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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花河里的奥菲利亚 1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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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易生从包里拿出一个棋盘和一个小盒子放在桌上。他打开盒子,盒子里面是黑白两种颜色的国际象棋。
他拿出棋子,将它们一颗一颗地摆放在棋盘上。放的很专注,很认真。苏意成一脸警惕地看着他。
摆放完成后,林易生微微笑了一下,像是完成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苏羽曾和我玩过一个游戏。”林易生微微抬手,示意苏意成坐在桌子对面。
苏意成半信半疑,迟疑地盯着他。室内光线很暗,林易生看不到他的表情,他知道苏意成会犹豫,但他一定会过来。苏羽对他的吸引力可见一斑,果然苏意成走到林易生对面坐下,仅仅是这两步路,林易生就察觉出了不对的地方——苏意成的腿脚不便利。
“棋盘代表苏羽的情感交际网络。自我是情感交际网络的中心,以代表自我的这颗棋子为中心。”林易生指了指棋盘中心一颗黑色的棋子,“这一颗就代表苏羽。她会按照自己的想法摆放其他棋子,剩下的棋子代表着苏羽情感网络里的其他人。”
苏意成听着有些吃力,看得出来,他在试图理解林易生的意思。
林易生没用到什么专业词汇。他安慰性地笑了笑,又解释了一遍。
这会苏意成眼里的迷惘少了,林易生露出了笑容,轻声问他:“我表达清楚了吗?”
苏意成点头,有些小心地问道:“我在棋盘里面吗?”
“你认为呢?”林易生仍是温和地笑着。
见苏意成咬着牙不说话,这对他来说像是个很难回答的话题,林易生及时的换了话头。
他指了指在两颗棋盘最边缘的白色棋子:“这一颗代表她的父亲苏海,这一颗代表她的母亲陈平平。”
“她把这两颗棋子放的很远,这不意味着她和父母亲不熟,而是她从心底憎恨他们,尝试把他们驱逐出自己的情感网络,划清界限。”
林易生轻轻往外推了一下那两颗棋子,本就在棋盘边缘部分的棋子,咣当一声掉在地上,滚落在苏意成的脚边。
苏意成垂下眼眸,试图遮掩住极力掩藏的自卑和悲伤。
“那这一颗呢?”苏意成指着另一颗靠近边缘的白色棋子问道,手指不可避免地在颤抖。
林易生适时地沉默。林易生知道苏意成在担心——担心那一颗同样被放在边缘的白色棋子是他。
他在担心,苏羽也想和他划清界限,憎恨他,厌恶他。
“这一颗是我。”林易生微笑。
这盘棋当然不是苏羽摆放的,苏羽的情感网络里也从来没有他。林易生根据苏羽的家庭状况和生活信息,虚构了这一盘棋。不是为苏羽而虚构,是为了苏意成。
他要看看,苏意成的心理世界。这盘棋,就是钥匙。
“所以她也憎恨你?”苏意成睁着眼睛看他,有些肿胀的眼袋更显难看,“你不是说你是她的朋友吗?她为什么把你放在这么远的地方?她也憎恨你吗?”
“不是。你看,代表苏羽的棋子是黑色的,而她选择的父母的棋子是白色的,这是因为她从潜意识里就认为,她和父母是两类人,是反向的。他们象征着利益对冲和情感矛盾。而我是黑色的,与她是同一种颜色,这代表她对我没有敌意。之所以我被放在这么棋盘边缘,是因为我和她认识的时间不长,只是非常普通的朋友。”
“怪不得,之前没有见过你。”
林易生眼眸微眯。
这句话听起来没什么,可是略加思索,便暴露出了许多信息。
苏羽作为一个想极力逃脱畸形家庭束缚的人,不会主动将朋友介绍给苏意成。苏意成说了这么一句话,意味着他了解苏羽的交际网络,甚至有可能到了非常熟悉的程度。
那么监视、跟踪、尾随……这些手段都有概率发生在眼前这个所谓的“苏羽哥哥”的身上。
畸形的家庭关系,挤压出畸形的爱恋。像一颗在铁板里生长的树根,铁板在的时候,见不得光而人们尚不觉得丑陋,拆掉铁板,才会发现树根已经长成了扭曲可怖的形状。
苏意成一直盯着距离中心最近的一颗黑色棋子看。
林易生知道苏意成想问什么。
“你可以猜一猜,这一颗是谁。”他的指尖点了点苏意成一直盯着的那颗棋子。
苏意成的手握紧了衣袖,低着头,声音有些颤抖:“是……陈辰吗?”
