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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学会长大 ...

  •   这孩子才有意思着呢,普通话说的不好发音不太清楚。巧的是叫我名字叫的最标准;比如,我们都将朝严博叫“博博”,他叫的是博博哥,结果“博博”就会发成“饽饽”的音。
      无独有偶,有一天朱宁贤来了,我们让奇奇叫他贤贤哥哥,等从他嘴里出来的,就变成了“贱贱”。
      我拉起他的小手摩挲着,“奇奇,跟哥哥读,贤,贤贤……”引导说。
      杨伟奇认真地看我,“贱,贱贱。”看向朱宁贤努力跟读。
      “贤……”我有些无奈。
      “贱……”
      哇这孩子,我提高声量,“贤!”
      杨伟奇下意识寻找声源,并再度看向朱宁贤,黑亮的眸子写着自信满满四个字,“贱!”
      后来我们三个人都放弃了。
      朱宁贤推推眼镜吸溜下鼻子,揉揉自己刚进屋冻得发红又笑得发僵的脸,“得了,孩子还小慢慢教。”搞得人哭笑不得。
      杨伟奇也一脸无辜,不明所以地看大家都在笑,之后附和地跟着笑;他可能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好好说话会让这几个稀奇古怪的大人这么开心。
      但这也没耽误贤贤对他的喜欢——他非常喜欢孩子。
      喜欢?好啊,等你那几个兄弟有儿子了认个当干儿子不就完了!
      我们聊过这个问题,比起小子其实他喜欢女孩儿更多一点,不过像他的性格也不会养出一个淘小子来,一定会像他一样温文尔雅,谦谦君子。
      他要是当爹,也一定会是个好爹。
      有的人认识时就让人心疼,以此为开端,以后会越来让人越心疼。杨伟奇就是一个例子;
      繁忙的一上午会结束在十一点,患者打完胰岛素正在吃饭,满走廊里都是饭菜的味道,我们在琢磨着叫外卖。可怜的奇奇还在输液,过一会儿要给他打针,打完针才可以吃饭。
      看着安静了的病房,深舒一口气,撩一下刘海,后背微微出汗让人有点躁得慌。
      “严博,看一下病房,有事儿叫我。”我留下句话离开护士站往奇奇在的病房走。
      “哦,好。”
      奇奇在屋里一手打着点滴,一手玩着算算数的什么小玩意儿,看见我进来,给我一个大大的笑脸。
      “奇奇,给哥哥抱抱。”我微微张开双臂。
      坐在床边,他笑着用没有扎点滴的手搂住我,然后靠在我身上。
      “哥哥忙完啦?”他问。
      “对啊,忙完了就来陪奇奇了。”
      跟他爸妈聊聊孩子的病情,因为情况相较之前乐观很多,所以也不忌讳在他面前提。这么大的孩子,什么也都懂了,虽然不懂什么是死亡,但是痛苦与乐受是每个生命生而知之的。
      聊聊家里,聊聊小孩子以后;奇奇爸妈年纪和我差不多大,大也大不出十岁,所以我们聊的是一个层次的。一直到严博来给奇奇打针孩子开始吃饭,我才回值班室。
      这孩子是我们这儿的热点话题,可大家却不是特别愿意提起。
      说实话,不清楚这个孩子还有多少日子。
      结果出事儿就出在我夜班的那天白天。不知道这孩子到底吃坏了什么,闹肚子了。
      寻常孩子闹肚子就闹肚子了,但他不一样。
      早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在心头酝酿,现在的日子太安逸了;他开开心心的,病情也一点点在好转,偏偏越是这样,越让人觉着不安,是有什么大事情要发生。
      可谁也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脑血栓形成。”
      夕阳下还温存着余晖,透过鳞次栉比的云层探进办公室;刘洋把影像诊断展示给我看,并摇摇头扶下眼镜接着说:“下午一次心跳骤停,现在频发室早,传导阻滞。”冲监护屏幕甩个眼神,“自己看。”
      瞄一眼监护屏幕不断变换的波形,心里其实已经沉了一大截儿;其实这意味着就算不发生什么意外,预后也没有任何理想可言。何况现如今,谁也不清楚接下来会出什么事儿。
      我们俩个人紧盯着监护屏幕,约好似得安静。
      “今晚谁在这儿。”
      “你家老秦。”
      “又他?”
      “你不放心?”
      “我确实不放心。”
      “行了你。”刘洋挤出来的笑有些不自然,走廊里的灯投射进来,随着门口路过的人明明灭灭,“到时候再看吧,先把这晚上过去。”
      你确定过得去?
      “今天晚上就算是我在这儿,你该不放心还是不放心。”他拍拍我的肩膀,“你都明白。”
      映射在屋里的人影突然固定了。
      严博探出个脑袋来,“哥?”
      “嗯。”我清清嗓子。
      严博走进来站在原地,“主任好。”打招呼说。
      “嗯。”刘洋摘下眼镜,揉揉疲劳的眼睛答应。“小白杨儿要是醒了,你就多陪他待会儿吧。秦查房去了,有事儿他顶着。诶——等会儿你们吃什么?”
