的故事说书人怎么明了?“程苏念对于这句话尤其印象深刻,因为这句话,是她和嵩哥之间的共鸣。
嵩哥的歌是程苏念忍着劈头盖脸的挨骂听过来的——偷偷在家里墙上抄《南山忆》和《庐州月》的歌词被发现,骂!口齿不清地念着《你若成风》的中间一段被程母赏了白眼后仍忘我地哀嚎,骂!大过年的,靠在门口哼着《半城烟沙》里的“多少白发送走黑发“被正好洗菜归来的程父听见,骂!奇怪的是程苏念对于嵩哥的喜爱反而逐增,这可能就是所谓的”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吧!而很显然地,程苏念在沉默中爆发了对嵩哥更深沉的爱,只是程苏念的眼里并没有时常含着眼泪,看来书上的有些东西还是不能尽信啊!
再说回星座,程苏念还特意给自己买了个很少女的本子,用来记录一些星座的性格分析和运势。当然侧重点还是运势,程苏念有段时间还异想天开地觉得自己可能会为中国再添一部大作——《星座生死论》。从星座看运势,从运势看生死,就好像从树的年轮推出树龄一样。不过你们也看到了,它显然是夭折在襁褓了。用程苏念的话来说,完全是由于老师的“暴政镇压”,自己最后实在不能两全,因为如果不当着老师的面老实地“焚书”,接下来就有可能是惨绝人寰的“坑儒”了!所以初三后期,程苏念是有一段消沉期的。大抵都是因为“焚书”后的心有余悸吧?不过后来程苏念一下子就想开了,如果中考考得不好,那就一定是自己那两天的运势不好。这样的推诿,毫无逻辑却又心安理得。
看来星座的“余毒”一发作,当真比“忘情水”还蛊惑人心。这当然是玩笑话,也许就是最后的释然吧,程苏念的中考成绩竟出乎意料的好,只是程苏念接下来的决定竟关乎了她一生的羁绊。
像每个刚从中考战场上下来的英雄一样,程苏念也从暑假开始拥有了自己人生中的第一部手机,第一次满心雀跃地翻开同学录,将上面的□□号一遍一遍地核对再添加,小心翼翼却又期待满满。第一次毫不犹豫地说要将那个伴随了她一年的PSP机送给了她的亲弟弟——程苏辰,并且在程父程母的见证下,完成了仪式感十足的馈赠。第一次觉得人生好像豁然开朗了,这当然是在得知自己的中考分数超出县里重点高中好几十分之后才有的感触喽。
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出了趟远门,来了场说走就走的旅行。这真的是说走就走的旅行啊,上一秒还在某个集团的出租房里,下一秒就因为一个电话,“举家”来到了另一个遍地狼藉的工地。在吃完了路上买的桶面当午饭后,程苏念和程苏辰心照不宣地当起了监工头儿,他们见识了父母在建筑工地摸爬滚打了十几年积累下来的丰富经验——两人仅用了一个仓促的下午就搭好了供一家接下来近两个月的生活区。虽有些简陋,但足够温馨,尤其是当时还用不起耀眼的白炽灯,昏黄的灯光轻摇晃,情意绵长。
那个下午,程苏念是忏愧的,她学了一年的电路知识,虽足以应付中考的那些简答题,但除此之外,她甚至连罗口灯泡和挂口灯泡都分不清,更别提组接电路了。所以当程母三下五除二地拧好灯泡,捋好电路,插好插座亮灯的那刻,程苏念真的觉得自己的妈妈完全可以去学校当个物理实验老师,尽管程母是个文盲。
可自古以来不是实践高于理论吗?那为什么还有那么多的人都要求学历?那些书本上的死知识真的会腐朽一个人的灵魂吗?程苏念不知道,但她感觉自己的灵魂在程母面前的确还是太过狭隘和沉旧了,程苏念从来没觉得程母比那些张口就是一套一套大道理的姨舅姑婆们差,程母从来不会一本正经地给程苏念讲大道理,程苏念却时常会在程母冷不丁的一两句温驯提醒中,突然顿悟了。所以程苏念在心里早就把程母当成了人生标杆,一根已经入土半截的标杆,她知道这根标杆会在日后的岁月里教会她许多东西,关于友情,关于爱情,关于责任与家庭,她也知道标杆终有一天会被黄土掩埋,可在这之前,她还好好的,不是吗?自己还可以和她谈笑风生。程苏念看着正在择菜的程母,浅浅微笑,看,她又教会了自己“珍惜”。
接近天黑的时候,程苏念和程苏辰终于能安稳地躺在木板床上了。程苏念一副老者之姿抚额问道;“小辰?今天这一天你觉得你学到了什么?比如如何定点目测距离?或者锯木头的窍门之类的啊?”
