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日葵》宋池意

11、第十一章

　　从餐厅出来之后，叶清川鬼使神差的去对面的花店，门口的风铃叮铃响起，随之而来的是店员的目光。

　　店员是一个长相甜美的小姐姐，她向叶清川走去，露出标准的营业式微笑，开口说：“先生您好，要买束花送给女朋友吗？”

　　说完她又瞟了一眼江祈，显然是将叶清川和江祈当成了情侣。

　　“不是女朋友。”叶清川露出一个友好的微笑，其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进来，只是看到那向日葵，回过神来就已经进来了“买给自己的。”

　　店员小姐姐顿时有些尴尬：“啊……不好意思，那请问您需要什么？这些玫瑰是今天早上刚到的，还新鲜着，拿回家摆在哪都很好看的。”

　　“不了，麻烦给我拿一束向日葵吧。” 叶清川看着店员拿好向日葵，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不用包了，直接给我吧。”

　　回到家后，叶清川仔细的把向日葵整理好，突然想起家里没有花瓶可以装，于是把向日葵分成两份放在了两个玻璃杯里，一个放在了卧室的床头柜上，一个放在了客厅里，对它们轻声呢喃着。

　　一定要努力活久一点呀。

　　也不知道这句话到底是说给向日葵听的，还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他还记得，在大一的时候，他也送过贺凡一束向日葵。

　　那天阳光正好，清风拂面，他们系举办了一场比赛，人群热热闹闹的，其他系的也来凑热闹，但大多数都是女孩子，是来看贺凡的。

　　叶清川隔着人群远远注视他的太阳，看到其他女孩争先恐后往贺凡身边凑，他心里酸涩不已，但他也没有资格吃醋。他非常想在贺凡身边四周拉上一个隔离带，或者直接盖上一个玻璃罩，上面写着大大的生人勿近。

　　可是不行啊，他喜欢的人那么光彩夺目，理应该被所有人喜欢着，被众星捧月。

　　大赛结束后，叶清川拿着提前订好的一大束向日葵藏在身后，等贺凡领完奖，来到他身边的时候贺凡手里已经有两束花了。

　　叶清川突然有些局促，但贺凡已经看到了他藏着的东西，微微歪了歪头，露出一声轻笑，贺凡比叶清川要高，所以他笑的时候叶清川可以清晰的看到他的喉结滚动：“藏着什么好东西呢？”

　　“给你的，向日葵。”叶清川不得已把花拿了出来“不过你好像已经拿不下了，我捧着吧。”

　　话音刚落，后面推搡的人群一下撞到了贺凡身上，贺凡一个没站稳踉跄到叶清川身上，叶清川下意识接住他，他感觉到贺凡的手搭在他的腰间，手指蜷缩了一下，他那块比较敏感，不自在是往后退了一步，随即两人分开。

　　在这之前，他们之间的距离从未如此近过。

　　近到他可以清晰的感受到贺凡的呼吸打在他的耳边。

　　“帮我拿一下。”贺凡把手里的花递给叶清川，然后拿过他手里花“我觉得你这束就挺好看的，我拿你这个。”

　　叶清川一脸懵逼的结果贺凡递来的花，反应过来后脸刷的一下红了。

　　往外走的时候，两个人中间莫名其妙的隔了一个人的距离，看起来滑稽又好笑。

　　“干嘛离我那么远？”贺凡说完伸手把叶清川拉近了一点。

　　叶清川低头没有说话。

　　贺凡瞟了一眼叶清川，看见他脸上不自然的红：“你脸怎么了？”

　　“啊，没事，就是有点闷。”

　　其实他送这束向日葵是有私心的。

　　向日葵的花语是沉默的爱。

　　于他来说，贺凡是他的太阳，他就是那支向日葵。

　　可他看着被贺凡抱在怀里的向日葵，有些没来由的羡慕。

　　这束向日葵可以被贺凡光明正大的抱在怀里，然后带回家。

　　可他不能，他是长在黑暗里悬崖边孤独的那一支向日葵。

　　他只能长久的伫立在原地，低垂着头等着云层散去，等晴天到来。

　　待阳光撒下，然后把目光转向他，遥望着远在天边的太阳。

　　无论如何也触摸不到，无法靠近。

　　。

　　晚霞喜人，夕阳将天边染成了一片橘红，将整个世界映成了温柔的颜色。

　　一束阳光洒在叶清川卧室的玻璃杯上，不偏不倚笼罩住整束向日葵。

　　叶清川拿出手机，对着向日葵拍了几十张照片，直到那束阳光散去，然后才挑挑练练选出一张最满意的照片。

　　然后他怀着忐忑的心思，文案删删改改，手指停留在发送键上良久，最后还是删除了文案，只发送了一张照片。

　　遥远的太阳终于肯施舍一束自己的阳光给向日葵。

　　也不知道他的太阳看不看得到这条因他而发朋友圈。

　　发出去之后叶清川每隔十分钟都会看一眼自己的手机。半个小时过去了，一个小时过去了，三个小时过去了，直到太阳打烊，月亮开门营业，他也还是没能等到。

　　他微信里本就没什么人，点赞列表寥寥无几，异常萧条。

　　叶清川终于放下手机，深深看了一眼那束向日葵，看着看着，眼泪就止不住的开始往下流，他任由泪水在脸上肆虐，静静的抽了一根又一根的烟，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似的，翻身下床把那束向日葵连带着盛放它的玻璃杯扔进了垃圾桶。