      “没想好呢。”我心不在焉地回答
      “你先想着,我下班了。”他抹头儿就换衣服颠儿了。
      ——嘿我说这大刘哥,汇报工作不积极,下班跟脚底抹油似的。
      得着吧,该忙什么忙什么。每个人都要长大,也都要离开。有人长大却只会活得更为迷茫;有人黯淡地消失在人海中,却在他人生命里五光十色;
      生命与生命或许都是路过的关系吧。
      晚上朱宁贤来给我和严博送了夜宵。他做的炒饭,又炒了几个小菜,老秦自己订了虾饭,没和我们一起吃。
      “老秦吃独食儿啊。”我抱怨说。
      话音刚落,一抬头看到一个白色的身影。
      “卧槽,吓死我了。”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你怕什么呢?”老秦冲着我笑了一下,“还有家属送饭啊?”
      “什么亏心事儿?”我理直气壮地反问,“吃不吃?给你个机会,重新跟我组织语言。”半开玩笑地威胁道。
      “好好好,吃吃吃。”他走过来,扶着上下铺的栏杆儿,“我说个事儿能让你胃口大开。”
      看我吃那点饭跟喂猫似的所有人都上火,说到这儿我想起来了,严博都胖了点,朱宁贤怎么还一点不见长胖?
      “什么事儿?”
      他止不住地笑,“小白杨儿醒了。”却在笑容中透露着些苦涩,“但是……情况不太好。”
      我只关注了上半句,“醒了?!”筷子往桌子上一拍,“甭堵道儿甭堵道儿!”站起身来跨过坐在旁边的朱宁贤,拨开站在面前的老秦,冲出值班室。
      老秦在我背后跟严博抱怨:“你钰涵哥以后肯定能当个好爹……”
      杨伟奇是醒了,但是说话变得更不清晰了,有时候你甚至不清楚他有没有听懂你说话——你不清楚这孩子还有没有意识。貌似还是有的,至少他看见我的时候眼光一亮。
      看着小两口悲痛的神情,对孩子心疼又无能为力时的无助,让人觉着更为无奈。
      看着他满身的管子,踌躇良久,“奇奇乖,好好休息,不要着急。”摩挲着他的小手轻轻的安慰。
      有的时候安慰是苍白的,就算他醒了也什么都做不了。
      心一直在悬着;这种预感很奇怪,也很奇妙。奇怪的是,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感觉?奇妙的是,每次都无比的准。
      入夜,朱宁贤提着保温桶灰溜溜地回去了。
      他很放心不下,放心不下杨伟奇,也放心不下我。看我有些不对劲的脸色显然他回家也不会安心。严博在看书,我们这顿夜宵吃的并不开心。
      “哥,急性重症胆管炎首要措施是什么?”
      “抗休克,抗感染,手术。”
      他点头后在书上记录,又问:“心肺复苏后室颤?”
      “肾上腺素后电除颤。”我随口回答。
      夜里,辗转反侧。
      有时候一直睡不着就会逼得人很烦躁,我就在走廊里走走逛逛,反正睡不着觉躺着也烦。
      但这次没有,我就平躺在床上,听着自己的呼吸。凌晨一点,凌晨两点四十五,凌晨三点半……一直到呼叫器开始刺耳地叫嚣,声音打在每一块亮的反光的地砖上,带着冰冷的温度回击并贯彻病区走廊。
      最先惊醒的是上铺的严博,掀开被子就跳下床;我俩披着白服就往外冲,抬头一看呼叫器上显示的床位号——奇奇到底还是出事了。
      很镇定,倒是严博慌乱的很;奇奇爸爸在满走廊喊着大夫,老秦从医生值班室里冲出来往病房跑,我推着沉重抢救车先进了病房。心电监护仪显示室颤,老秦口头医嘱心三联,复述后静注,一切有条不紊。
      可这没用。
      即便是撩着帘子,看不见每人的脸,我依旧能感受到周围患者投来的怜悯与惋惜。他爸妈在哭泣,半个小时弯盘里攒了一堆空安瓿,心电监护放肆地叫嚣,所有人都不会再理它了。
      老秦站在旁边别过脸去,深深地叹一口气,在他扭过头低眉的瞬间,我看见了他的泪光。
      “行了,撤吧。”他摇摇头一甩手,在杨伟奇爸妈身边,深沉地看着他们,嘴唇与脸庞微微颤抖似乎有很多想说的,最后只是说:“节哀。”就转身离开了。
      一切都结束了。他躺在那里,静静地,静静地……就像刚刚睡着,谁都不愿意打扰。
      死亡会是一段新的成长,对于活着的和死去的来说;
      ——奇奇乖,不痛了,再也不痛了。
      哥哥知道啊,奇奇最坚强最懂事了,奇奇以后要离开爸爸妈妈自己学会长大开启下一段旅程了。
      去吧,去吧,那里会有天安门,有爸妈有小伙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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