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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如琢 ...

  •   这几日,府里出了件大事。
      听说,是夫人抓住了邱姨娘在外私放印子钱的把柄,趁着老爷不在家,便雷厉风行地直接命人杖责了邱姨娘。后来,老爷回来了,也不知道那邱姨娘是如何同老爷解释的,最后老爷竟然将夫人训斥了一通,然后禁足在秋爽斋中,老爷不发话就不准踏了一步。
      这事一出,稍带着我们这边的气氛都不太对头。大公子本就不爱笑,现下连走路都眉头紧锁。
      唉,今日可是大公子生辰哪,夫人还被禁着足,换我也会不开心吧!
      我冷眼瞧着,直到傍晚,这府中诸人都丝毫没有要替大公子的生辰张罗张罗的意思。老爷自不必提,他公务缠身,一向也不管后院的家事。邱姨娘接替夫人管家,她刚被夫人杖责,当然不会去操正房嫡子的闲心。二公子、三姑娘倒是与大公子一母同胞,但一个整日留连于青楼乐坊,一个为人温柔怯懦,都不会去替大公子张罗。
      唉,这细细想来,我们大公子竟还有点可怜。
      其他的我也做不了,那要不我给大公子煮一碗长寿面吧!
      哪有过生辰不吃面的呢?

      说干就干,当天晚上我便托了干娘,请她将厨房的钥匙留下。
      晚上也不好吃太过咸腻的东西,我想就给大公子做一碗清鸡汤面吧,再卧个鸡蛋,清清爽爽,也管饱。
      鸡汤面好做,难的是不知道怎么呈给大公子。他跟我们约法三章过,除非有急事,否则不准在他读书的时候打扰他。
      我想了想,只能傻人用傻办法了。
      我知道大公子每晚读书累了的时候,总会到书斋外的院子里走上几圈,便求了庆儿偷偷帮我盯着,大公子一打开书斋门就跑到厨房告诉我。我这边厨房里从酉正起就小火咕嘟着一锅清鸡汤和一锅清水,只等庆儿过来通知我,我就把火烧得旺旺的,一边煮面条,一边煎鸡蛋,基本上大公子一圈还没走完,我就应该大功告成了。
      快到戌正的时候,厨房外响起急匆匆的脚步声,我知道可以下面条了。
      我拿出两只碗,一只是青花缠枝莲纹的瓷碗,一只是普通白瓷碗,分别在碗里盛上面条和鸡汤,又搁上煎蛋,最后洒了一小搓葱花。
      庆儿忙不迭地蹲在灶边呼哧呼哧吸溜起来,一边吃还一边拍我马屁:“好吃,真好吃!”
      好吃就行!
      我来不及跟他贫嘴,提起食盒朝着大公子的书斋走去,嘱咐庆儿吃完帮我锁门。
      果然,借着月光,远远就看到书斋的门半掩着。我走近才发现,大公子今天没在院里散步,而是坐在院中的石凳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天上看。
      清凉的月色洒在他的身上,他整个人好像被镀上了一层银边,就好像那诗里说的“玉人”一样。
      是哪句诗来着?
      哦,对了,是“玉人何处教吹箫”。
      我听如蹉念过好几回,终于被我记住一句。
      我想,潘安如果还在,大概也没有我们大公子长得俊。只是,不知道那潘安的眉眼间是不是也浮着一抹忧愁。
      一瞬间,我有种想伸手替他抚平眉间山川的冲动。
      当然,我及时忍住了。
      乔岁岁,啊不,是如琢,你失心疯了吗?
      快清醒一点!
      我又听到大公子念了两句诗,什么“月”啊“人”啊的,听不大懂。感觉此情此景下我应该跟着对上两句才应景,外头的那些话本子上不都这么写的么?
      只可惜,我不是如蹉,不爱吟诗诵句什么的,又怕手里的面坨了,刚要抬脚往前走,忽然听到一个女声悠悠响起,抑扬顿挫地说了一句我听不懂的话,似是也念了一句诗。
      然后,我就看到一个纤瘦高挑的身影从暗处走了出来,逐渐清晰。
      是如蹉!
      一向清冷的大公子忽然站了起来,朝着如蹉的方向又念了一句什么。如蹉也很快用同样的字数回应了他。
      好吧,或许如蹉就是话本子里写的那种能吟诗诵词、讨主子欢喜的丫头。他们二人站在一起,还真是,养眼。
      我承认,我酸了。
      我对这两个人对暗号似的你来我往并不感兴趣,想着今夜这碗面条怕是白白效力了。
      于是无精打采地拎着食盒往厨房走,半路上正巧碰到大公子身边的隆儿,便托他将食盒带给大公子,只说是小厨房下人们的一点心意。
      隆儿疑惑:“这个时辰,小厨房里还有人值守?”
      “啊,就今日而已。”被我给含糊过去了。

