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波之下》SHED

5、第五章

　　“你这是又上哪惹事去了？把警服弄成这样？”
　　刘洋妈埋怨道，来回翻动着手里的衣服，刘洋喝下一大口肉汤，满足的呼出口热气。
　　“别提了。想想我就来气。为了查个案子不仅把袖子给扯破了，还翻了一个下午的垃圾桶呢！结果到最后就听组长撂下一句‘不查了’。”
　　“我说怎么你一进门就一股馊味儿呢，赶紧洗澡去！”
　　“唉呀等会儿，让我喝完，一天没怎么吃东西呢，一点都不知道心疼您儿子。”
　　刘洋又灌了自己几口肉汤。
　　“是什么案子呀？”刘洋妈问他。
　　“二中死了个女学生，昨天傍晚跳的楼，今天上午死了。”
　　“我中午还跟你张婶说这事呢。”
　　刘洋妈把针头抽出来往自己头发上杠了杠，又继续缝合起来。
　　“唉，那学校出的事可不少了，你说明明知道那是个火坑，那些家长还老是愿意把自己孩子往里送，真是不知道一个一个的都被灌了什么迷魂药。”
　　“不知道啊……”
　　刘洋妈抬头看他一眼。
　　“听说前两年那学校有个姑娘跳楼没死成，落下个残疾。”
　　刘洋妈摇了摇头，叹了口气继续说“女孩的一辈子就这么毁喽。”
　　刘洋突然来了精神“妈你说的这个女孩现在在哪呢？”
　　“这两年她们村里拆迁，她们一家暂时租住在了隔壁小区，她妈天天推着她到楼底晒太阳呢。”
　　刘洋激动的抱了抱他妈“妈呀！您可真是我的大救星。”
　　刘洋妈嫌弃道：“去、去、去，快洗澡去，熏死你老娘我了！”
　　“得嘞！”
　　“诶，媱媱姐。”刘洋扫着头上的泡沫，拨通了苗媱媱的电话。
　　“这么晚了你有什么事儿啊？”苗媱媱有些不耐烦道。
　　“我听说了一些事情，咱们明天去试试吧，没准儿有收获呢。”
　　“明天再说，洗着澡打电话，你有几个手机经得起这么造啊？”
　　“我……”刘洋想解释，通话已经被对方给挂断了。
　　“做了防水措施的……”刘洋看着黑了屏的电话，自顾自的解释道。
　　第二天，刘洋推门进来的时候，苗媱媱正坐在自己工位上往自己指甲上涂抹着指甲油。
　　“媱媱姐。”刘洋凑近“走一趟？”
　　苗媱媱吹了吹指甲上未干的指甲油，“让我猜猜，是个小姑娘吧！”
　　刘洋点头。
　　“姓李，现在租住在你们隔壁小区的。”
　　“你怎么全知道？”
　　“唉，就你那脑瓜子够干什么？别操心了，组长早就过去了。”
　　刘洋挠挠头，他是越来越搞不懂这俩人了。
　　蒋丰月：“李修语，李小姐对吗？”
　　轮椅上的女孩正垂着头，戴着一顶棕色的针织帽，裹着棉服在院子里晒太阳，听见蒋丰月的问话，抬起头来看她。
　　李修语冲她点了点头，“找我什么事？”
　　不同于平常人见到警察时严肃的态度，她显得有些满不在乎，或者说他对生活里的一切都提不起兴趣。
　　“我需要向你了解一些情况，你能配合吗？”
　　“你说吧。”
　　蒋丰月蹲下身子，直视着女孩。
　　“能把你当时为什么选择跳楼跟我说说吗？”
　　她的表情依旧冷漠，只是眼神里多了一丝愤恨。
　　“你怎么能问别人的孩子这种问题？一点基本的尊重都没有！”李修语的妈妈冲蒋丰月吼道。
　　“不是，您误会了，前两天有个二中的小女孩她……”
　　“我不管你是因为什么原因，你现在就走！离我女儿远远的。”李修语的妈妈用力推搡着蒋丰月。
　　“妈！”两人回头怔怔地看着轮椅上的女孩。
　　“能让我跟这位警官单独聊一聊吗？”
　　蒋丰月重新蹲在了李修语身旁，她缓缓地开口像一架没有感情的朗读机器。
　　“那一年我考上二中，虽然说只过了录取分数线不几分，我依然成为了众多长辈眼里的骄傲。在他们的眼中，考上了一所好的高中，等同于好大学的通行证你已经拿到了一半。那时的我也为他们能够高兴而高兴，那年夏天，我怀着对美好未来的炙热憧憬踏进了校园。但迎接我的，却是格外冰冷的现实。高昂的学费让我本就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学校从来不肯把费用的明细梳理给我们，但在那里上过学的学生们都对乱收费的情况再清楚不过。我怀着‘讨个说法’的想法打了市教育局的实名举报电话，向他们巨报学校乱收费的情况。在那之后的第二天，照常来到学校上课的我被老师赏了一个响亮的耳光，学校扬言要开除我，并且通知了我的父母，我的父母不想断送他们眼中所谓‘我的大好前程’，只能选择交钱息事宁人。可是他们并没有打算要放过我，学校开创了一个制度——触犯规则的人会被罚款，只是那规则很有弹性。我以为学生们在学校里穿着一样的衣服，就代表着他们在那个大环境下就可以是平等的，但现实却不是这样。至少在那里的老师和同学们的眼中，人与人是不同的。想来也是，做事情都要先分个轻重缓急，人当然要被列个高低。那时的我，就是怎么也看不明白这一点。我接受不了同学们突然的疏远，老师日渐冷漠，规则形成的怪圈一点一点收紧，危险越来越近。”
　　“警官……”李修语突然问她“或许……你听过……教育垄断吗？”
　　蒋丰月没有回答，只是蹙起了眉。
　　李修语接着说“我想逃，我想逃来着，可当我回到家中看到辛勤工作的父母，看见他们眼睛的那一刻，我知道我逃不掉了……”
　　蒋丰月清楚她的处境，二中作为A市有名的重点中学，通过考试筛选出全市最优秀的学生，有时甚至会从外校挖一些顶尖的学生放在自己学校进行培养。因为优秀的生源，学校的升学率逐年飙升，名气越来越响。通过名气大肆敛财之后，学校又用高待遇去吸引优秀的教师资源，然后利用优秀的教育资源去吸引更加优秀的生源。虽然这一行为的确能够提升学校的收益和名气，但也造成了教育资源的不均等分配，家长和学生都没有更多的选择，本能的觉得只能脚下一条路走到黑。
　　是以这些学生虽然在学校受到诸多不公正的待遇，也只能选择委屈求全，能忍则忍。李修语们只是忍无可忍最终爆发的例子。但学生们的话语权太轻，根本不会有人在意他们的反抗。
　　“那你为什么不把这一切说出来，让大家都认清这个学校。”
　　李修语摇了摇头，“多一些能够设身处地的学生和父母不是更好吗？越多的人经历过相同的痛苦，就有越多的人能够理解我们的选择。”
　　李修语冲她一笑，恍然间，她仿佛看见了另一张脸，曾经也对她这么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