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初遇松酩 ...
-
酥骨阁,京城时下最风靡的酒馆。
而君山王的小郡主,刚满十六岁的久珀,却是这里的常客。
此刻,她正一个人侧卧在酒馆三楼空中包厢的软塌上,鹅黄色的镂空披肩从肩头松松垮垮地滑落,两根白皙手指捏着一樽七巧玲珑酒杯,酒液晃动,折射出斑斓光辉。久珀似是醉了,伸手捻了捻眉心,金粉勾画的珍珠花钿被揉的花了,她却仍笑意酣然,眸光流转,视线穿过虚掩的纱帘向外眺去。
栋梁之间,万般繁华。百尺绫罗被精巧地束成花卉形状,以穿了珍珠的金链彼此相连,是朵朵盛放的牡丹花,烛火辉映下,妖冶地舞动着花瓣。棚顶上绘着数千个巧笑倩兮瘦不露骨的仕女,形态各异,朦胧去看更像是一群飘在空中的仙娥。
绛红的绸缎从雕龙画凤的紫檀木楹上缓缓垂落,异香萦绕其间,有体态窈窕的胡姬赤着脚随丝竹之音婆娑起舞,倩影在宽大飘逸的红缎间时隐时现,大堂散客留恋其间,一时不知今夕何夕。
大厅正中,立着一株拔地而起的槐树,一排两人高的阁子,和一名玄衣男子。
传言道,此树不老不死,此阁列满世间佳酿琼浆以及名贵香料,而此玄衣男子,便是这酥骨阁的头号招牌,制酒师鹣笙。
鹣笙,不慕名利,不图荣华,在此树下以天下美酒为引,花果香料为辅,为南来北往的客人制得一杯名为忘川酒的琼浆。世人皆道,饮罢忘川酒,伤情人便可忘情,伤心人即可疗伤。
久珀晃了晃神,惊然瞧见此时鹣笙面前竟立了一个绝色少年,那张清冷中带着媚态脸,只消一瞥,便让人想一直看下去。借着酒劲,她忙地掀开帘子,踩着绣鞋跑下楼,又理了理仪容,走上前去,对鹣笙笑曰:
“鹣笙,我刚喝了一杯忘川酒,只是今日的愁绪却并没有忘干净,还求你再给我一杯。”说罢,余光瞥了瞥身侧那个漂亮少年,神情带着几分娇憨。
鹣笙长叹一口气,直对着少年摇头,“你看,咱们这小丫头,是遇到了多大的烦心事?”
真是好看真是好看,久珀心想。她大着胆子,再将这少年打量一遍,顿时觉得周遭的凡夫俗子全都沦为虚影,果然应了那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尤其是这少年笑起来眼神愈发清透,墨色的眸中好似闪着漫天星河。
少年却笑而不语,玩味地盯着手里那块忘川酒牌,修长手指来回挑弄着酒牌下面那串紫色同心结的流苏。
这人怎么不说话,久珀有些急,咬了咬嘴唇,对那少年接着问,“诶呀,刚刚我那一杯好生苦涩,不知公子的这一杯是什么味道?”
少年抬眼, “我的这一杯,倒是特别甜。”
说罢举起杯盏,呷了一口,还自顾自地一挑眉,轻轻“嗯”了一声。
“想尝尝?”
久珀闻言,头点得像拨浪鼓。
那少年把手里的玛瑙杯递到久珀嘴边,久珀颔首咂巴一口,目光灼灼,“好清爽的果酒,后味还有点薄荷味。”
“舌头不错。”鹣笙很开心。只是久珀并没有理他,仍是对着那绝色少年说:
“相见即是缘分,我叫久珀,春酒杯浓琥珀薄便是我名字的由来,不知公子姓名。”
“松酩。”他淡淡道。
又补充,“幸会姑娘。”还是这样浅浅淡淡的一句话。
少年欠身做了个告辞的表情,端着鹣笙递来的酒壶和手里那喝了半盏的玛瑙杯转身消失在众多酒客和胡姬形成的人群中。
久珀觉得脸皮发烫,耷拉着眼问鹣笙道:“我怎么失败了我……”
“还喝吗,给你多加点蜜浆?”鹣笙抬手戳了戳久珀气得白里透红的小脸蛋,十分宠溺。
“不喝!卖这么贵,再喝就没钱了我!”
