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番外】笼中鸟（下） ...
-
半夜里，凌尘雨做了一个梦，梦见那天跟哥哥一起躲猫猫的草坪。如往日般穿戴整齐的哥哥，向他招手，黑发在旭日的照射下染上淡淡的金色。脸上那抹笑意，比和煦的春风还让人温暖，那声尘雨像是最动听的曲调。他们互相追逐嬉闹，一起看在天空飞的大鱼，会潜水的小鸟，神奇得不可思议。玩累了回家，母亲就在门口迎接自己。然后，从母亲手里接过挑去红豆的药膳粥。吃完再跟父亲撒娇要玩具。满屋子的笑声一遍遍响起，幸福快乐填满每一寸空气。
等到凌尘雨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脸上印着斑斑的泪痕。小小的他第一次体会到原来哭泣并非都是不开心，也第一次明白有些事情永远无法实现。
起身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内心闪过一丝害怕。不想自己一个人呆着，凌尘雨套上鞋子，推开母亲的房门。林林莉正靠在窗口唱着往日哄自己睡觉的歌谣，像晨起的鸟鸣声一样婉约，风拂过如墨的发丝，飘散在空中，让凌尘雨产生一种母亲要远离自己的错觉。慌忙跑过去，伸出小手拉着母亲的衣摆，仰头焦急地唤着“妈妈！”
林林莉听到呼唤回首，绽开一个宠溺的笑容。
看到母亲的微笑，凌尘雨终于安心，掂起脚尖，伸手抱住林林莉，将脑袋埋到母亲怀里，用力汲取着熟悉的淡淡香气。似乎察觉到凌尘雨的不安，林林莉伸手拍着凌尘雨小小的背脊，嘴里喃喃低语着什么。竖起耳朵，隐隐约约听到哥哥的名字。凌尘雨抬眸，牵牵母亲的手，有点犹豫地唤着，“妈妈！”
这次林林莉的笑意更盛，眉眼弯弯地道，“怎么了？”
“妈妈还是不开心吗？”凌尘雨看向林林莉的眼神小心翼翼。
“尘沐回来了，我当然开心啊！”
“哥哥回来了？”凌尘雨一脸惊喜，“管家叔叔骗我，说再也见不到哥哥了！”
“你就是尘沐啊！说什么傻话！”林林莉伸手揉着凌尘雨额前的碎发。
“妈妈，我是尘雨！”凌尘雨不满得拨开林林莉的手，嘟起小嘴。可是林林莉似乎没有听到，自顾自地说，“尘沐，以后别出门了！万一又有意外发生，就后悔莫及了。”说着略带紧张地走到房门口把门锁上。
“妈妈，我是尘雨啊！我是尘雨啊！”凌尘雨因为焦急，语调微扬带着哭腔。遗憾的是，无论凌尘雨如何哭喊打闹，母亲眼里只有凌尘沐。被母亲无视的认知，让凌尘雨再也忍不住，蹲在角落嚎啕大哭——妈妈，我是尘雨啊！我真的是尘雨！
是夜，静悄悄连风的声音都没有。月影映在窗台，添上一抹霜色。黑暗将孤寂送来，又带走仅剩的暖意。囚在笼里的金丝雀，对时间的流逝早已麻木，却又对自由死心不息。在迎来四岁生日那天，看着窗外掠过天际的小鸟，凌尘雨下了一个决心。
趁着林林莉洗澡的间隙，凌尘雨将房里的椅子推到窗台边，从床上抽出被子紧紧包裹住身体。小脚跨到到窗台的时候，压抑不住微微颤抖。内心生出一丝惧意，不过想到小鸟拍着翅膀飞过的一幕，凌尘雨的眼底重新闪现坚毅的光芒。伸出双手扶着窗框，弯腰坐到窗沿，闭上眼睛刚想借双手之力向下跳的瞬间，楼下传来刘叔焦急的呼唤。
“小少爷！小少爷！千万别跳！我的小祖宗！”
原来刘叔看今天天气还不错，想在花园散散步，结果才走了不到两步，就看到惊心动魄的场景。听到刘叔的声音，凌尘雨睁开眼睛，“管家叔叔，我不想被关在房里。”
