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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殷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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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城雪单膝下跪领命,一个月稍微有点急了,那就别怪她下手狠点了。
她声音平静:“谢陛下旨意,微臣领命,臣告退。”
说完起身后退几步转身走出宫殿。
祁越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殿门口,一双凤眼深沉似水,脸上带着若有所思:“她会不会让朕失望呢?”
祁越身后屏风,绕出一个穿着丁香色广袖交领长袍,身姿如翠竹修雅清逸的身影。
他走到书案旁,向祁越拱手一礼。
“儿臣认为,神策将军带兵多年,想必城西八万人不在话下吧。”
她看着祁沉光,微微一笑:“也是,沉光啊,若有机会可与姚城雪交好,她是个良才。”
祁沉光内心一跳,几乎下意识觉得当初袖手楼的事是不是暴露了。
但是女帝眼神温和神情安然,不像是问罪的样子。
他压下心绪:“陛下,儿臣如今应修身自持,静心养德才是。”
他也学会在她面前戴面具了,是什么时候呢?
祁越看着眼前风华正茂的少年陷入沉思,当年她为了坐上这个位置,牺牲了很多。
以至于到现在每每午夜梦回,总是心痛难忍。
可是她不后悔,若是重来一次,她依旧会这么做。
不过她不忍心看到自己的孩子走上与她同样的路。
她拼进全力步步为营,与她的兄弟姊妹夺嫡杀出一条血路,留存下来的只有贤王和慧静长公主。
贤王是出名的酒囊饭袋,无心权位,慧静则是年纪尚小,如今才二十七。
二人当年都同她并无龃龉,所以她登基后也不介意给他们富贵荣华,安养在金明一世。
只要他们不生事。
“沉光,你认为为君之道重要的是什么?”
女帝眼神几乎难以掩饰的透出疲惫。
祁沉光听着这个问题一时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回答,思索几息后才缓缓回道:“泽被苍生,雨润万物。”
祁越看着奏折微微出神,这个答案一点也不意外。
祁沉光的人生太顺了,没有一丝波澜,一切得到的都像是理所当然,所以他博爱宽广。
她眼中微露失望之色,沉沉开口:“这个答案朕不喜欢,沉光,你再好好想想,一个月后再来回朕。”
这样天真的答案,若是换个人在她面前说,她定会发笑。
可是对于祁沉光,她只有失望。
既不够坦诚,又不够城府,甚至野望还不如年纪尚小的祁泊宁,如何能压制住朝堂下的权臣王侯?
难道她仅有的两个子息也要走上同她一样的路?
祁沉光面色微微发白,明白女帝因为他的话动怒了,但他却想不出因何动怒。
一个月后再回,不过是变相的关禁闭。
他眼中蒙上一层云雾般的阴翳,单膝下跪声音恭敬:“是,儿臣告退。”
随后缓缓退出宫殿,独留女帝在殿内似是喃喃自语:“泽被天下苍生...”
后面似还有几句,只是语声低微,无人可闻。
祁沉光步伐缓缓行走在宫道上,衣摆的暗纹如流云浮动,身边跟着两个内侍。
他眼神空茫中透着思索,似乎还在想刚刚祁越突然动怒的事。
一个内侍突然过来向他行了一礼,低声道:“殿下,帝君请您过去。”
祁沉光微微一怔,垂眸点点头往留芳殿走去。
当年王家是庶子王殷川与祁越成婚,后来见祁越有登基的实力,想再送王家人过来。
不过祁越并未接受,而是纳了谢家的嫡次子谢若甫为平驸。
于是大祁有两位帝君,其余面首则不提。
留芳殿内十分温暖,布置素简,桌上摆着一只古朴花瓶,扦插了几支时兴花朵。
然而除了花香,屋内还弥漫着一阵淡淡的清苦药香。
按照如今的天气来说,正常人待在里面不出一会就会汗流浃背。
然而王殷川还是面色苍白,唇色淡淡的样子,似完全感觉不到殿内的温热。
他身着藕荷色丝缎长袍,倚在窗前的软榻上,长发只用布带束着,眉眼颜色浅浅,容貌透着病弱之美。
肤色白到近乎透明,整个人像笼在一团烟雾里,朦朦胧胧像那双琥珀色眼睛一般淡而轻软。
祁沉光微施一礼,走上前将他扶正坐起,触到王殷川的指尖冰冷。
心中不由暗叹,轻声询问:“父亲,您叫我?”
王殷川就着他的手缓缓坐起,似乎被祁沉光带过来的风吹到,忍不住捂嘴咳了起来。
面上因此带了一丝血色,眼尾微红。
祁沉光忙去轻轻抚背顺气,触之脊背清瘦胳人,骨节突起。
他忍不住心里微酸:“您最近有没有好好吃饭?”