      半月后,老爷气消了,解了夫人的禁足。
      可没想到,夫人出了秋爽斋的第一件事,便是带着一众奴仆杀进了菉竹轩。
      刘妈将菉竹轩里丫头、小厮点齐,整齐立在院中。夫人正位坐在上方,目光一一从我们头顶扫过,让我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我们几个虽然平日里会玩闹,但也知道今日大事不好,个个缩肩低头,屏气而立。
      “哪个是如蹉?出来!”刘妈厉声问道。
      我微微侧目,只见如蹉穿着一件粉色镶毛长襟缂丝袄子,摇摇曳曳走上前,给夫人行了一礼,自有一番柔弱娇媚之态。
      只听夫人冷笑一声:“好一个标致人儿!穿成这样,竟不像给人做女使的,倒像是来当主子小姐的!”
      如蹉轻轻颤抖着,细声细气道:“回太太话,我,我并不敢。只是最近身量渐长,原先的衣裳已穿不下,故此才穿了这件袄子,并非有意不穿。”
      夫人冷哼一声,又道:“听说,这段时日你每晚都往大公子的书斋跑。大公子不愿见你,你就立在书斋外不走,偏要见上一面,说几句话才行。可有这回事没有?”
      如蹉急急辩解:“每回,每回都是大公子自拉着奴婢说话,奴婢这才答上两句,并,并没有——”
      忽然“啪”的一声,如蹉话还没说完,刘妈已经上前,伸手就给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光。如蹉白玉般小脸瞬时肿起半边。
      刘妈喝道:“贱蹄子!敢跟夫人顶嘴,还攀扯上大公子!这是哪里学的规矩,再有一句便打烂你的嘴!”
      夫人手一挥:“来人哪,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胆敢扰了公子清净的丫头拖到二门外,先打十板子,再找了人牙子,给我发卖了。”
      说着便有两个婆子叉着哭喊着的如蹉下去。夫人轻轻拨弄着茶碗盖,幽幽道:“今后再有敢狐媚惑主者,如蹉便是她的下场!”
      闻听此言,我们齐齐跪伏在地上,口中称是。

      如蹉走的那天,我瞒着如磨和如切,一个人偷偷去送了送她。
      这才刚过了两天而已,如蹉就像完全变了个人似的,瘦削了一大圈,再没了往日的意气风发。
      她见我来了,一抹脸上的眼泪:“怎么?你也来看我的笑话?”
      “我没有,只是想来送送你。”我低低道。
      如蹉冷笑:“说你傻,你还真是个傻的。你难道不怕被别人看到,传到夫人耳朵里去?”
      “不怕。我们好歹姐妹一场,夫人当不会怪罪。”
      “姐妹一场——”如蹉喃喃,她轻哼了一声,又道:“冲你这句话,我给你个忠告,离大公子远一点。他果真是个面冷心更冷的人,就算是我有心引起他的注意,使了些手段,他不喜,可以当面告诉我。为什么要告诉夫人,还将我发卖?我好歹也伺候了他这几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说到此处,如蹉已是泣不成声。我无以宽慰,只能将攒了很久的二两碎银子背着人牙子塞到她手里。希望她能找个好下家,得个真正惜她怜她的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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