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哑口无言》纵壑

5、第 5 章

　　最后，小庄把粥喝了精光，艾草糕一口没动。景兰胃口不大，将糕吃了三分之一，剩下的权当早饭。见景兰放了筷子，早早喝完粥的小庄登时站起身，把碗筷收走去井边涮洗。虽然已是春日，他知道井里的水依然沁凉刺骨。
　　景兰见他动作迅速，理解了他的意思，只跟随他一起走到小院里。
　　夕阳斜照，倦鸟归巢，墙外车马碌碌，传来人们返家做饭的热闹动静，是景兰在深宅中从未感受过的市井温馨。
　　“庄大哥，你好像还没问过我为什么出府。”景兰看了一会儿小庄打水洗碗，挽起裙角，在东厢房门口的梯坎坐下，语气平静。
　　小庄动作顿了顿，摇头。
　　“你是想说，不想知道？”男子又点头，垂眼用力搓洗着碗。
　　“但是我想告诉你，可以吗？”她语气透出一丝疲惫，轻柔得像云。
　　小庄其实并不想听这些细节，那只会让他感觉五脏俱焚。但是他听得懂景兰的语气，他不做声，动作机械地搓洗。
　　景兰不去看他的神色，轻缓地开口：“府里来了位蔚州的贵客，你可知道？那是夫人的亲侄子。他对老爷说要我去伺候他……我不肯，就去求了夫人。我看得出夫人其实有些动摇，好在她没有答应那位贵客的要求，让我出府避一避，于是让我跟着庄大哥来到了这里。”
　　到此，她停顿几息，再慢慢说道：“我知道夫人既然嘱托庄大哥，定有考量。但我要告诉庄大哥的是，传闻那位贵客并不是好相与之人。虽然景兰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甚至在他眼里或许只是个物件，但那位贵客如果得不到他想要的，或许会大发雷霆，或许会迁怒他人，总之，可能会连累庄大哥你。你可听懂了我的意思？”景兰盯着自己的绣鞋鞋尖。
　　“多谢庄大哥今日的收留，景兰铭记你的好意。庄大哥不用担心，我会让夫人替我再寻个出路的。”绝不能连累你。景兰终于掀起眼帘，看向一直反复地洗着两个碗两副碗筷的青年。
　　经过短短一日的相处，她知道小庄是个热心肠的，也是个良善温和的。她对小院充满好感，甚至堂上素未谋面的二老她都觉得亲切。越是这样，她越不想给这一切惹上事端。若是那混世魔王找上小庄，不仅她自身难保，小庄的生活也将不复平静。
　　小庄没有看她，起身将碗筷送回厨房，出来的时候拿着一张写了字的木片递给她，“安心住，别怕。陈际出府了，暂时不会出现。”
　　景兰见这几个字，吃惊地抬头，“真的吗？庄大哥，你可亲眼看见了？”眼里包着的泪花还没来得及收回，让小庄看了个分明。
　　小庄的酒窝深陷，微微点头。又写下，“我见到他跟小厮带着些行囊包裹骑马出府，未言归期。夫人让我转达你，已经告知府里众仆，你外出是替夫人办事，不准外传。不要太过担心，或许不日就能回府。”
　　见他这么说，景兰松了口气，惊惶了整天的心终于有了点着落，木片上的炭字被她啪嗒啪嗒落下的泪晕开。
　　小庄心中闷痛。她在他的家里待不了几日这个事实，对她是幸事，对他却是倒计时一般的煎熬。
　　他清楚，如果不是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景兰和他的人生原已是永不相交的两条道路，她会走向主母为她安排的好人家，而他会继续赶着马车，在颠簸的路上踽踽独行。
　　当她满腹惊忧之时，你却在暗自喜悦她将在此处短暂停留。庄璥怀，你不可不谓是伪君子。青年握紧了自己的掌心。
