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一只天才

1、当7-11开始贩卖我们的遗照

　　暴雨倾盆的维多利亚港在夜色中碎成千万片银鳞，林晚晴攥着被雨水浸透的观光地图，高跟鞋卡进石板路的缝隙。尖沙咀的霓虹灯牌在雨幕里晕成模糊的光斑，她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混着雨声，像被扔进深海的石英表。

　　机车引擎的轰鸣刺破雨帘，黑色头盔下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颈。那人单脚撑地，皮质手套掀开头盔镜片，琥珀色瞳孔映着街边711便利店的荧光。"要送你去地铁站吗？"粤语混着普通话，像是奶茶里沉底的珍珠。

　　后座皮垫还带着体温，林晚晴攥着陌生人腰侧的风衣褶皱。机车冲进海底隧道时，她闻到对方发间若有似无的苦橙香，隧道顶灯在视网膜拖曳成流星。浸着雨水的手机屏幕亮起，导航显示离酒店还有7.2公里。

　　"叫我江浸月。"风声撕碎她的名字，"小时候算命的说，我的名字要带水才镇得住命数。"她们在铜锣湾的茶餐厅分食菠萝油，玻璃窗上的雨痕将霓虹招牌折成万花筒。江浸月腕间的古董表滴答走着，表盘雕着振翅欲飞的青鸟。

　　凌晨三点的太平山顶起了雾，缆车早已停运。江浸月变魔术似的掏出两张观景台门票，指尖拂过林晚晴被夜露沾湿的鬓角。维港夜色在她们脚下流淌成银河，林晚晴突然看清那块古董表——分明是自己三年前设计的毕业作品，表盖内侧刻着"W.Q"的缩写。

　　晨光刺破云层时，身边只剩山风卷着半张糖纸。林晚晴在711找到当夜值班的店员，监控录像显示那辆机车从未存在过。三年后中环画廊的开幕酒会上，她再次看见那抹苦橙香——江浸月站在她的设计展板前，腕表秒针逆时针旋转。

　　"家族遗传的亨廷顿舞蹈症。"浸月的手指在虚空画出DNA螺旋，"遇见你那晚，是我最后一次偷跑出疗养院。"太平山顶的雾突然漫进眼眶，林晚晴终于读懂青鸟表盘的含义——振翅的鸟永远飞不出宿命的表盘。

　　暴雨再度笼罩维港那日，林晚晴在711收银台发现浸月留下的病历。最后一页夹着糖纸折成的青鸟，病历日期停在她们初遇的第二天。门外雨帘中似有引擎轰鸣，她追出去时只踩到一汪破碎的霓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