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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8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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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他是枫原家的恩人。
据父亲所说,当年祖父外出寻找复兴家族之法时,曾祖父生了重病,却在见他一面后渐好了。
他认为自己什么都没做,即使他会法术,可当时确实只是听说重病而去见了一面——然后曾遭他毒打过的曾祖父就垂死病中惊坐起,求生欲噌噌地涨,一直活到现在,可见当年被毒打得有多心理阴影。
彼时的祖父与曾祖父的关系不好,现在也没多好,祖父想复兴家族,曾祖父却不想,不锻刀整天摆弄盆栽,那时他们恰争吵一番再分别。
若非他,祖父与曾祖父的最后一面将是争吵负气恶言相向。无心插柳也好,他确实是避免了祖父在余生悔恨当时,如今在盆栽喜好上意见不合又争吵的场景就不会成为日常。
至于为什么会被打。
他避而不谈,曾祖父好面子,怎么也不肯说,所以始终是一个迷。
5
万叶小时候曾问过父亲,问他的手脚为何和他们不一样,是像人偶一样的球形关节。
——他是如将军大人、宫司大人一般的长生种。
——就像璃月的仙人一样吗?
——是的。
因此,一切皆不意外。
末了,父亲告诫他以后要避着他换衣服,不要偷看,或是向他问起这事。
他正是不想被人看到才会遮掩,我们不能因为相处得近就毫无距离。人偶是他见你喜欢买的礼物,不应借着他人的好意问他人不想告知的事。
若实在好奇,问前再三确认,强调你是在认真询问,并让对方提前做好准备,同意回答才能问,在态度上不能叫人觉得随意不看重。
最后。
父亲说,不能因他是长生种,不能因他强大,就认为他什么都能做到,谁都有无法办到的事,谁都有无能为力的时候。
就如当年他在场,也无法救下万叶的母亲,她本就体弱,是有这种可能性,不能因他会法术、因他在场,就认为他什么都可以做到,这是不对的。
枫原景春为他的法术给予他们时间,给予他们足够告别的时间,由衷地感谢。
6
在秘境这种分不清时间的地方,万叶的作息也渐渐变得不稳定。醒来时,万叶感比平时晚起一两小时。
他祖父是个重视武士荣耀的人,父亲中庸,便把寄托放他身上,无论锻造还是刀术,都要从小打好基础,不可懈怠,平时再随意,在这事上晚点他都会严厉斥责几句,以致过了时辰万叶就会有种害怕感。
万叶近来不是没练过刀,只是前、应该是前几天吧,他在道场练时腹痛,散兵听到声音过来发现见了红,所幸问题不大。
看来祟神的加护——这话听着真怪,前几个月也是不允许他乱来,被摁着睡段时间后,万叶的作息就乱了,隐约朝着醒了睡睡了醒去,中途随意做些什么打发时间。
宅子没有食物,他们也不觉饿,但有水,喝或洗漱都行,还有打火石和木柴,也是件好事,可以煮水。
万叶喝口温水,见他不躲着了,但仍保持距离在房间角落,正缝着什么,那似乎是他的爱好,出行时也在小包裹里放着针线。
万叶以前没少见,他人偶的衣服就是他做的,这种小人衣服普遍价格偏贵,玩这个祖父会觉不务正业,就如他觉得应买个武士模样的,而不是一个姬君。
彼时万叶年纪小,他喜欢这个人偶纯粹就是觉得衣服鲜艳漂亮,小孩子都喜欢色彩斑斓的东西,父亲是这么解释的,何况这是斯卡拉送给他的礼物,因此人偶没有落得被赠人的下场。
枫原家仍与一些家族保持联系,偶尔会来串门的同龄人有的觉他喜欢的东西「不对」,然后在大人促使下的对决中落败。
有的会感羡慕,说她的被送人了。下次来时,她偷偷带了剩余的装饰配件,玩得小心翼翼且警惕屋外走廊的声音,回去时将那些送给了他,嘱咐重要的东西要藏好。