　　景兰擦擦眼泪，仰头看向挺拔的青年，说：“谢谢你庄大哥。看来接下来一段时日，我还得麻烦你了。”夫人既说不日即可回府，那么也就别再怨天尤人，在接下来的日子好好地与小庄相处吧。
　　“庄大哥明日可要当值？”
　　青年摇头，他上次替回家抱孩子的老陈代了几天，明日不需要去府上。
　　景兰脸颊上的泪珠还没擦干净，就又露出孩子般兴奋的神情，“太好了！我很久前就听闻东街的早市极为热闹，十分向往。庄大哥如若没事，可否带我去看看？”
　　小庄自然应允。景兰于是拍拍裙角从梯坎上起来，兴奋地在四方的院子里走动，边看边掰着手指，估量着该添置的东西。
　　春夜渐凉，各自在房里洗漱后，景兰和小庄就落铺睡去了。
　　小庄头枕着一只手臂，仰面躺在西厢房冷硬的床铺上，毫无睡意。望着虚空的黑暗，有火光，众人张皇的叫喊，凶悍的面孔逐一浮现。而后是景兰捂着一侧红肿面颊，梨花带雨，轻拢罥眉的脸。他紧咬牙关，却发不出一声呐喊。
　　“唔……唔唔……不要……别碰我……”屋外传来隐约的女子啼哭声，轻似猫叫。小庄竖起耳朵细听，立马起身掀开被子，向东厢走去。
　　穿过月色满洒的中庭，那啼哭声更加鲜明起来。
　　“滚开！你这畜生……不要碰我……”景兰哭叫着乱动，把床板也弄得哐哐作响。但她深陷于噩梦之中，泪流满面也难以挣脱。
　　小庄已走到门口，听见姑娘痛苦的梦呓，他青筋暴起，已经抬起的手臂却始终不敢触碰一下房门。
　　他呆立半晌，最终背靠着门坐下，任姑娘的哭声一声声扎在心上。
　　“不要！英哥哥……救我……”景兰闹腾了一会儿，终于哭声渐弱，若有似无地说着梦话。
　　声音如风一样飘渺，但小庄听得真切。
　　他浑身一抖，瞠目望着前方，心如刀割。月色很凉，但凉不过他体内的血。
　　他慢慢把自己缩成了一团，嘴唇内侧被他咬出一道血痕。
　　晨光熹微，春莺在屋顶啁啾。
　　景兰惯常早起，在加上对早市的期待，起身无比利落。收拾完床铺，她推开房门深吸了一口微凉的气息，浑身通畅。
　　她的身契是被柳府买断了的，平时这时候，她正在夫人门前候着，根本无法想象，她这辈子还能如此随着自己的心意起身。这样一个早晨仿佛是偷来的闲暇，让人能忘记一切烦忧。
　　打开门，只见小庄正在院里专心打着一套身法，虽然不是雄壮的武夫模样，但他身量挺拔，动作流畅，拳脚收放自如，落地轻悄无声，倒叫景兰看得津津有味。
　　“好！庄大哥好身手！”他一个收势，完成了整套动作，听见斜中插进一把清甜的女声。他侧身望去，景兰正对他投来赞许的眼神，还击掌称赞。
　　他被看红了耳根，手足无措，低头不知往厨房走还是堂屋走。索性抬起清俊却泛红的面孔，直面笑靥如花的姑娘。
　　小庄涨红着脸，酒窝显得人又小了几岁，把景兰看得逗弄之心蠢蠢欲动。
　　景兰还想接着夸夸他，见他直勾勾看过来，笑着说，“听说古有有志之士闻鸡起舞，没想到今日还能亲眼得见，庄大哥真是深藏不露。要我说，庄大哥这拳脚，在府里做个护院，也是当得的。”
　　小庄闻言却正色了，找来木片写给景兰，“别笑话我。”
　　景兰接过一看，仰月唇的弧度更加大了几分，仰头看他：“哪有笑话，景兰是真心实意地在夸赞庄大哥呢。”
　　姑娘清晨的面容无比清新可爱，脸上细微的绒毛还沾着雾蒙蒙的水气，就像枝头待摘的青梅，让人望之生津。青年滚满汗珠的喉结微微一动。
　　他僵硬地点点脑袋，表示“我知道了。”
　　小庄一夜未眠，看见景兰醒来脸色倒是不错，稍微放心了。他把景兰房门口放的一盆热水指给她看，自己去打井水洗脸擦汗。
　　景兰触手一片温热，心里也随之一热，庄大哥真是个细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