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夜晚倾覆》如露如电

3、第 3 章

　　第二天，穆清与按时来上课了。

　　比起第一天的好奇和生涩，第二天的穆清与显得熟练了一些，那些口令他记住了几个，做起来动作来也比昨天更加得心应手。

　　正做着一个下犬动作的时候，穆清与的余光瞥见舒晚的手机屏幕亮起，是来电提示。

　　穆清与反应了两秒，电话似乎没有挂断的趋势，他便出声唤道：“舒老板，你的手机有电话打过来。”

　　舒晚对穆清与说了声“抱歉，稍等一下”，然后接起了电话。

　　舒晚说：“喂，妈，我在上课，有什么事吗？”

　　瑜伽馆里很安静，电话那头的声音清楚地从听筒那头传了出来。

　　“程铉回来了，你还记得他吧，小时候他天天缠着你跟他玩，那会儿你……”

　　舒晚打断她的话：“妈，我在上课呢，您赶紧说正事吧。”

　　“行行，就是你程铉弟弟前两天回国了，说要请咱们家一起吃个饭。”

　　“好，我知道了，那您把地址和时间发到我手机上，我继续上课了，拜拜。”说完，舒晚毫不犹豫地挂断了电话。

　　穆清与无意偷听，却还是将她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下课后，舒晚打扫的动作明显比之前更快，穆清与坐在瑜伽垫上休息，搭话道：“着急去赴约吗？”

　　舒晚：“时间有点紧，打扫完之后准备再洗个澡，出了些汗。”

　　穆清与起身跟她道别：“那我就不打扰你了，辛苦了，舒老板。”

　　舒晚抬头冲他微笑：“没事的，不辛苦。”

　　舒晚到餐馆的时候，她爸妈和姥姥已经到了，在和程铉聊天。

　　她朝着餐桌坐过去，远远地看见了程铉，他正在给舒永新倒茶，没瞧见她。

　　比起五年前，他的面部轮廓好像更凌厉了些，青葱少年气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比以前更成熟沉稳的感觉。

　　舒晚走到近处，程铉正好抬眼，看见了她，他赶紧站起来迎接她。

　　舒晚笑着说道：“阿铉，好久不见。”

　　程铉的眉梢眼角也含着笑：“晚晚，来，坐着说。”

　　待舒晚坐下，他把菜单递给她：“我们刚刚已经先点了几道菜，你看看你喜欢吃的，再加几道菜。”

　　舒晚礼貌道谢，接过菜单看了起来。

　　程铉的视线一直落在舒晚的身上，多年未见，他也觉得她似乎有了不少变化。

　　田叶芳注意到了程铉的眼神，乐呵呵地说：“你俩小时候天天在一起玩儿，那时候程铉整天就跟在舒晚身后跑，我记得那会儿程铉也不爱喊姐姐，总是跟着大人们一起叫晚晚。你们现在长大了，怎么感觉好像害羞起来了，话也不多说几句。”

　　舒晚没应声，埋头看菜。

　　程铉接话：“好几年没见了，可能彼此都还没熟悉起来，没关系，以后我会一直留在国内，有的是时间再让晚晚对我重新熟悉起来。”

　　这话说到田叶芳的心坎里了，她咧着嘴笑：“好，好，慢慢熟悉。”

　　舒晚叫来服务员，指了指菜单上的一道菜，说：“再加一道这个菜吧。”

　　“好的，”服务员问，“请问还需要加别的吗？”

　　舒晚摇摇头说：“没有了。”

　　服务员拿起菜单正要走，程铉说：“晚晚，怎么才加了一道菜？没有合你口味的吗？”

　　舒晚说：“咱们四个人吃，不用点那么多菜，够吃就行了。”

　　程铉从服务员手里接过菜单：“我记得你很以前很喜欢吃藕带，这家就有藕带，再点个藕带吧，再来个这个鲈鱼，还有这个蟹脚面。”

　　田叶芳惊讶道：“你现在还记得舒晚喜欢吃什么呢！”

　　程铉：“她喜欢吃藕带，尤其是喜欢吃新鲜藕带，但是新鲜藕带过了那个季节就没有了，我还记得有次还是大冬天，她带着我去荷塘摘藕带。”