　　也对。

　　太阳怎么可能看得到渺小的向日葵呢。

　　他又凭什么贪婪的想要太阳为他而来。

　　叶清川侧躺在床上，脑中思绪混乱，突然开始猛烈的咳嗽，胸部也开始隐隐约约有些钝痛，他伸出手摁了摁发疼的部位，良久却不得缓解。

　　他翻遍了家里所有的药也没找到止疼药，无奈只能下楼去买。

　　到了楼下才知道原来下雨了。

　　大雨淅淅沥沥倾盆而下，冲刷着所有罪恶，洗去人们心中的歹念。

　　原来下午的那束施舍是暴风雨的预警。

　　警告他不要痴心妄想。

　　可他并没有带伞，又难受的紧，懒得上楼再去拿伞，反正小区门口就有药店，来回也不算远，应该没什么事。

　　雨水打在叶清川身上，浸湿了他身上的衣物，风一吹，冷的他直打颤，额前的碎发零零散散的贴在额头上，整个人跟落汤鸡没什么区别。

　　到了药店，叶清川推门而入却只站在门口，没有往里去，他怕身上的水踩脏了里面的地板。

　　“您好，有止痛片吗？”

　　值班的人找了一圈：“止痛片没有货了。”

　　叶清川有些无奈，只能退而求其次：“那有止咳药吗。”

　　“这个有。”值班人拿出几盒止咳药，询问了一下叶清川的症状“这盒效果还不错，一天三次，一次两粒，记得饭后吃。”

　　“谢谢。”叶清川接过药付过钱，打算接着冒着大雨回家。

　　“帅哥，你是没带伞吗，我这有伞可以先接你用。”值班人好心的叫住叶清川。

　　“不用了，我就住楼上，不麻烦您了。”叶清川礼貌点头，然后推门离开。

　　到家的时候他单薄的衬衫贴在身上，滴答滴答的滴着水，他去卫生间洗了个澡，出来后把地上收拾干净，空腹吃了药。

　　毕竟他现在实在没胃口。

　　上了床之后，他又调出贺凡当年艺术节的视频，他就听着那段旋律，看着舞台上发光的少年，一遍又一遍，虔诚的仿佛是在看他的神明。

　　如果贺凡真是神明，那他一定是最虔诚的信徒。

　　神明听到信徒的祈愿，一定会来实现信徒的愿望吧。

　　我的神明，我不许愿你来到我身边，我只希望你一生平安顺遂，永远熠熠生辉，不要像我这样一身病痛，连去见你都要遮遮掩掩。

　　你要相信，我至死都会忠诚与你。

　　不知不觉间叶清川进入梦乡，梦里他又见到贺凡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只是这一次，贺凡离得他越来越远，他只能看得到背影，他大吼着，挣扎的想要去抓住他，可他怎么喊都发不出声音，怎么挣扎都挪不动自己的步伐半分。

　　眼泪夺出眼眶，大颗大颗的滚落在地上，周围有无数只触手把他向后拉扯，他和贺凡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知道他连个背影都看不到了，那些触手扔不肯放过他。

　　贺凡走过的地方一片纯白色的光明，他被触手拉进漆黑无比是阴暗，直到他连那一点白色都看不到，他被关进一个笼子里，上百条锁链紧锁住关着他的笼子。

　　那是他和贺凡之间的距离。

　　是他想要走向贺凡的必经之路。

　　可那一条条锁链皆是他心魔所化，他打败不了自己心中的软弱，他就必定无法向贺凡靠近。

　　但他如果能战胜自己，他早就去了，也不会暗恋六年。

　　所以他与贺凡注定要天各一方。

　　他胆小，他软弱，可他骨子里又倔强无比。

　　矛盾如他，他既希望贺凡可以回头看看他，因为他喜欢了他六年，又害怕贺凡的靠近，因为他觉得自己太过平凡而配不上贺凡，更何况现在的他什么都没有，只有这一副被疾病侵袭的身体。

　　这注定是一场死局。

　　他就这样在黑暗里沉坠着，直到意识先一步清醒，但他嗓子痛的厉害，头也疼，昏沉沉的，一点力气都没有，就好像人已经醒了，但身体仍在那片阴沉之中。

　　这个梦的后劲太大了，叶清川一时间忽略了自己身体上的难受。

　　老人都说，梦都是反的。

　　希望是这样，希望这个梦不是一个预知。

　　可这个梦，又和他的现状如此吻合。

　　他怎么能不怕。

　　叶清川脸上还映着泪痕，他费力的抬起一直胳膊，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不出所料的发了烧。

　　痴心妄想是大罪。

　　他躺在床上自嘲的笑了一声，所以这是给他痴心妄想的惩罚吗。

　　即如此，那我认罪。

　　我心甘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