“中考又不考,不过幸亏中考没考,不然以你这林妹妹的姿态,铁定是要名落孙山的。”程苏辰一副“你是赶上好时候了”的表情。
“我有那么弱吗?”程苏念一脸真诚地问道。
手机里有□□新消息的推送,程苏念从右侧后兜里熟练地掏出手机。
“你不是弱,只是有点呛鼻。”
“哦。“程苏念换个姿势对着屏幕打字,满不在乎地回答道。
紧接着又看到程苏念对着手机屏幕语音道:“真的啊?不会吧?心里素质这么差啊?你瞎说的吧?学校不会真这么黑暗吧?那我这三年要怎么过啊?”程苏念越说越激动,索性盘起腿来等待屏幕那端的回答。
然而数秒之后,尴尬的氛围陡然升起,虽说程父程母都去附近的三姨夫家串门了,只有姐弟两个人。但俩人相对无言,手机那段也死寂一般,再加上程苏念刚刚说话的语气和这一脸谄媚以及极其爷们儿的坐姿。
程苏辰有时真搞不懂,就程苏念这八卦精神和沾风就上的习性,怎么语文成绩就是出奇的好呢?哪里有点古人大家闺秀的样子,说难听点,就像春天逮着风就往动物身上挂的苍耳。
程苏念清咳了两声,用程苏辰最拿手的歌——《小毛驴》的曲调,兀自哼着,“我有一个小秘密,我从来也不说……”
程苏辰白眼一翻,“得,呛完鼻又开始辣耳朵了,你这是存心不想让我七窍好过。”
“你看,飞机!“程苏念迅速放下手机,腾出手指四十五度角指着简易棚的镂空天花板。
程苏辰心疼地望着程苏念状似英勇就义的举动,无奈地摇摇头说:“你知道你为什么呛鼻吗?”
“因为我像《绝代双骄》里的小辣椒?“
“不,因为你是个辣鸡。“
程苏念愣了五秒才反应过来,程苏辰已经走到门口了,“程苏辰,你丫胆儿肥了,敢拐着弯儿损我,信不信我立马在空间细数你的劣迹。“
“我挥一挥衣袖,不留下一部手机“程苏辰不知何时竟然把床上的手机拿走了,此刻正潇洒地举起拿着手机的右手,配合着他口中篡改的诗歌,在空中随意地摆了摆。
程苏念觉得很奇怪,那样一副画面,自己竟没觉得滑稽,脑海中浮现的反而是《大圣娶亲》中的经典画面——孙悟空两手搭在横在肩上的金箍棒上,没有回过头看身后城楼上的像至尊宝的武士与紫霞一眼,只是这样走着,漫无目的却又坚定无比。
程苏念随即晃了晃脑袋,露出一个微笑算是对自己刚才有那么一两秒钟,把紫霞当成自己的自嘲。而后又不禁偏头不屑,程苏辰那个家伙哪里就配当孙悟空了?但又好像说不出来哪里不配,一样的敢作敢为,一样的桀骜不驯。
这样想想,程苏念突然觉得自己也挺像紫霞的,一样的渴望爱情,一样的单纯执着。当然这只是她的自以为,在程苏辰的眼里,她的渴望爱情其实就是花痴,她的单纯执着其实就是简单的固执。
程苏念突然被自己的这一番无厘头的想象吓到了——如果孙悟空不是至尊宝,而是紫霞的亲弟弟,就有可能有两段缠绵悱恻的爱情啊!