　　“哈哈哈哈哈，”田叶芳笑得夸张，“真是傻子。”

　　舒永新也笑，他不出声地独自笑着，笑容里的含义却跟田叶芳完全不同。

　　田叶芳是真的觉得舒晚傻，舒永新的笑，却是仿佛从这字里行间看到了舒晚小时候馋嘴又可爱的模样。

　　舒晚的表情不大愉快，她不大喜欢别人提起她过往的事情，有很多年少无知时做的傻事说的傻话，总是被亲朋好友翻来覆去地当活络气氛的笑话讲，却很少有人注意到她尴尬的脸色。

　　等菜上齐了，大家边吃边聊，程铉问舒晚：“晚晚，这些年都没怎么见你发朋友圈，不太知道你的近况，你最近在忙什么呢？”

　　舒晚刚要开口，田叶芳抢着说道：“她不就是忙她那些有的没的，她搞了个瑜伽馆，整天就是围着她那个瑜伽馆瞎忙活。”

　　舒晚脸色难看，也顾不得程铉在场，反驳田叶芳道：“什么叫瞎忙活？您都不知道我每天在做些什么，凭什么就这么斩钉截铁地说我是在瞎忙活？”

　　见两人快要吵起来了，舒晚的姥姥赶紧调停：“好了，有什么话回家再说吧。”

　　田叶芳马上意识到了程铉还在这里，一下子把剩下的话都憋了回去。

　　程铉对田叶芳说：“田阿姨，其实我觉得晚晚开瑜伽店是个好主意，现在的年轻人有很多会去报那种瑜伽班、办健身卡什么的，生意不会差的。从另一个方面来说，开瑜伽店是自己当老板，不受人管束，自由得很，相反现在不管是进公司还是在体制内，都得坐班，其实还没有自己创业舒服。”

　　田叶芳自然不认同程铉的话，却也不好反驳他，只是敷衍地应答了两句。

　　吃完饭，程铉叫了个车送舒晚的爸妈和姥姥回家，他自己开车送舒晚回家。

　　姥姥推辞了两句，说一辆车就够了，他们四个人可以挤一挤，一会儿就到了。

　　田叶芳在后面扯她的衣服：“妈，您就别掺和了，让程铉和舒晚叙叙旧。”

　　车上，舒晚坐在副驾驶，思考着下一周要不要改一改大班团课的课程表，学员们每周都上同样的课也许会腻烦，将其中的某一两节课稍微换一换，能让她们有些新鲜感。

　　程铉问：“在想什么？”

　　舒晚回过神来：“哦，没什么，就是在想瑜伽馆那边的事。”

　　程铉：“自己创业很辛苦吧，你肯定吃了不少苦。我看田阿姨好像不是很赞同，没有家人的认可更难熬。”

　　舒晚叹口气，说：“是啊。”

　　程铉：“没关系，田阿姨可能只是暂时不同意，等以后她看到了你努力的成果后，她一定会理解你的。”

　　在舒晚看来，“理解”这个词就不可能出现在田叶芳的身上，她从来没在自己的母亲嘴里听到过一句表扬自己的话，她也从没和田叶芳有过一次深入思想的交流。每次当她心平气和地想跟田叶芳说些话时，田叶芳总是没有耐心地打断她，这让舒晚每每都为自己准备的又理性又感性的发言稿而感到尴尬。

　　舒晚没指望田叶芳的理解，从她决定开始自己开瑜伽馆开始，她就在心里憋着一口气，她发誓一定要做出些成绩让田叶芳看看，让她为那些贬低自己的话后悔。

　　到了地方，舒晚下车，程铉紧跟着一起也下了车。

　　“巷子太黑了，我送你进去吧。”

　　舒晚摆摆手：“不用啦，这路我都走了好多遍了，我不怕。”

　　程铉没停步子：“我也想看看这巷子有没有什么变化，好多年没回来了。”

　　程铉小时候就住在这栋居民楼，和舒晚他们家刚好楼上楼下，后来程铉的父亲做生意发了财，夫妻俩商量后就把这栋老小区的房子买了，卖房子的钱，再补上一些钱，换了个地段好、面积大的房子。

　　从这次吃饭之后，田叶芳就不时地给舒晚吹耳边风，让她多找时间跟程铉接触。

　　舒晚问：“为什么？”