王殷川咳了一阵终于勉强平复下来,发丝微乱,他不甚在意的随手往后一拂。
抬眸看着祁沉光淡淡一笑,声音微哑神色平和安抚他:“有,叫你过来是想看看你,怎么进来好像不高兴的样子?”
祁沉光低头站在他面前,王殷川情绪十分敏感,从小在他面前有点什么都瞒不过。
只是他身体一直不好,大多数时候祁沉光都是报喜不报忧。
王殷川如湖光水色一般的双眸轻缓看着他,温柔而包容的语气:“惹陛下生气了?”
祁沉光点点头,声音中似乎含了一丝委屈:“陛下问我为君之道最重要的是什么。”
“你怎么答的?”
祁沉光垂眸看着他,眼中云雾未散似很不解的样子:“泽被苍生,雨润万物。”
王殷川轻轻叹口气,声音淡淡:“答案没错,但你不该这样说。”
祁沉光看着他没说话,那张清俊凌然的脸上此刻眼帘半垂满含思索。
王殷川看着他苦思的样子,拍了拍软榻示意他坐这儿,祁沉光听话的挨着他坐下。
看他还是有些不解,便出声言明。
“陛下行至如今十分辛苦,所以她不会喜欢听到这样轻飘飘的话。泽被天下四字说出口容易,然而即便陛下如今恐怕也不敢说自己完全做到。”
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原本淡而软,此刻却仿佛从其中透出沉沉的黑色,令祁沉光呼吸一窒。
“沉光,有很多东西你是生来就有的,不必你自己争取,便有人抢着为你送来。正因如此,你会觉得所有事都轻而易举,譬如袖手楼一事。”
祁沉光脑中微微空白,这件事他并未告诉王殷川,王家的人按理说也不会透露给他。
可王殷川还是知道了,这意味着什么?
他神色空茫,状似喃喃:“父亲,这件事您怎么知道的?”
王殷川缓缓摇头,眼神清明犹如洞悉一切。
“我怎么知道的不重要,你要明白,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世间事只要做了,就一定会留下痕迹。”
祁沉光眼中透出些失落之色,声音低低:“阿娘是因为我把这件事私自瞒下来所以生我气了吗?”
从四年前开始他在众人面前就不再称呼祁越为阿娘,而是谨慎恭敬的称呼她陛下。
他已经长大了,不能再像从前那样不懂事。
然而今天情绪没控制住,还是不自觉中露出心中孺慕。
王殷川摸摸他的头,少年低垂头颅看起来可怜巴巴的,像一只被雨淋湿的狗仔。
祁沉光虽在皇宫长大却心性纯然,也不知是好是坏。
他眼神轻软安抚这个少年。
“她不是生气你瞒她,是气你没有做好,无论是这个答案亦或袖手楼的事,你都留下了不足或错漏。沉光,你现在还年轻可以犯错,有人为你收拾殿后,可是你能一直这样吗?”
祁沉光听着他的话,清俊的脸上满是认真神色,他摇摇头。
眼神慢慢坚定:“不能,阿爹,我会做得更好。”
王殷川点点头,眼中透出疲色。
他精神一直不好,一天总有六七个时辰是昏睡的,今天跟他说了这么些话很费心力。
祁沉光看出他的状态不好,也站起身准备回府让他休息。
他眼里泛着丝丝心疼:“父亲,我走了,您好好休息,按时吃饭喝药。”
王殷川点点头,淡色的双眼微弯,语气和缓:“去吧,小心行事。”
祁沉光弯腰一礼,走出留芳殿。
再说姚城雪回到府内,众人都齐聚花厅等她,远远见她走进院子。
陶婳就冲上去问:“如何?旨意拿下来了吗?”
姚城雪边走边点点头,抬眼扫了眼众人,声音淡淡。
“陛下要我在一个月内拿下城西军营,带出一个像样的军队。”
“什么?这么紧迫,一个月带一支八万人的军队?未免也太为难人了吧!”
陶婳颇有些愤愤不平。
司奕微微皱眉,看了陶婳一眼,出声告诫:“慎言。”
陶婳撇撇嘴,神情还是透着些不满。
易澜沧站在檐下没说话,他穿着象牙白广袖长袍,芝兰玉树一般立在那里。
眉如远山目若清河,神情宁静,一双黑眸淡淡凝视姚城雪。
暗紫色朝服使她周身气质看起来更添了几分清肃深沉。
容貌端丽眉眼隐带锐色,细腰束带,行动间可见双腿修长线条流丽。
姚城雪站在台阶下几步之遥看着他,微微仰头,明明是仰视的角度,她仍旧是气势凌然的样子。
“将军,可惜在下不擅军事,不能于此道上为将军出力。”
他语中似有惭愧,眼眸中光点闪烁,十分恳切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