祖父有保养刀剑的习惯,就像曾祖父有定期修剪盆栽的习惯,每到这时他就会叫万叶把人偶拿出来,擦拭、打粉、上油……数年后,人偶的衣服随时间渐成粉,摸上去会沾碎屑时,人偶仍然灵活如初。
父亲想买新的人偶衣服,却发现这个款式过时了,现在流行人偶的衣服穿着或大或小,总之就是不搭,去小仓屋定制,价格已经够做件大人穿的衣服了,要说,多少有些不值,于是,万叶叫买另一件。
先前看流行人偶时瞧上的,是他喜欢的枫叶纹,也穿得上,长了的下摆长按节日娃娃的方式折叠,摆着也算好看,随着年纪增长,他其实已经不太把玩了。
斯卡拉从至冬回来时恰是祖父保养刀剑的日子,万叶给人偶换上衣服,他看了会儿,忽讲起以前的稻妻贵族,无论男女,就爱这种不露出脚、不便行走的服饰以彰显他们是受人侍奉的优越,所以有次火灾,很多都没能逃出,在那之后,为了预防,就不再流行了,毕竟惜命。
万叶看着他,颇为想问他现在就是为了便于行动?万叶试着换相似的服饰,的确便于行动,但腿光着总感不自在,天冷时就理解了曾祖父说的膝盖疼,体质不同,只能乖乖穿长袜或秋裤。
过段时间,斯卡拉后觉地问起人偶原来的衣服,得知后似在思考什么,接着带了些布回来,问他喜欢那种,他可以做。见似有怀疑,他强调地讲,你以前衣服破了都是我补的。
家中少有女眷,也无精通之人,因此都是找小仓屋补或做,但小孩子的衣服,破损是常事,与其花时间花钱,简单缝补就是了,不过像正式服装那种就算了,错了就丢脸丢大。
看他熟练的手法,万叶觉得他的衣服可能是他自己做的,看着简单,但衣袖同帽子一样华丽,不似通常和服那般宽大,风起时如飘带如羽翼,很衬他。
在发生关系后,他缓了有段时间,做的第一件事也是缝衣服,当时他挣扎得厉害,万叶没控制得好力气,因而都有破损。
宅子卧室的衣橱有衣服和被铺,还有些万叶想了想发现正好能裹婴儿大小的布料,然后这些就被他征用了。
起先他还隔室躲着,万叶装作路过也只能见他的背影,后来就同室隔着了,他似在意又似警惕地用余光注意着他。
这叫万叶想起了以前的伙伴,那个女孩当时也是这么注意着屋外的动静,即使实际不一样。
说实话,关于这事万叶多少是有点不在意的,他们的关系,从很久以前开始就太近了,边界模糊得就像稻妻一边说着男女互防一边又男女混浴一样。虽说不会到这一步。
万叶的出生跟他母亲的离去时隔不长,他体质特殊,是被他喂养大的,他曾照顾过孩子,因而比才开始学当妈的父亲熟练,于万叶称得上是母亲,而后又算得上是兄弟,他的长相从未变过,近年逐渐靠拢成看似同龄的朋友。
他即是长辈,又是母亲,也是兄弟,还是朋友。人的社会身份总是众多,那么,再多一个也无妨。从孩子变成家长也只需要一个孩子,而有的人,可能始终是孩子未能长大。
说起来,父亲曾考虑他以后有了孩子,可以过继一个给他,或者后代中会有人跟他在一起,若是女子的话,应会喜欢上他吧,说着又笑,男子估计也,他确实长得可用美丽来形容,可想了想,放弃了。
他不似身居高位的将军与宫司,他与凡人走得太近,而凡人,寿命与之相比太短了,总有一天,他们都会离去,留下他一人。将军崇尚的永恒与短暂的凡人无关,将军在意的可能只是「稻妻的永恒」,而不是「稻妻的子民」。
如今这般往来正好,若真长时间照顾孩子、看着孩子长大、结婚生子、再老去,就真是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有血缘跟无血缘是两件事,无血缘尚且还能轻松些,像他的曾祖父,身体已经不佳,在他离去时,就当是一位朋友离去吧,即使曾祖父可能不想当,他看着是真心在意那顿毒打。
有血缘的话,对方也会是长生种吗?会觉得长生是件好事吗?若不是长生种,看着自己老去,对方却仍如少年,又是怎样的感想?亲人之间总是更容易口吐恶言,伤得更深。
这么一想,他们现在应该是错了,他在将他拖入一个可以预见的悲伤结局中。
但是,他们是家人没错吧?即使没有血缘,这么多年,也应称得上是家人。
那么,就成为真正的家人吧。
只要这段时间的美好足够多,即使是离别,应也能笑着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