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荷糖》一睹春光

7、07

　　雨季还没结束。

　　最近的时间好像格外漫长，一个礼拜五节辅导课让韩娅开始觉得有些难熬。

　　真奇怪，比起之前，任远凛已经听话很多了，成绩也稳步上升了不少，最开始没有产生的抵触情绪，居然在此刻蔓延开来。

　　韩娅停下手中批改作业的笔，扭头望向了窗外。

　　任远凛家书房的窗台上摆着个精巧的小花盆，里面养的是苔藓。
　　他觉得这玩意儿神秘又灵动，透着股狂野的生命力，很是喜欢。

　　和她遇见闻笛那个晚上在小巷潮湿的石墙上见到的阴暗植被，几乎没有什么共同之处。

　　他之前说他们是一类人，可是他们哪里相像呢？
　　他们两个，大概就是被悉心呵护的家养苔藓和小巷深处的野生苔藓，种类虽然大差不差，可实际却千差万别。

　　“你在发呆？”任远凛扬起一边眉毛，单手支着下巴问道。

　　韩娅回神，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习题写完了？”
　　她并不是任远凛唯一的家教，却是唯一一个什么都能教一点的，因此偶尔也会帮别的老师检查一下作业完成度。

　　没有哪个未完成作业的学生听了这句话会开心，任远凛更是。
　　他直接丢了笔，靠在椅背上，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摆烂模样，蓦地想到什么，忽然直起身子，“明天我们爬山，你来吗？”

　　韩娅想也不想就拒绝，这种活动辛苦且折磨人，而且一同前往的人她又不熟，没必要凑这个热闹。
　　任远凛上次的摸底考成绩不错，任嘉一高兴，放了她几天假，连着学校放双休，她想趁着这个机会去杏花村走走。

　　杏花村就是江城附近的小村庄，四五月里的景色尤其美，韩娅以前去过几次，很喜欢。
　　她是北城人，见惯了银装素裹，却独爱江南一枝春。

　　“6。”任远凛见她拒绝地这么果断，也不强求，抬手比了个数字六。

　　韩娅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她居然会在杏花村遇见闻笛。

　　江城烟雨飘渺，春天的气息在城里被钢铁森林遮盖了大半，在杏花村倒是完整地显露了出来。

　　一池碧波荡漾的春水，柔软碧绿的柳绦被微风吹着在杏花湖的湖面上浅浅划过，漾起一圈圈涟漪。
　　今早刚下过雨，周遭空气湿润，路边不知名的小野花开得灿烂，透着若有似无的馨香，沁人心脾。

　　韩娅被洁白中带着点淡粉色的繁多杏花遮挡住小半个身子，神情微怔。
　　她望着不远处湖边一站一坐的一男一女，感觉心脏好像被人轻轻戳了一下。

　　不是说去爬山？

　　——“因为我们是同类啊。”
　　——“我闻到的。”

　　闻笛的话语浮现在脑海，清越的嗓音被当初的风声搅乱，穿过几天的光阴奔涌而来，已然失了真。

　　韩娅自然垂落在身侧的手攥紧了一瞬，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有立场这样之后又恍然松开，正要准备当作没看见，换个地方溜达时，就听见闻笛略显兴奋的招呼声：
　　“学姐！”

