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献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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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初春季节，西关城仍是寒风凛冽，荒草瑟瑟发抖伏在地面，一眼望去只有几颗树稀稀站着。
长风尽情呼啸而过，料峭寒意令人呼吸之间都有些心肺刺痛。
距离西关城几十里外扎着一片军帐，遥望去绵延无尽似看不到边。战事刚歇，除了例行巡逻，兵士们都在休养生息，一片寂静。
唯独中间主帐内气氛十分火热。
入帘便见有七八人在激烈的争吵，两列对立而站。有男有女，声音之大让帐外巡视的士兵都忍不住侧目。
上首太师椅上歪坐着一位年轻女将，身穿束袖玄色常服，用缠丝银冠绑了个高高的马尾，左手支额神色淡淡看着眼前热闹的场面。
嗓门最大的当属一位胡子拉渣面容粗犷的男子，身着褐色甲胄，身材魁梧高大，名为壮武将军王蒙。
他从左列侧跨一步上前，大声道：“你们就是太思前想后，西坞渣滓小国，正面强攻就是，何须惧它？”
右下旁边一位面容微黑，身材修长的女中郎将沙黎，抱胸看着他，发出讥笑咄咄逼人：“匹夫之勇！两次攻城都未攻下，还要强攻。”
王蒙顿时瞪大一双牛眼，转头看着她，气的胡子都颤抖起来。
站王蒙身前第一位，纶巾博带身穿灰色长袍的中年文士扶额，面现无奈之色。
眼看二人要吵起来，连忙调解：“王将军，即便此国微弱，但攻下它也伤亡了不少兄弟，何况它地理位置易守难攻，国中又有异士拥有诡谲手段，实在不好强攻。”
异士是拥有神秘能力的少数人群，出生即带有某种特殊的天赋。
几十年前江湖上有位武林高手发现有个小孩生来便力大无穷，倒拔垂柳扛鼎千斤，更是练武奇才，对其悉心教导，终成武林一大奇迹，无人可望其项背。
可见这样的人如有人对其引导开拓，则能力远胜常人。
此言一出，另外在帐中的几人也都点头附和。
站在右边首位，在三年前西邬一战中，被女帝祁越下诏称赞的宣巍将军抱拳出言。
他神情沉稳：“确实，昨日西坞城墙上出现的那位玄衣异士，只在那里抚琴，竟能让人神魂颠倒不自觉沉浸于梦幻之中。”
“还有那个与我等厮杀的面具人，浑身是伤，竟仿佛无知无觉，数人围攻，也被他生生破开，实非常人。还是寻到其中破绽再进攻为妙。”
王蒙还有不服，正欲出言。
只见那位歪坐在太师椅上，一直沉默不语的女将突然抬手制止。
“宣巍说得对。诸位不必再争了，暂时就地休整，待西关粮草运到之后再做打算，在此之前围守西坞。”
她此前一直看他们争吵，此刻终于挺直腰背发话，声音里透着刚下战场之后的沙哑疲惫。
说完便起身从帐中走了出去，再不管其他人的意见。
帐中之人皆面面相觑，中年文士抬眼看向那位嗓门最大的壮武将军，叹息：“将军心情似乎不好？”
王蒙挠了挠头，粗黑的眉毛纠结成一团：“莫非是因为俺？这可如何是好，司奕先生您看...”
说完求救般看向那位中年文士。
司奕捡起桌上的兵图，微微摇头快步走出帐中，众人也随之散去，各行其事。
那位面容微黑的女将士沙黎也嘲讽的看了他一眼，抬步离开军帐。
王蒙张嘴呆呆立在原地，一位容貌俊美异常雌雄莫辨的年轻小将凑上前嘻嘻笑道：“您可别着急了，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虱子多了不痒么。”
王蒙闻言嫌弃的看了她一眼，虎声虎气的说道：“陶婳，你别离俺太近，男女授受不亲。”
长得不男不女的还尽说扎心话。
“啧，这可真是好心没好报。”
陶婳摇摇头撇嘴一笑，转身大步走出帐篷，身姿步伐潇洒肆意。
西关凛冽的北风猎猎刮过旗帜掀起拍打声。
姚城雪站在一处山丘上负手遥望西坞城墙，风挑着她玄色衣摆上下翻飞。
长时间未休息好让她看起来面色苍白眼下有些乌青，羽睫黛眉，生得一张煦色韶光芙蓉面，偏偏周身气韵清肃沉冷，面无表情，生生冲淡了容颜的丽色。
身姿修长清瘦，眸光淡淡，像是一整季的雪水都融进了她的眼睛里。
司奕站在几步之外，看着眼前这个几乎是他看着长大的少女，背影透出深深的疲惫，寒风掀起衣衫飘飘荡荡。
他才惊觉她已这样瘦，本想找过来与她再商量一下对策，此刻却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
倒是姚城雪先开了口，如叹息一般问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呢？”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黛眉微蹙：“我每每梦中总会看见这双手滴着粘腻的、红得发黑的鲜血，怎么洗都洗不掉。”
这是她来这个世界的第十六年，在现代的日子恍如隔世，记忆都已模糊了。
司奕沉默了一会，声音艰涩：“属下知将军辛苦，这些事，本不该由将军来抗。”
能有什么办法呢？连年征战，外表强悍的大祁内里早已国库亏空。
版图日渐扩大，而人口越来越少，家中连花甲之龄的老人也有可能被征用，好不容易停歇了三年。
这三年里周边游牧民族一直大大小小的打游击战侵扰西关城，西坞边境也动作不断虎视眈眈，是以月前姚城雪请命征战西坞，想彻底解决这个麻烦。
经过三年的休养生息，女帝祁越同意了这个请命。
可是西坞却突然犹如神助，排兵布阵实力大增，更有未曾见过的异士拥有诡谲能力，如今已开战半月竟久攻不下。
风中似乎有一声微弱的叹息，像是谁无法表露的疲累与厌倦。
此时远处突然传来喧哗骚动，似乎是议事帐的方向，姚城雪与司奕对视一眼，皱眉向那里走去。
途中遇到传令兵正满头大汗的找她，说有个年轻男子来献策，讲他有办法破除西坞异士的古怪琴音。
刚走到近前，便听见议事帐中传来王蒙和沙黎争吵的声音。
“将军说了原地休整，俺听将军的！将军说不打便不打！”
“愚蠢！如今有克制魔音的办法，不打岂不失了战机，你要如何负责？”
“你怎么知道他说的办法有没有用！谁知道这人什么来历，不明不白的，就该赶紧赶出去以免泄露军机！”
其中间或有宣巍劝解的声音，不过两人正上头都没理会，吵得不可开交，乱糟糟的气氛像是要把帐子都掀翻。
姚城雪听得又气又笑，忍不住骂道：“这个蠢笨的王蒙...”