可是她没意识到,他们彼此之间太熟悉了。关于程苏辰的梗,程苏念能用极其幼稚的方法接下去,比如刚刚程苏念智商三岁半的指飞机行为,就是为了测试程苏辰五窍中的眼睛还能不能用。而程苏辰对于自己姐姐的这种行为已经见怪不怪了,她的脑回路,和原始森林的老树根有得一拼。可饶是这样,他还是能准确地知道下一秒她就要用手机发动态来扳回自己在言语上的有心冲撞。
吃过晚饭,程苏念逼迫着程苏辰陪她压马路。并且把那个颇具大胆的想象略带深情地透露给了程苏辰。
“欸,你说,如果紫霞和孙悟空是亲姐弟的话,那紫霞就可以和她朝思暮想的盖世英雄在一起了,碍于伦理,悟空可能会对白晶晶一往情深,这样就皆大欢喜了。”
容不得程苏念多沉醉一秒,程苏辰脱口而出:“这压根就不成立好不?如果紫霞随孙悟空,那紫霞就是个母猴子啊,和一个母猴子谈恋爱,很浪漫吗?想想心里就发毛!或者,如果孙悟空随紫霞,那他就是根灯芯啊,一个灯芯还能大闹天宫,你以为天宫是个大烟花,一点就炸了!综上所述,你的这番假设不成立,毫无逻辑可言,零分处理!”
“我好像预感到什么了。”程苏念一脸平静地说
“预感到什么?”
“你中考会死在语文上,并且死相很惨,而且我很有可能没有弟媳妇,我得赶紧回去告诉咱爸妈,让他们抓紧时间再生一个。”
“程苏念!你……”
整个暑假,程苏念和程苏辰都是在类似这样的斗嘴中度过的,可说来也怪了,他俩的感情反而越来越深厚了。思来想去,程苏念觉得这完全是程母的功劳。在那个看电视都要靠运气才有信号的工地简易棚里,睡前故事是最保险的“催眠术”。睡前故事嘛!当然要有足够阅历的人讲出来才有故事本身的年代感,这个重责就理所应当地落到程母的头上。
故事的开头大多时候都是五岁程苏念如何出糗地照顾三岁的程苏辰——小大人般给程苏辰换尿布,一马当先地给程苏辰洗奶瓶,眼疾手快地给程苏辰捡掉在地上的玩具……故事的结尾总是七岁的程苏念如何压榨五岁的程苏辰——每天让程苏辰替自己背两个巴掌大的粉红色书包,连哄带骗地收刮程苏辰每天的零花钱,一言不合就诬赖程苏辰偷吃辣条……这样温馨又带点霸道的故事,在一个个汗流浃背的夏夜氤氲成了一丝清凉,在程苏念和程苏辰心底的某个角落悄悄野蛮生长。
程苏念大程苏辰两岁,程苏念六岁上学,程苏辰五岁上学。所以程苏念大班刚开学的时候,就已经体会到“责任“二字的含义。
“苏念,你一会带着弟弟去学校,妈妈一会要去姥姥家摘花生,中午放学在以前那个地方等着,妈妈去接你们。“
“好。”程苏念乖巧地帮弟弟提着小书包,腾出一只手牵着还吸着鼻涕泡儿的程苏辰。
学校离家并不远,就是两个拐角和一个大湖的距离。所以开学那天的路上,你会看到一步三回头的程苏辰和一直拽着他走路最里边的程苏念。偶有一个小水坑,程苏念都要先走到前面,象征性地迈着夸张的步子跨过去。然后回头耐心地说:“像我这样跨过来,不要怕,没事儿的。”
程苏念回想起这段隐隐绰绰的往事,突然有些心疼程苏辰了,路那么宽,为什么不能绕着水坑走呢?不不不,我这是在教他从小遇到困难不退缩,要勇往直前。程苏念心虚地撇了眼饭桌上还在嚼着西兰花的程苏辰,赶紧往他碗里夹了块乌鱼片。
程苏念有时觉得程母像极了心理学家,她真的好会揣度自己这双儿女的内心啊,有时又觉得她应该是个作家,这样贫乏无奇的儿时旧事,从她的口中出来,你竟觉得每个举动都是铺垫,只为了击中你内心最后的柔软。
关于这些故事的许多记忆在程苏念的脑海里是不占内存的,程苏念这个人啊,对于自己的“劣迹”从来都是毫不犹豫地清空,还是“永不可恢复“的那种。所以每当程母讲到故事后半段,她都在心底暗暗告诫自己,千万不要情景带入,自己可是雷锋接班人,才不会做这种地头小混混整天琢磨的事儿呢!
程苏辰呢?他这个人也真是先入为主得厉害,他说他还隐约记得三岁那年的事,却丝毫想不起五岁那年的点点滴滴。最后他给了一个足够解释这一切,而且又符合七岁程苏念所作所为的理由——自己因为不愿屈服于程苏念的淫威下,被程苏念打到失忆。
得了,这下轮到程苏念来论证这个设想是否充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