“好！好！我现在立刻上楼帮小少爷开门。”
“不行，妈妈就要回来了！她不会让我走的！”说着坐在窗沿的身子又往下挪了一些。
“别担心，小少爷。我一定会把你带出来。”
凌尘雨内心出现一丝动摇，毕竟管家叔叔对自己一直都很好。看着刘叔诚恳的表情，凌尘雨犹豫片刻才吐出一个字，“好！”
等待的过程是如此漫长而忐忑。凌尘雨爬下窗沿，奔跑到门口，途中还因为太急切而被绊倒两次。侧着脸将耳朵贴在门上，迫切地想要听到刘叔的脚步声。
“小少爷，我在门口了！”
刘叔暗哑失真的声音从门后传来，凌尘雨漾起发自内心的笑容，终于可以出去了！雀跃的情绪一波强烈过一波，难耐地绞着衣服下摆，凌尘雨不断朝着门后喊，“快！快！快！”
门打开的一瞬，屋外昏黄的灯光射了进来，凌尘雨不由自主微眯着眼睛，等看清来人，才发现原来天堂和地狱只在咫尺之间。
“妈妈！”凌尘雨本能地往后退了两步，扭头刚想跑到窗边就被林林莉抱住。
“尘沐！尘沐！我的好孩子！你不能出去！外面太危险了！”声线泄露出明显的恐惧，“老刘！你快去把窗户封上！万一尘沐的灵魂被别人勾走就糟糕了！”此刻的林林莉双目微睁，嘴唇血色尽褪，发丝凌乱地贴在脸颊，往日的温雅柔顺不见踪影。
“夫人……”刘叔迟疑地往前跨了一步。
“老刘！连你也想把尘沐从我身边带走？你直接要我的命好了！”尖锐而高昂的语调昭示着林林莉的情绪已经失控。
“……管家叔叔……”被紧紧搂在怀里的凌尘雨抬起盈满泪水的双眸，期盼却又无助地看着刘叔。对不起，小少爷……夫人实在承受不起第二次打击。刘叔移开视线，在内心深深叹息。对于刘叔的无能为力，凌尘雨似有所感，惊慌失措地挥舞着小手，推搡着母亲，“不要！不要！我要出去！管家叔叔救我！爸爸救我！哥哥救我！”
呜咽的话语字句难辨，但暗藏其间的那种无法实现的渴望，让刘叔内心泛起酸涩。可他又能如何，面对夫人以性命做要挟，只能选择退步。管家这个身份曾经帮助刘叔融入这个家庭，却又在此刻让他进退维谷，寸步难行。再次重重叹息，无可奈何的刘叔将房里唯一的一扇窗封上。
接下来的日子，凌尘雨的情绪异常狂躁，总是动不动就跺脚打人，还学会用怨恨的视线瞪着母亲。对于此，林林莉却毫无自觉，不时揉着凌尘雨软软的碎发，拍抚着那小小的脊背，用温柔的口吻一遍遍说着，尘沐，你又淘气了！痴迷的母亲，执拗而又不可理喻，凌尘雨的反抗似陷落在一滩死水里，无法制造丝毫的波澜。
于是，凌尘雨只能选择习惯。习惯蹲在屋子的一隅，看母亲哼唱各种童谣；习惯趴伏在窗边，看小鸟驻足在枝头鸣叫不息；习惯穿着尘沐的衣服，在母亲的轻唤声中睡去。在乎的不在乎的，失去了本身所蕴含的意义。记忆中关于凌尘雨的一切渐渐疏离，希望的灯被扑灭，世界只余绝望般的黑暗。像是笼中鸟，遗忘了身上的翅膀，蒙蔽了双眼的知觉，迷失在囚禁的空间里。
但谁又明白，失去自由的傀儡不仅仅是傀儡的悲哀。
——————————————————
笼子、笼子
笼中的鸟儿，
何时何时出来？
在黎明的晚上，
鹤与龟滑倒了，
“正后方的是谁”？
（此为童谣，具体含义请看下方的注解。）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番外】笼中鸟（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