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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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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流放到西域的翊王奉旨回京,结束了十四年的塞外生活。
十四年前,琼王费尽心机终于将这个最有威胁的竞争者扳倒,顺带除去了翊王的羽翼,其中便包括慕家。
不知翊王用了什么手段从西域回朝,重新获得了皇帝的宠爱,同时掌握了当年琼王诬蔑他以及在西域招受追杀的证据,翊王的羽翼也纷纷上书状告琼王。
宫内甚至传出流言说琼王要谋反。
皇帝大怒,将原先属于琼王的兵权夺回,撤销琼王的权利,下旨命令琼王在府中思过。
平日支持琼王的百官见势纷纷倒向了翊王,于是更多有关琼王的罪证摆在了皇帝面前。
琼王府中下人已尽数逃离,只剩下一些亲卫。
那是个寒冬日,大雪纷纷扬扬下了整夜。
初晨暮雪,斜飞穿庭入,似片片飞花横洒大地,四处冰光雪影,几若琉璃世界。
楚天和小沐站在庭院枯败的梧桐树下,静静地看着雪花飘落。
“小沐,明日我将你送回慕府。”他没有看沐子,淡墨长袍,幽幽立于树下,大雪弥漫间若隐若现的玉容,在凄寒雪色间,折射出一种莫大的孤凉。
“好!”明明知道这一天迟早便会到来,却没想到会这么快,她扯了扯嘴唇,刻意伪装的微笑是那般的无力,掩饰不了内心浓浓的痛楚与眷恋。
山中万物枯槁,一片萧条,他带着她去后山打了只兔子。
她烧起火炉,笑着说这只兔子早晚会在雪地里冻死,不如让他们品尝它鲜美的身体。
按例温一壶琼花露,两人坐在毛毯上,围着火炉,开始烤肉饮酒。
此时沐子十四岁,已到将笄之年,豆蔻年华的少女依旧着一袭粉色罗纱裙,外罩浅色毛袄,青丝垂腰,裙裾逶迤,袅袅似桃花含露珠,凝眸一笑宛如芙蓉盛放。
楚天望着她,眸光柔情无限,一时竟挪不开眼。
“小沐,时间过得可真快,一会儿你就变成大姑娘了。”他淡淡叹了口气,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过了今年冬天,小沐就要及笄了。”他拿出怀中玉簪,笑道,“提前赠你。”
那是一炳翠绿通透的玉簪,配着小巧白莲花蕊,玉似琉璃叶,将那花蕊衬得天然绝俗。
沐子看着他,那笑容未及眼底,反而带着淡淡的悲凉。
她知道,他在想他可能看不到自己及笄了。
她伸手接过,亦笑道:“礼物我先收下了,明年及笄之时,你可一定要过来看我。”
他没有看她,像是在逃避这个问题,只默默地苦笑。
沐子看着已近三十的他,依旧是风华卓立仿若幽兰,只是修魅的眸边浮起了淡淡细纹。
她靠在他肩膀上,能感受到他身上的体温,还有淡淡的清香。
“我还记得你小时候,肉团团的,整日就知道黏着我。”
她听着他在说话,能感受他的嘴角正在微微上扬。
“我一生都被束缚,双手已沾满如此多鲜血。”
“我是如此厌恶自己,而你却在地狱之中拉我一把……”
许是酒精的缘故,那些遏抑着的爱如此直白的讲出,这还是头一次。
成熟男子温柔低哑略带有磁性的声音,通过身体接触处声声传来,像是直接传进了心脏。
楚天喝了许多的酒,也说了许多的话,大多是在回忆沐子的往事,仿佛要将沐子跟他的一生牢牢刻在两人的心里。
夜深时沐子靠在他的肩上睡着,他将她抱着躺在床上,静静地望着她。
他就这样看着她,似在内心画着她的眉眼,轻叹一声:“下辈子,我还会再找到你。”
他在她额头深深一吻,带着无限缠绵。
沐子做了个梦,梦见琼王府被灭,她怎么也找不到楚天。
终是睡的迷迷糊糊,仿佛心口被石头深深压住,她在寅时便醒来。
醒时发现头压在楚天手臂上,而自己躺在他怀里。
她稍稍换了个姿势,将他手臂放好。
楚天也醒了,活动了一下酸麻的手臂。
她想起了刚刚的梦,在梦中她一直没有找到楚天,光是梦便让她不寒而栗。
“冷吗?”感觉她身子在发抖,楚天将被子把她裹住。
她摇了摇头,将厚重的被子掀开,双眼深沉地看着他。
仿佛鼓起勇气,用力朝他嘴上深深一吻。
楚天刚想推开她,她却吻的更重,咬住他嘴唇不敢分开。
