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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怪力乱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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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怪力乱神
我本来一直坚定地信仰马克思唯物主义，但是最近，我越来越多得想起一句话：子不语，怪力乱神。
上周从学校回家以后，膝盖就开始痛，痛到我现在只能拄着拐杖走路。爸爸带我去医院里拍片检查，结果显示一切正常，但就是疼得动弹不得。他一连几天给我用药酒按摩也无济于事。
“不会是被阴箭射了吧?”妈妈显然很担心。
爸爸抽着烟沉默了一会儿，“明天我带她去给爸看看。”
“再喊大姑给她收个邪。”妈妈还是不放心。
“好哦，我晓得了。”爸爸应了一声，也没了下文。
我坐在床上，房间的旧木门不隔音，他们的话我听得清清楚楚，却不理解他们在谈论什么，我按照家乡方言的发音想了想。阴箭？那是什么箭？
关不上的衣柜门吱呀一声轻响，我被打断思绪，干脆不想。习以为常地忽略了异响，大声喊道：“妈！给我关个灯，睡了。”
我的睡眠质量一向无法评判，一觉睡到天亮从不会醒，但每夜奇奇怪怪的梦总少不了。但是一觉睡醒就什么也记不清了，所以我从来没在意过。
但是今晚的梦格外清晰，清晰到我冷汗直冒，甚至以为自己半夜醒了。我看着黑暗中的房间，窗帘用了很多年不太遮光了，窗外路灯的光模糊地映了进来，在合成木板的衣柜门上反射成惨暗的青色。柜门关不上的缝像一张随时会咧大的嘴，里面除了黑暗似乎还装了些别的东西。
“嗡——”鬼火摩托的轰鸣声穿透了不那么隔音的玻璃，尾调却诡异地转了几转，变成近在耳边的尖锐。我想坐起来看看，用尽全力都推不开身上的厚棉被。
“起床了，今天不是要去爷爷家？”
身上突然一轻，推不开的棉被被我爸一把掀开。我被阳光刺得拿手遮住了眼睛，翻身迷迷糊糊地睁眼。原来又是在做梦啊。
我腿脚不利索，爸爸也不骑他那辆小破电毛驴载我了，而是开着平时不太舍得开的10岁高龄老爷车，带我出了门。
我拄着双拐艰难地晃上爷爷家门前的五级台阶时，老人家坐在家门口正抱着热水搪瓷杯眯着眼晒太阳。
“爷爷，我来看你了。”我喊了声。
“哦！好啊，好啊。”老人家先应了一声，才睁开眼打量我，“被阴箭射了啊。”
“爸，给她画一下。”我爸姗姗来迟，在老小区里找停车位着实艰辛。
“什么……”我一脸懵逼，疑惑还没问出口，就被我爸按在门口的小马扎上坐下，“哎呦，痛嘞。”
“快得很。”爷爷慢慢站起来，端着搪瓷杯走到我身边，食指蘸了些茶水，弯腰在我的膝盖上方凌空画起来，嘴里还念念有词。
爸爸又点上了一根烟，溜达到旁边菜地里去给奶奶帮忙了。
啥封建迷信？算了，他们高兴就好。我面无表情地看了会儿爷爷的法事，然后回头对着我爸扯起嗓子喊：“老爸，你又抽烟，我回去跟我妈讲。”
“你个女崽啊，奸得很。”爸爸把烟夹在手里弹弹烟灰笑骂我一句。
“好了。”爷爷直起腰，端着杯子坐回椅子上继续去晒太阳。
“接一下。”爸爸把菜篮子递上来，我站起身接过菜篮，走进屋才后知后觉得发现，膝盖不疼了，本来阴恻恻的刺痛似乎从没存在过。这不科学，我回头看到放在门边的拐杖，这是什么令人感动的医学奇迹。
大姑奶奶还是来了，就算我反复强调了自己真的已经没事了，腿不痛腰不酸，吃嘛嘛香身体倍儿棒。但是妈妈不放心，“被阴箭射了不好，去去晦气。”
所以我现在反坐在客厅的椅子上，衣服撸起来露出后背，任由姑奶奶摆弄。小塑料杯里装满了糯米，包上纱布在我背上蹭来蹭去，有点痒。
妈妈拿来三根点好的香，姑奶奶把蹭完我的塑料杯揭开纱布，让我自己把三根香插进去，末了念叨了一句“菩萨保佑”。
“我回房间咯。”我站起来，立马脚底抹油。
“去去去。”妈妈知道我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也挥手赶我。
“不是长大了就不会了吗？”房门依旧不隔音，妈妈的声音我听得一清二楚。
“是欸，好奇怪嘞。这个女崽小时候就隔三岔五受邪，现在怎么还会呢？”姑奶奶显然也无法用玄学解决问题了。
我钻到枕头底下，不想再听她们讲话。我信仰马克思主义，我可是把二十四字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抄过一百遍的人，这都是些什么事儿。
耳边安静下来，极其安静，连我听惯的厨房水龙头漏水声都停下了。
“子不语，怪力乱神。你没听过这句话吗？”耳边有个陌生女人在说话，距离近到我甚至能感受到她吹在我脖子上的气。
我腾地跳起来，上午的阳光能洒满半个屋子。我警惕地四处打量，确定房间里只有我。都快正午了，阳气这么旺，鬼还能这么横行霸道？我脑子里跳出的第一个想法，直接背叛了21年的唯物信仰。
“不错，这样才能活久点。”陌生的女声显然不想放过我，继续在我耳边呵气，呵得我汗毛倒立。
“姐姐，我们无冤无仇，信仰不同。不应该报复也谈不上交流，不如一别两宽，各生欢喜。”我21年来头一次说话这么顺溜温和，但是这个姐姐似乎并不能领会我这种语气的难得。
“我不是女鬼，不要在心里说我坏话哦。反正你迟早要来的，先让你适应环境嘛。别慌，我们很快会见面的。”
来哪里？去哪见？我很疑惑，但是我选择沉默。按照我阅鬼片无数的经验，只要我没有好奇心，就没什么能弄死我。
其实我更希望不见面，永远不见。我默默地想着，然后开始默背富强民主文明和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