林易生嘴角微挑,镜片下的眼眸隐着独属于猎食者的光。
一个温和的、斯文的、不嗜血的,却像个疯子的猎食者。
……
……
分局。
严桢黑着脸快步踏进警局大门。关队正坐着喝茶,习以为常地对着底下的实习生道:“看,铁定又有人惹他了。现在的年轻人,脾气一个赛一个地大。你们别学啊。”
实习生们连连点头。
林易生跟在严桢后面,小跑着进来,严桢走的快,他跟着严桢的脚步很吃力,但也不忘和局里的人打招呼。
关队又开始指点江山:“都和小林学学,脾气好,严桢那臭脾气他都不生气。咱们人民警察,为人民服务,可不能像严桢这样天天臭脸。”
严桢没听到似的,头也不回,直接进了会议室。林易生只得也跟着进去。
林易生刚关上会议室的门,严桢停下了脚步,转身要骂他。林易生没意料到严桢会突然停下,关上门转身的时候直直撞上严桢。
这一撞两个人都够痛,林易生额头撞上严桢的鼻子,严桢下意识摸鼻子试图缓解疼痛,却看到林易生往后倒去,赶紧去拉他,这一拉又没控制好力道,林易生被他拉得往前踉跄,又要摔倒……
所以当小江和温芷拿着资料进会议室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
林易生被严桢抱在怀里。
今天上班的打开方式可能不对。小江淡定地对温芷说:“我没睡醒。”说罢关上了门,微微一笑,再次打开。
林易生被严桢抱在怀里。
温芷怔怔地看向小江道:“可我应该睡醒了。”
小江用力睁了睁眼,确认眼前的画面是真实的,小江猛地倒抽一口冷气,手里的资料啪得掉到地上,散落一地。
四个人大眼瞪小眼,会议室鸦雀无声。
林易生对这种肢体接触倒是大方,而严桢就不同了,内心尴尬地可以抠出一座埃菲尔铁塔。他面无表情地放下挡在林易生腰上防止他往前摔的手。
温芷赶紧解围:“你们俩大早上练格斗术呢?”
严桢脸不红心狂跳,拍了拍林易生的肩膀:“嗯。教他点防身术。”
林易生没说什么,毕竟这种瞎话鬼都不信。摸着自己发红的额头,看小江像是遭受巨大震撼的样子,便很好心地帮他捡资料。
他随手捡起一张资料,是对苏意成的调查报告。
他刚好要用,便捡起来贴到了白板上。
“昨天我去找了苏意成。有些信息,我想会对警方有用。”林易生抽了支笔,在资料和白板上圈画。
严桢的脸还是很黑,但很给面子地拉了把椅子坐好,听他分析。
“第一,苏意成腿脚不便,且在与他沟通的过程中,我感觉他语言功能有些障碍。我询问了他的同事,他们也认可这一说法。”
这一点温芷也想到了:“若苏意成身体健康,智力正常,苏家这样贫穷的家庭是不会找童养媳的,多一口人吃饭对他们压力很大。”
严桢微微抬手:“苏羽十岁的时候,苏家才领养了她,那个时候苏意成十三岁。如果苏意成在刚出去时就有这样的疾病,那苏家不会等到十三岁才找童养媳。所以苏意成的病应该是后天形成的,车祸、高处坠落、斗殴,都有可能。只不过他们在山里的县城,非常落后,医疗程序不完善,所以我们在档案里查不到这些。”
林易生点头,他确实想说这个。同样的起始信息,严桢能推测出的信息量比常人更多。
“第二,苏意成知道苏羽憎恨他的父母,也就是苏海和陈平平,但他不是很在乎。比起这个,他更在乎的是他在苏羽心中是什么样的。换句话说,他非常热切地爱着苏羽,且这种爱已经对他的情感世界造成了损害,他自卑,痛苦,小心翼翼,但沦陷于此,无法挣脱。他想了解苏羽的全部,所以很有可能他跟踪她,监视她,瘾君子般渴求着苏羽的一点一滴。”
温芷打了个寒战,双手抱住自己的胳膊:“靠,太变态了吧。”
小江狠狠点头。
严桢:“还有吗?”
林易生“嗯”了一声,继续:“第三,我在他的休息室,闻到了一股香味。和苏羽死亡现场闻到的除虫药粉味道一模一样。”
小江猛拍桌面,咣当站了起来:“卧槽,那还等啥!他铁定是凶手了!”
温芷白了他一眼:“那他什么时候作的案,怎么作的案?年轻人,不要毛毛躁躁的,坐下。”
小江挠着头发不好意思地坐下了,屁股还没坐热又开始激情澎湃地发表他的推论:“我又知道了。他在苏羽死亡那天晚上调了班对不对?他一定是先去见了苏羽,让苏羽喝下高浓度安眠药,然后苏羽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和陈辰见面,药效一到,她就死了!”
严桢拿笔头轻敲桌面:“安眠药又不是水,高浓度的安眠药溶解在水里是有味道的有颜色的。苏羽不可能没察觉。”
是这么回事,小江愁眉苦脸起来,忽然眼睛一亮:“那融在可乐或者饮料里也有可能啊。”
温芷忍无可忍,冲着小江的后脑勺给了他一个大比兜:“你看尸检报告了吗?尸检报告里苏羽的胃和肠道里有饮料成分吗?”
小江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温芷也被他蠢笑了,林易生也跟着笑,忽然想到了什么,他下意识看了严桢一眼,严桢竟然也正好看向他。
双目对视,两个人几乎同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最基本,最简单,却被他们忽视了的问题。
安眠药溶于水,不是无色无味的,苏羽吃过安眠药,熟悉安眠药的味道,不可能没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