司奕也是一脸无奈，两人急忙走到帐前。
姚城雪一撩帐子黑着脸轻喝一声：“吵什么！”
帐中众人听见声音立刻安静下来，乖乖分成两列站好，皆是弯腰拱手抱拳，齐声道：“见过将军。”
姚城雪眼睛扫了一圈，所有人立刻低下头，还没扫完突然撞进一双深幽的眼睛里。
那双眼的主人毫不避讳她冷厉的目光，反而专注的看着她。
姚城雪目光稍顿看了他一眼，这便是那位前来献策的年轻男子？
她平移开目光，走到上首一撩下摆端坐到位置上，并未着急询问年轻男子，而是先把王蒙教训了一顿。
憨直实在的壮武将军立刻委屈的憋红了一张脸，似乎有苦说不出的样子。
姚城雪这才把目光转到年轻男子身上，打量着他。
此人站在两列队末中间，背对帐门，穿着素青色长袍，发丝半束十分随意的样子，周身也无任何佩饰。
是边关少有的白皙肤色，眉如远山目若清河，唇色浅樱，那双波光潋滟的眼眸似有魔力般，令人禁不住想沉醉其间。容貌清润修雅，气质高华从容。
任凭众人神色各异的打量他，面上依旧不动声色。
姚城雪微微偏头，眼神微眯紧盯着他，缓缓开口：“你是何人，前来作甚？”
什么人这么大的本事，这么快知道她对付不了那什么琴音，还敢只身前来军中。
年轻男子微微一笑，揖手为礼弯腰一拜，语声淡淡：“在下易澜沧见过将军，今日前来为将军献策。”
“哦？献什么策？”
她轻轻叩击椅把，似乎在思索什么，眼神带着压迫感的盯着他。
易澜沧抬头看着她，有些恍神，这样年轻的女子，清肃端丽，透着常年杀伐的冷厉之色，就是大祁的神策将军么？
垂睫抿了抿唇，掩饰一瞬间的失态：“在下知晓将军正为西坞琴音之事困扰，故前来告知将军破解方法。”
他顿了顿，看了一眼那位神色莫测的女将。
“只需在兵士身上佩戴铃铛，行动时铃响之声会扰乱琴音，旋律一乱，自然就不会入魔。”
姚城雪微微一怔：“这样简单？”
“是，音攻难防，但也好破。”
从前没出现过这种特例，是以根本无法分辨此法是否有用。
姚城雪低头思索了一番，帐中安静得呼吸可闻，西坞战事迫在眉睫，战或不战，便在一念之间。
姚城雪并未思考太久，果断开口：“多谢易公子前来献策，若此法可行，本将定会论功行赏！来人，带易公子下去歇息。”
其他人神色各异，看向易澜沧的目光带着了然、怀疑等情绪。
这便是要扣人了，若成，皆大欢喜，若不成......这年轻人性命休矣。
易澜沧并未理会周围人的目光，只深深看了姚城雪一眼，似要将她刻画在脑海中，已然有些不合礼数。
但姚城雪念在献策的份上并未计较，随后他收回目光施完一礼，随着传令兵走了出去。
他垂目，眼底一片冷漠：来吧，下令开战，他就不信逼不出那道旨意。
姚城雪看着他的背影消失，询问道：“先生认为此计如何？”
战，如今粮草不多，兵将疲惫；不战，拖得越久则士气越衰竭。
司奕眉头紧皱，几番欲言又止，似乎十分为难，良久才开口：“此法有些...过于简单了，不知是真是假，而且人也来历不明，若是战，太过冒险。”
沙黎上前一步抱拳道：“方法虽然简单，但属下看那易澜沧不似常人，甘用性命相抵以这等拙计蒙骗。何况西坞再战之力不多，战机稍纵即逝，还请将军把握。”
姚城雪微微颔首：“险中求胜，本将也历经多次，便是诡计又如何。”
她心中隐隐想要尽快结束这场毫无悬念的战事。
司奕忧心忡忡似乎还想再说什么，被姚城雪挥手制止，沉声下达命令：“采买铃铛，准备作战！”
西坞已到最后关头，似乎攻下指日可待，如今又有人前来献策，真的有这样顺利？
她想早点结束战事的心情他明白，但是否应该再谨慎一点？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献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