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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父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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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的寂静之后,凌封抬起眼眸。那注视着凌尘雨的视线像是深深的叹息,让凌尘雨忍不住开口,想要说些什么,最终还是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你长大了。”语带平淡的一句话,让凌尘雨突然觉得自己的父亲一下苍老了许多。眼角深深的皱纹像在雕刻岁月的轮廓。到底还是自己的父亲,那种血浓于水的亲情纵然被凌尘雨深埋在心底,依然无法忽略。凌尘雨眼眶开始泛红,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跟父亲相处得太少,相隔的太远,已经找不到语言能跟父亲交流。
看着离家四、五年的孩子,凌封突然伸出手想要抚摸一下,但是看到凌尘雨眼中逐渐黯淡的光芒,还是带着几分犹豫,收回了停留在半空的手臂。
凌封从裤袋里取出一盒烟,“刚刚我激动了。”抽出一支点燃,深深吸气,再吐气,烟圈在黑暗中漾开,化雾消散。“有空还是回回家吧,你妈妈现在病得更厉害了。”忧愁的神色从瞳孔蔓延,凌封又深深吸了一口烟。一丝焦躁从凌尘雨眼底浮现,他心里很乱,想要歇斯底里的反驳,但看到父亲充满哀伤的表情,那到嘴边的怒意又被咽回喉咙。
沉默再次肆意弥漫,直到凌封手中的烟燃尽。凌封掐灭手中的烟,凝视着凌尘雨,在印象里瘦小的尘雨,已经不在。只是骨子里的冲动劲还是没改,在月光下熠熠生辉的眼睛到底还是暴露出他内心的焦躁,还是个孩子啊!凌封移开视线看了潘少奇两眼,潘少奇微微颔首示意自己会照顾好凌尘雨。凌封点点头,驻足了几秒,然后转身走回停靠在树荫下的黑色私家车。
凌尘雨看着凌封转身的一刻,往前迈了一步,又停下来,犹豫和矛盾开始侵蚀每一寸肌肤和毛孔。察觉到凌尘雨的想法,潘少奇眼神变得更为深邃,投向凌尘雨的视线变得更为温柔。这样的父子关系是他没经历过的,不过不代表他不明白。
转回视线,潘少奇跟随着凌尘雨,一起目送黑色私家车驶出校园,直到拐弯之后,车辆被校墙遮挡,再也看不到为止。两人依然站在原地,风偶尔卷起几缕发丝,似乎在轻轻抚慰心中带着哀伤的孩子。
凌尘雨垂目,松开原本紧握对方的手,想要从潘少奇掌心中脱离。潘少奇没有加以阻拦,放开有点汗湿的手掌,点到为止的认知他还是有的,此刻凌尘雨更需要一个人好好想想,理清思路。凌尘雨抬眸,用复杂的眼光凝视潘少奇,片刻之后才转身离开。看着凌尘雨孤独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通往宿舍楼的方向上,潘少奇内心生起一丝怜惜。虽然已经是二十岁的年纪,是法律所承认的成年人,可是要走的路还是很长,迷惑的时候占多数,无论是外表还是内心依然很青涩。
手机的震动打断潘少奇难得的低落心情,推开手机的滑盖,把手机贴到耳边,一阵杂音之后,传来刻意压低的声线,“都按你的要求办好了。”潘少奇蹙起的眉宇舒展开来,原本低气压的心情也明朗不少,“很好,不能让周晴那女人再跑来破坏我的计划。”潘少奇眯着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狠绝。
“放心,我办事从来没有失误的时候。”对方的声音非常自信,还依稀能听到笑声从话筒传来。潘少奇合上滑盖,浓墨般的眼睛里,有种将一切掌控其中的愉悦。潘少奇的视线移至凌尘雨消失的方向,嘴角微弯,迟早你也是我的。
夜色变得更为浓郁,弯月被阴云遮挡,只有路灯依然通明,偶尔传来几声猫叫还有风吹树叶的声音在寂静中更为分明。漫漫长夜才刚开始。
虽然感受到背后炽热的视线,凌尘雨并没有回头。对于凌尘雨而言,潘少奇一直是个道不清说不明的存在,说讨厌又非全然如此,说没有感觉偏偏又忽视不了。
微微吸一口气,凌尘雨脑海浮现面对父亲时,对方一直默默陪伴在身边时温柔的神情,内心还是升腾起一丝感激。
当然,这感激只维持了一瞬。一瞬之后,初次和潘少奇相遇的情景就开始大肆在脑海里叫嚣。凌尘雨原本舒展的眉宇,顿时蹙起,脸色堪比暴风雨来临前的乌云。
正在心里腹诽着潘少奇的凌尘雨并没有发现,原本被父亲影响的沉郁心情,已经在慢慢平复。
凌尘雨打开宿舍门,脸上依然阴云密布。一走进房间,刚好看到陈文紧张得在宿舍上蹿下跳,手里还拿着一卷纸。原本没心情搭理陈文的凌尘雨,瞄到转过身,正面朝着自己的陈文,衣服上分布着星星点点的血印,被吓一大跳,神色开始凝重。
“陈文,你怎么了?”凌尘雨迈着急促的大步,朝陈文方向走去,视线一直紧跟着陈文。
陈文有点气急败坏却又隐隐透着丝怜惜地道,“不是我!是西瓜那小子!”