　　闻笛是陪世交家的小女儿来这儿写生的，长辈所托，不好推诿。
　　再加上任远凛说韩娅不去爬山，那他无论去不去都已经没有了意义，倒不如送出去个顺水人情。

　　他个子高，小时候又受到过严格的礼仪教育，形体仪态是没得说的，哪怕是打不起精神，随意地将手插在口袋里，也如同松柏一般挺拔笔直，只是神情恹恹。

　　杏花村不好玩，村子小，不热闹，别致的景色是它唯一的出彩点。
　　可惜闻笛对看风景没有太大的兴趣，他喜欢热闹，喜欢刺激，喜欢一切能让自己感到兴奋的人事物——

　　比如现在见到了韩娅这件事。
　　本来以为会无聊无趣地度过一天的。

　　-

　　闻笛低垂着眉眼瞟了眼陈菁颖的画，对上小姑娘骄矜意满的视线时，礼貌性地扬起唇角，露出了鼓励与肯定兼具的笑容。

　　被白云半遮半掩的阳光因为他的笑靥，好像都变得更耀眼了一些。

　　陈菁颖也笑，扭过头去继续舞动着画笔，神情专注认真。

　　闻笛嘴角扬起的弧度随着陈菁颖目光的转移消散，他觉得没什么看头，刚想在路边随便捡块石子打水漂，散落的眸光却落在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身上。

　　“学姐！”闻笛喊道。

　　假装没有看见韩娅微微蹙起的眉头，他挥了挥手，大跨步走过去，“真的很巧诶，你也来杏花村玩啊？”
　　他眨眨眼睛，浅棕色的瞳仁里透着细碎的光，“也是住在后面的民宿里吗？”

　　人都到眼前了，假装看不见就有些过了。
　　“好巧，”韩娅点点头，往后撤了一步，为自己接下来的离开铺好了路，“我打扰到你们了？”

　　闻笛摇摇头，垂着眼望着她，眼睫浓密纤长，直白地回答道：“没。”
　　末了，又说不出别的什么话来，只这样定定地望着她，任由自己以往的伶牙俐齿化作现在的笨嘴拙舌。

　　干嘛这样看着她？
　　有什么话能不能一口气说完？

　　韩娅不太耐烦的时候，周身会渗透出一股若有似无的压迫感。
　　她皮肤白净，衬得眼愈发黑，唇愈发红，五官冷艳精致，微微上挑的眉眼略显烦躁地注视着人的时候，眼睑上方的下三白会格外明显，看上去有点凶。

　　闻笛却轻轻笑了出来。

　　韩娅：“？”

　　“这是哪里来的姐姐呀，怎么不给我介绍介绍？”陈菁颖从池边走到闻笛身侧，不经意似的，胳膊肘撞了闻笛一下。

　　陈菁颖是来救场的，但又不完全是。
　　准确的说，是来看笑话的，早在闻笛挥手的时候她就感觉到不对劲了。

　　闻大少爷热情，但也不是见个女人就会开屏的孔雀，这么主动地跟人打招呼，这还是第一次。
　　起码是她认知里的第一次。

　　香甜的好闻气味丝丝缕缕，韩娅了然，这种女孩子最招男生喜欢。

　　陈菁颖眉眼弯弯，唇角边还有两个小梨涡若隐若现，灵动的大眼睛里闪烁着狡黠的光，“我叫陈菁颖，我们家和闻笛家是世交，他是被派来陪我画画的，算是我半个哥哥——漂亮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呀？”

　　一句两句，把她和闻笛的关系基本全吐露出来了，若有似无的暧昧气息瞬间消散。

　　韩娅多看了她一眼，忽然感觉自己其实也没那么想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但看在甜妹的面子上笑了笑，报上姓名，“韩娅。”

　　陈菁颖笑容不变，明媚又娇艳，甜甜的酒窝于她而言无异于锦上添花。

　　纠结了一下，韩娅妥协似的学着陈菁颖的口吻，面色比起几分钟前面对闻笛的时候好看了许多，带着几分犹豫迟疑，整个人也因此柔和下来，“……我叫韩娅，我们家和闻笛家没什么关系，今天遇见纯属巧合——你说我叫什么名字？”

　　“你叫韩娅，漂亮的韩娅姐姐。”陈菁颖配合地回，笑得见牙不见眼，乐滋滋且自来熟地上前挽住了韩娅的胳膊，“真有趣。”

　　站在一旁恍若局外人的闻笛微晒。

　　得。
　　还得靠撒娇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