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荷糖》一睹春光

6、06

　　梅雨季绵长蜿蜒，好像没有尽头。
　　但是韩娅知道，这是盛夏到来的一个预兆，过去了就好了。

　　自从上次聚会遇见闻笛后，她开始有意避免社团活动，逐渐淡出滑板社，将更多的时间泡在图书馆。

　　闻笛给她的感觉……太危险了。

　　像是一团热烈的火，摇曳着火舌朝她涌来，热情张扬、不管不顾。
　　明明都在恰到好处的范围内点到为止，明明根本没有接触多久，可是她还是产生了畏惧的心理，如同身处于冰天雪地中的旅人，渴望火光，却又害怕被灼伤。

　　一开始社团的人见她没来，都会关心几句，她统一以“准备考研”的理由搪塞过去，时间久了就会被人淡忘。

　　就连任嘉都有些担心任远凛会不会耽误她备考。
　　虽然现在准备有些早了，但竞争压力也大，江城大学又是排得上号的名校，早些安排总是没错的。
　　渐渐也淡了往来。

　　人与人之间交际就是这样，长时间不联系之后，再深的交情都会被掩藏在心底，然后染上尘埃。
　　更何况韩娅跟他们没有交过心。

　　只有闻笛仍然锲而不舍地在微.信上问她：学姐今天会来滑板社吗？
　　像只不依不饶的小狗。

　　韩娅回过几次，次数多了偶尔会选择性无视，没有具体事件作为基点的两个陌生人聊天空洞且漫无目的，寥寥几个字后就会停止对话。

　　【学姐今天会来滑板社吗？】
　　【不会。】

　　再次得到否定回答，闻笛舔舔后槽牙，将手机息屏后随意地丢在沙发上，人也懒散地摊上去，神情恹恹。

　　像他们这样的少爷，在外面可是很吃香的，怎么会因为一个女人这个样子呢？
　　任远凛不理解。

　　别看他周围没有莺莺燕燕环绕，但也只是因为他觉得烦，主动清退了。

　　闻笛生的好，人也优秀，会说话，又时常是笑着的，很讨长辈喜欢，会给人一种好相处的错觉。
　　其实不是的。

　　他随和热情，内里却是冷的，对待越亲近的人就会越放松，并不会像在外面玩时那样能够敏锐地察觉他人的情绪变化，一颗玲珑心安心地进入休眠模式。

　　正因为闻笛外露的周到体贴，从小到大，没有哪个女生能舍得拒绝他。
　　韩娅是第一个。

　　有的时候，特殊才会得到注意，但闻笛对韩娅的不一样，又不仅仅是因为这个。

　　“不是吧？”任远凛丢了瓶刚从冰箱取出来的罐装凉茶过去给他祛祛火气，挤眉弄眼，“还是没有进展吗？”

　　闻笛掀起眼皮，定定地望着他，锐利又不耐的眸光冰凉锋利，在空中传播的时候甚至好像发出了冷兵器才有的破风声。

　　任远凛缩缩脖子，举手投降表明立场，顺势摊在闻笛的旁边充当狗头军师，“你又不是那种畏首畏尾的性格，怎么这次瞻前顾后起来了？要我说，直接主动出击，然后一举拿下。”

　　他撞撞闻笛的肩膀，期待着回应，等了会儿，又冒出一个新点子，“要不这样——她下午会来给我上课，你在边上旁听，这不就见面了吗！见面才会有进展，不是吗？”

　　有点聪明，但不多，起码他是满心满意替兄弟打算的。
　　任远凛对韩娅没有好感，却也不讨厌，他不清楚闻笛为什么会她起了兴趣，但兄弟喜欢的，那就是他嫂子。

　　一声脆响紧跟着他的尾音响起，“不行，”闻笛扣开易拉罐的拉环，仰头喝了一口，跟任远凛碰了个杯，“会吓到她的。”

　　他当初就这样突然地加入滑板社，韩娅虽然没说什么，却再不参加任何活动了。
　　这么多天下来，他们也就在微.信上说句话。

　　手机响了一下，闻笛推开身旁大摇大摆的任远凛，从沙发缝里捞出手机，带着点儿雀跃的神情随着屏幕亮起的同时湮灭，眼底的微光恍若经过放大之后转移到了手机屏幕上。

　　……并不是韩娅发来的。
　　是裴晟轩在问晚上去不去喝酒。

　　正巧心里郁闷，噼里啪啦地打字“去”。
　　准备按发送键的时候，手机震了下：

　　【韩娅】：我好像对你而言有点特殊。
　　为什么？

　　平直的嘴角慢慢向上勾起，闻笛的好心情溢于言表。
　　任远凛好奇，凑过来看，却被他一下子推远。

　　闻笛走到阳台，关上玻璃门，倚在栏杆边，蓬松的发丝被吹起，他只觉得清朗的风吹拂得很舒服。
　　他清清嗓子，按下听筒键后又莫名紧张，还未讲话就取消了发送。

　　切回与裴晟轩的对话框简单地拒绝，并在心里预演了几遍后，闻笛云淡风轻地再度按下听筒键：
　　“因为我们是同类啊。”

　　得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答案，韩娅愣了一下。

　　像是预测到了她接下来的疑惑似的，手机自动弹出了新消息。
　　韩娅点开最新的一条语音消息，少年的嗓音裹挟着风，透着几分懒散与笑意：“我闻到的。”

　　她缓慢地将手机扣在摊开的笔记本上，摘下刚戴上的耳机，没有再回。

　　他是在说在她身上闻到了同类的气味。

　　但是，他们是截然相反的两类人。

　　韩娅仍由掠过的风吹乱笔记的页数，将手机覆盖，她单手支着下颌望向窗外。

　　天空阴沉沉的，应该又要下雨了。
　　韩娅没有带伞，却也不着急离开，图书馆的前台有雨伞架，那里可以自助借还雨伞。

　　洁净的玻璃被雨滴击打，被划出一道水痕，不过几秒，玻璃窗上的水痕已经密密麻麻了。

　　原本在路上散步的情侣被雨滴席卷，男生一手遮着自己，一手遮着女友，两人小跑到最近的大树下，周围瞬间干燥了许多。

　　江城的植被长势一向喜人，大树枝盖繁茂，底下的地面还没有被雨水浸润。
　　男生不知道跟女孩说了什么，摸摸她的脑袋以示安抚之后就再度冲进了雨幕中，朝着图书馆的方向奔来，不过多时便拿着把黑伞奔向女友。

　　因为撑着伞跑不快，他干脆没撑，就这么淋着雨跑过去。
　　虽然看不真切，却从女孩的动作中可以明显看出，她现在的心泛在一汪温热的酸水里，又心疼又幸福。

　　韩娅没什么兴致地收回视线。

　　她的父母不算恩爱，倒也相敬如宾，都很忙，好不容易见上一面也都客客气气的，从不红脸。
　　但也使她对于感情没有过多的期望。

　　亲情、友情、爱情。
　　所有深刻而真挚的感情都是要以真心换真心的。

　　她现在还拿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