天天喊穷还不是天天来,鹣笙心想,这个小丫头好歹也是王公贵族的小姐,怎么偏生的一点闺秀样子都没有。
翌日晌午,天气晴好。
久珀一身粉色广袖流苏裙,一手提着菜篮子,一手勾着枚锦绣荷包,慢悠悠地在十里长街上晃荡,东瞅瞅,西看看,不知不觉在一个水果摊子停下。
“姑娘,卖水果吗,都是新鲜的,不甜不要钱!”摊主很是殷勤。
“那给我挑几个香梨吧,”久珀看着眼前一筐黄灿灿的梨子,眼睛亮亮的,“挑几个不甜的!”
……摊主一脸尴尬,“姑娘真会说笑,这甜不甜的,还得姑娘尝了才知道呀。”
久珀接过摊主慌忙递过来的一袋香梨,照价给了银子,粲然一笑,“看着都很甜嘛。”
摊主被弄的有些不好意思,忙道:“姑娘生的好生俊俏,将来定能找个如意郎君!”
久珀摆摆手,走了老远还听见身后摊主朝她喊,“姑娘!常来哈!”
如意郎君。
想到这久珀起就不打一出来。
前阵子,情窦初开的她是第一回懂得了什么叫思慕之情,看上了私塾里最会引经据典、吟诗作赋的公子,小王爷沅晔,天天一有机会,便往那沅晔身边凑。
久珀越想越烦,明明起初,是大家都在传,说沅晔暗恋自己天天偷看自己,于是也就因着这层原因,多看了沅晔几眼,怎知瞧着瞧着就有些上心了。那般翩翩君子,谈吐不凡,一管玉箫不离手,久珀有时远远瞧着他,便觉十分欢喜,天天下学回家也喜滋滋地跟着他身后多走一段。
谁知道瞧着瞧着,久珀竟然发现沅晔对那个与他坐的最近的齐家小姐,齐艿兰的态度十分不同,两人日日有说有笑,齐艿兰看沅晔那含羞带怯的眼神,久珀看了简直是咬牙切齿,忍无可忍。
真是太没面子了,久珀觉得,沅晔应当是喜欢自己的啊,怎么会这样。
三五日下来,久珀感觉那沅晔和齐艿兰两人明显有了情投意合的意思,有几次竟然还当着夫子的面就开始打情骂俏,久珀不自觉地对艿兰冷言冷语还会招来沅晔有些冷漠的目光,目光里那几分无奈和自责,看得久珀直发怵。
好没意思。
于是每天下午,从学堂出来后,久珀就甩开同行的少爷小姐,跑去酥骨阁喝忘川酒。她也从不喝醉,只是觉得,品着酸酸甜甜的果酒,躺在软塌上看一群胡姬跳舞,有时遇到了投缘的漂亮公子,还可以天南地北地聊上一晚,好生快活。
转念想起昨日那个冷淡疏离的少年,久珀又有点难过。
“当心!”久珀听见耳畔一声大喝,一愣,只见一匹高头大马从眼前疾驰而过,须臾之间,自己被一双手用力扯住,闪到路边,整张脸砰地撞上了一个软软的胸膛。
抬头,凝眸,久珀呆了,是昨天那个冷脸少年!
他今天穿的是浅紫色的便衣,轻软的布料上虽然细细绣着几朵莲花,却一点也没有女子气,倒显的他浓艳的眉眼有些清雅。
“远远就看着一批马脱缰了,怎么也不知道躲一下!”
“不能还没醒酒吧。”
他今天怎么话变多了,不过这绝色说起话来,那双眼睛就更加深邃灵动,真的很吸引人啊。
久珀喜欢漂亮公子,混迹酥骨阁这些日,也见过不少,但还是觉得眼前人的模样十分耐看。
“还贴着我,想占我便宜多久。”
“啊,”久珀忙退后两步,把手从那人手心里抽出来,“没有没有,我刚刚走神儿,没看到……”
“不会是,看到了,故意的吧。”松酩皱了皱眉,压低声音,“因为,我?”尾音又有点得意地上扬,似乎是今天兴致极好,存了心想调笑调笑久珀。
白白生了一张好脸蛋,竟是个脸皮厚的,久珀在心里翻了无数个白眼,面上却波澜不惊,理了理衣袖,拿出名门闺秀的仪态道,“今日多谢公子,家父是君山王,公子若是想要小女报恩,小女一定尽力而为。若是公子是个做好事不图回报的君子,小女也不强求,大恩不言谢,就此别过。”说完行了个礼,看着松酩,等他回话。
“君山王哦,还挺厉害,行吧,我就当做好事了,后会有期,小郡主。”说完,掰开她的手,很自然地提走了那袋梨,扬了扬衣袖,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这人抢我的梨子!太可恶了!!
没关系,小娘子我混迹京城,若是下次再见,必然不让他逃得这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