他没有再挣脱,反而吻得更狠更重,微热的舌探入她口内,带着克制许久的爱意,贪婪地掳掠她的气息。
从未如此接近,能清晰地听见彼此的急促的心跳声,仿佛重叠地在跳动。
两人再无克制,带着强烈的欲望,像是要把对方吻进自己的身子。
片刻,楚天放下了喘不过气的她。
沐子面色潮红,大口地吸着空气。
楚天在笑,皙白的面庞浮起一片绯红,一如少年模样。
两人没有说话,紧紧拥抱在一起,感受着彼此的心跳与呼吸。
感受着时间一点一滴、一点一滴消逝……
引魂时空中。
长清看着身旁嘴角含笑的慕姑娘,她似乎已沉浸其中,苍白的面容渐渐泛起羞赧神色,衬着粉色纱衣,胜似一朵娇艳的芙蓉,美冶诱人。
感受到引魂师的目光,她回过头惨然一笑:“如果那时我知道这是我们最后一次相处,我会毫无保留地把自己交给他。”
明明是温软的情话,却大大方方,毫无一点羞愧之色。
在慕姑娘十四岁那年冬天,长清才与她来到了初见时的慕府。
那时楚天并不知道慕家打的算盘,要是之前知晓,他宁愿将她安置于山间村落,定不会让小沐回慕家……
此时慕府在翊王党羽下,可谓风生水起。
慕夫人在逃亡的第二年便产下一女,比沐子仅小一岁,名唤慕妍,两年后又产下一子,名唤慕清。
沐子觉得她就像闯入贵族的小丑,处处遭人讥笑。
站也不对,坐也不对,甚至吃饭走路也不对。
那位号称她母亲的慕夫人,当面殷勤客套,背后讥嘲挖苦,竟称她是认贼作父的下贱之人。
所谓的弟弟妹妹,看着她也带着轻蔑与鄙夷。
她时常将自己关在房间里,看着楚天送给他的玉簪发呆。
本是山间自在飞翔的鸟,备受宠溺与爱护,笑傲着俯视大地……
来到慕府的第三日,她那殷勤的母亲便请来了一位宫中嬷嬷教习礼节。
她本想拒绝,陪同嬷嬷一起过来的慕妍在她耳边轻声笑道:“姐姐,好好学,这可是按宫中贵妃之礼传习予你。”
“你说什么?”沐子本是死寂的双眼透出不可置信,她听见妹妹的嘲笑声传入耳间。
“呵呵,真是可笑,不然你以为你凭什么能进慕府。” 慕妍怜悯地看着惊慌失措的她:“对了,忘记告诉你了,琼王要倒了,你的楚天哥哥杀了那么多人,要是他没了靠山,你觉的会如何?”
她在她耳边诡异地笑,随后拂袖而去。
沐子坐倒在地,脸色苍白无力,丧魂落魄般望着那支玉簪怔怔发神。
片刻,抬头望着天空,生生将眼中的泪珠逼了回去,像是做了什么决定般,起身坚定地走向她父亲的书房。
外边下了些小雪,慕老爷的书房隐在一片竹叶之中,竹林幽幽,细叶凝翠,点缀着银色水碎。
引魂时空中,慕姑娘自嘲的对着长清苦笑:“皇帝已过不惑之年,比我父亲还大了几岁,且昏庸荒淫,翊王为了稳固自己的地位,早日当上太子,自然需要在皇帝身侧安排亲信,而慕府的千金,既能信任又不失身份,是他最好的选择。”
她的眼中充满怨恨:“呵呵,真是可笑,我那心狠的父母舍不得将妹妹送入宫中,又不忍错失让慕府更荣贵的机会。”
“他们才接回了我,可他们早就知道……”她情绪已经失控,咬牙切齿道:“他们一直都知道我在琼王府。”
有风拂过,吹过竹叶上的晶莹,似碎珠溅玉,不留一丝痕迹。
长清看着沐子走进了她父亲的书房。
“父亲。”沐子跪倒在地,脸上一片泪痕。
慕老爷大惊:“你这是干什么,快快起身。”
“女儿不久便要进宫,心中甚是不舍。”她满带深情地看着他,“之前一直盼着与家人团聚,却不曾想……”她哭的梨花带雨,楚楚可怜,让人心生怜惜。
他的父亲没有说话,脸上已带有愧疚之色。
沐子捕捉到他父亲脸上的情绪,抓住机会道:“父亲,女儿愿意进宫,只是还有一桩心事想要父亲帮忙。”
他扶起跪在地上的沐子,疼惜问她:“何事?”
“父亲,我知道当年慕家被琼王追杀,死了不少亲人。”
“女儿也时常在想真该当时一起同他们死去,可楚天救了我。”
“父亲,你不在我身边的十四年,是楚天一直抚养我长大,现在琼王倒了,楚天……楚天会死的。”沐子不敢再想象。
比起进宫当皇帝的妃子,她更害怕楚天在这个世上消失。
她内心只有一个想法:这一次,让她来保护楚天哥哥。
屋内一片寂静,只听着沐子在一旁抽噎。
慕老爷没有说话,似乎在沉思。
“父亲,女儿这一辈子只求您这一件事。”沐子见他还在犹豫,继续垂泪道:“我身上流着是您的血,为父一场,就请你帮帮女儿这一次吧。”
终是心有愧疚,他不忍拒绝,点头答应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