　　田叶芳：“你没听程铉说嘛，他现在是公司高管，工资到手还那么可观。”

　　舒晚：“所以呢？”

　　田叶芳耐住性子，说：“所以你可以试着跟他处一处，你俩从小一起长大，知根知底的，要是将来能走到一起结婚了，不也挺好的嘛。”

　　舒晚：“你把结婚这件事情看得太随意了吧，两个人能不能在一起，是要看是否互相喜欢。”

　　田叶芳嗤笑了一声：“幼稚，要不说你年轻呢，你真以为婚姻是那么美好的事？这世界上有多少人的结婚对象真是自己喜欢的那个人。人活着已经很不容易了，把日子过好，活得有个人样才是最重要的。我嫁给你爸之后，吃了多少苦，从来都没享过福。你跟程铉本来就认识，就算现在没有感情，那也是可以培养的……”

　　田叶芳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舒晚的思绪已经停滞了，那些带有声音的句子仿佛破裂成一个个独立的字，她能听懂每一个字的意思，却好像怎么都听不懂妈妈嘴里的那些话。

　　田叶芳的话舒晚没真正往心里去，瑜伽馆还在起步阶段，有很多事情要她操心，她已经够忙了。

　　比如她最近一直准备弄一个可以在线上购买的课程，现在的年轻人都喜欢在网上买东西，比起去拉人试课、介绍课程，直接在线上推出各种套餐更能适应这个时代的发展。

　　她先是看了别的瑜伽馆的线上课程，手机界面上的各种课程都一目了然，不同的项目都配有对应的照片或视频。

　　舒晚先是拍了一些瑜伽馆的照片，她专门挑了光线好的时候拍，争取让瑜伽馆的每个房间、每个角落都能看上去干净敞亮。

　　她还征求到了一些学员的同意，拍摄了一些上课时的照片及视频，准备到时候和瑜伽馆的照片一起放到线上。

　　穆清与第三次来上瑜伽课的时候，感觉舒晚似乎正被什么事困扰。

　　上完课休息的时候，穆清与问舒晚：“怎么了？有什么烦心事吗？”

　　舒晚疲惫地笑笑：“被你看出来了？”

　　穆清与指指自己眉心的地方：“眉头皱着，很明显。”

　　舒晚叹一口气：“最近在搞一个线上课程，不太会弄。”

　　穆清与问：“是网上的那种课程套餐吗？”

　　舒晚：“对，我刚注册成商家，以为注册成功就可以上传了，没想到还有很多繁琐的条目。”

　　穆清与接下来没什么要紧事，就说：“需不需要我帮你看看？”

　　“也行，多个人多份力量。”舒晚在手机上点了几下，递过去给穆清与看。

　　同时她起身坐到了对面的瑜伽垫上，和穆清与并肩坐着。

　　舒晚性子急，做一件事要是没开始就算了，一旦开始了就像一口气把它弄好。

　　穆清与则是个慢悠悠的性子，他按照页面上弹出来的东西，引导着舒晚一点点地填。

　　夏季的白天很长，时间接近六点，天色依然尚早。

　　练完瑜伽身上出了薄薄的一层汗，窗外有风从阳台的纱窗吹进来，将那层浅浅的热意吹散。

　　舒晚被这微风吹得很惬意，她一偏头，就看见穆清与认真的侧脸，她浮躁的心也慢慢平静下来。

　　两人一点点地顺着提示操作，时不时地轻声讨论，花费了接近半个小时才弄好。

　　舒晚试着上线了一个瑜伽体验课，定价定在了9.9元，附上课程解释和拍好的图片，看上去效果很不错。

　　穆清与点点头：“就是这样的，接下来其它的课程你也按照这个操作就可以了。”

　　舒晚看了眼手机界面，眉梢带笑：“谢谢你，穆老师，多亏有你。”

　　穆清与：“举手之劳而已，不用客气。”

　　舒晚觉得他的性格跟自己真是截然相反，自己做什么事都是风风火火的，情绪起伏也很大，而对面的这个人却波澜不惊，似乎没有什么事能引起他的波动。

　　一阵敲门声响起，打断了舒晚的思绪。

　　她起身去开门，看见了程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