“啊?西瓜呢?”凌尘雨这下更紧张,探头环视宿舍,寻找陈西关的踪影。陈文伸出手一拉,直接把人拖到洗手间。推开洗手间的门,看到陈西关蹲在地上,低着头捂着鼻子。洗手间原本花白的地板上,点缀着好几点猩红的血迹。
听到门口传来的响动,陈西关抬起比平日苍白几分的小脸,瞪着的双眼像是被蒙上一层水雾。陈文咬着牙,脸上写满心疼两字。用力扯了点卷纸递给陈西关。
站在一边的凌尘雨原本紧张的表情顿时松懈下来,原来只是流鼻血。光吃个火锅,陈西关这小身板就受不住,看来还是体虚啊。这样想着的凌尘雨,从脸盆上方架着的横杆,取出自己的白毛巾,用水打湿后,叠成方块状。走回陈西关身边,把毛巾覆在陈西关的后颈上。
陈西关看向凌尘雨的眼睛里带着一丝疑惑。
凌尘雨半蹲着,口气淡淡地道,“帮你止血。”然后轻轻拍着陈西关颈上贴着的毛巾,加速肌肤吸收着带点冷意的水分。陈文也凑了过来,神情明显带着疑惑,“这能止血?”
唉,真是群没有常识的家伙,凌尘雨懒得跟陈文解释,“继续低着头,别让脏血回流。我再去弄点冷水。”陈西关乖乖地应了一声,继续蹲在洗手间不动。陈文挠挠头发,往后退了半步,站在门口守着陈西关,不时往里面张望。
十几分钟之后,敷在脖子上的湿毛巾起到作用,陈西关总算止住鼻血。凌尘雨把毛巾收回,拧干再晾回横杆上。走进房间的时候,看到陈文和陈西关用钦佩的眼神看着自己。这热切的注视,让凌尘雨有点不适应,微微蹙起眉。
陈西关率先打破沉默,笑眯眯地看着凌尘雨,陈恳地道,“谢谢雨哥。”凌尘雨向陈西关摆摆手,走到饮水机旁边拿起杯子,帮自己倒了一些热水。刚把杯子凑到唇边,就听到陈西关带着担忧的声音道,“雨哥,我们走到校门口的时候,刚好看到你跟别人在一起。他怎么打你一巴掌?我原本想上去拦的,可是大头哥说你身边还有人护着你。雨哥,你没事吧?”陈西关说话有点急,不小心咬到舌头,小脸皱成苦瓜似的。
凌尘雨把手上的杯子放回原位,视线移到窗外的夜空,失焦的瞳孔像是在回想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在想,只是在发呆。等到陈西关缓过疼劲,张口想要为自己冲动的问话道歉的时候,凌尘雨先一步轻轻地道,“那是我爸。”
知道触及凌尘雨不愿提及的过往,陈西关微微垂下头不语。陈文感受到两人尴尬的气氛,绞尽脑汁才找到一个新话题,“那还有一个呢?戴眼镜的。”
想到潘少奇,凌尘雨换上不耐烦的神色,伸出右手,再次拿起杯子,把里面的温水仰头喝完,这才带着微愠的语气道,“多管闲事的。”
陈文听到不着边际的回复,挠挠头顶粗硬的黑发,很没形象地“啊?”了一声。
一边的陈西关叹着气,第一万次觉得大头哥实在很没眼色,每次都踩到雨哥的尾巴。陈西关在心里默默为陈文祈祷了一会,刚好有一股晕眩感袭来,躺在床上闭上眼睛休息。
看着往自己方向走来,带着一脸阴险表情的凌尘雨,陈文脑海警铃大作,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凌尘雨拍拍陈文的肩膀,“看你也挺闲的,帮我分忧吧。”陈文还没来得及摇头,手上就被塞了个装满衣服的脸盆。
往往不好的预感成真的几率都比较大,所以陈文在命运和凌尘雨的双重压力下,只能踏着沉重的步伐,挪动到阳台,边抹泪边叹气,然后兢兢业业地为舍友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