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心》桥木枯

5、相识（5）

　　杜晓棠看着桌上的牛奶犯了难，无功不受禄，她没有理由接受周然莫名其妙的示好。

　　可冷馒头确实噎得慌。
　　刚开学，饮水机还空着，她也没有买水。

　　几番思索过后，杜晓棠就着牛奶吃了冷掉的馒头和茶叶蛋，才拿着剩下的半瓶牛奶慢悠悠地起身往食堂走去。

　　同班同学，就是异父异母的亲生兄妹。
　　讲究礼尚往来。
　　买个价值差不多的东西送周然好了。

　　杜晓棠以为她拖了这么久时间，食堂人会少许多。
　　可她还是被里面热闹喧嚣、人声鼎沸给震撼到了，心想要不要买饭盒打包回寝室吃。
　　这件事肯定要和舍友商量，征求她们同意才行。

　　杜晓棠吃了馒头和茶叶蛋，不怎么饿，就点了份小面，慢条斯理地吃着。
　　把餐具送到回收处，她看了眼手表，快五十了，学生基本上都在回寝室的路上，她才往一楼的生活超市走去。

　　杜晓棠精心挑了个又大又红的苹果，爽快结账。

　　“晓棠，你还没回寝室啊？”田甜抱着一大袋零食冲过来说。

　　你……们不也一样？

　　杜晓棠看见田甜身后的冯娟和谭青梅，对三人弯了弯唇，动作迅速地拉上拉链。
　　拉上又开始懊恼，她简直就是不打自招。

　　田甜眨眨眼睛：“你动作幅度好大哦。”
　　杜晓棠手心出汗，紧张不已：“有…有吗？”

　　她们应该是看见了吧，她买了个苹果。
　　她把苹果送给周然，万一传出乱七八糟的流言怎么办？
　　然后她又放平心态，苹果那么多，长得都一样，上面又没有写她名字，谁知道是她送的。

　　冯娟：“听她瞎说。”
　　谭青梅：“根本不大。”
　　“只不过比你平常大了那么一丢丢啦。”田甜惊讶地张大嘴，“你不会觉得这么一丢丢就能影响到你大家闺秀的气质吧？”

　　杜晓棠尴尬地瞥了眼周围，小声但坚持：“是温吞。”
　　更加直白点儿就是：死不着急。

　　谭青梅被杜晓棠认真模样戳中笑点，笑得前仰后合：“杜晓棠，你实在是太可爱了！”
　　杜晓棠小脸一红，转身就走，手指紧紧拽着背包带：“快查寝了。”

　　田甜快步追上去，凑到她身边，一副我就知道会是这样的模样和语气：“你又脸红了。”
　　除了养在深闺的大家闺秀，谁还能有这么容易脸红。
　　杜晓棠：“……”
　　她也不想一紧张就脸红啊。

　　午休起床铃两点四十响起，寝室大铁门也是两点四十打开。
　　杜晓棠两点半就放轻动作整理洗漱完毕，坐在椅子上等待开门。

　　两点四十铃声准时响起。
　　谭青梅打着哈欠坐起来，看到杜晓棠已经背着书包往外走，震惊道：“晓棠，你起得也太早了。”
　　杜晓棠温柔一笑：“我还不怎么习惯，睡不太着。”
　　呸！
　　哪里不习惯了，她倒头就睡，可以睡到天荒地老。

　　杜晓棠忍不住鄙视自己。
　　也不知道跟谁学的，说谎不打草稿。
　　都怪周然！

　　所以把苹果送了，必须和他划清界限，可不能让他带坏了。

　　杜晓棠一路小跑到教室，果然，如她预想的那样，空无一人。
　　杜晓棠从书包里拿出苹果，一步一步靠近周然位置。
　　教室音响里传出慷慨激扬、振奋人心的音乐，每一个鼓点都敲在她心上，一如她此刻心情。
　　紧张、忐忑不安。

　　不就还个人情嘛，怎么搞得像是做贼一样。
　　杜晓棠左顾右盼看了眼，确定没有人，将苹果往周然桌洞一塞，飞速窜回自己位置坐下。
　　然后正好和进门的同学来了个眼对眼。

　　“同学，你来的好早啊。”
　　杜晓棠：“我也刚坐下。”
　　表面风轻云淡，内心却万分抓狂。
　　他看没看到刚才的事情？会不会误会她的初衷，然后添油加醋把事情散播出去？
　　当然，她也没有笨到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去询问。

　　而且——
　　周然不知道苹果是她送的啊！
　　万一他误以为是哪个追求者送的，那误会就大了去了。
　　可她特意去解释一番又显得十分刻意，表达不到位也会让人误会。
　　可她真的只想还人情啊。

　　“咳咳……”姜兰戳了戳杜晓棠的胳膊，后者一脸懵地望着她。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叫你好几遍都没有反应。”
　　杜晓棠起身让姜兰进去：“没睡好，发呆呢。”
　　她果然学坏了。

　　杜晓棠趁着起身的空档状似不经意地扫了眼周然位置。
　　临近上课，他还没来，是睡过头了么？

　　上课铃响。
　　周然和物理老师有说有笑地走进教室。

　　杜晓棠打了个哈欠，泪花闪烁。
　　姜兰拍了拍脸，正襟危坐：“看来你是真的没休息好。”
　　杜晓棠：“……”
　　并不是。
　　她睡了四十分钟左右，已经够久了。
　　神啊，大地啊，母亲啊，能不能告诉她，她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这辈子才要学堪称乱码天书的物理。
　　以致于一想到物理两个字就哈欠连天，困意袭来。

　　杜晓棠语文和英语成绩不错，其他科目成绩比较平均，只有物理像是一潭死水。

　　周然将托盘天平往讲桌上一放，转头就看到杜晓棠生无可恋的表情。
　　她真的是单纯到什么都写在脸上啊。

　　周然回到座位，往桌洞伸手去拿物理书，没想到摸出来个不明物体。
　　罗青松咂了咂嘴，饶有兴致地说：“你刚才进来可没带苹果。”
　　这么大个苹果兜里也揣不下。

　　周然把苹果塞回去，拿出物理书翻到第一页。
　　罗青松见他是把苹果放回去了，而不是直接扔垃圾桶，一脸八卦地说：“看来是有情况，谁送的啊，这么特殊？”

　　他和周然是初中同学。
　　周然初中在女生中就很有人气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桌洞里陆陆续续被塞了许多东西。
　　零食、情书、礼物。
　　刚开始，他还有耐心把所有东西原封不动地归还，语重心长地表示自己没有谈恋爱的打算，奉劝对方专注学业。
　　没想到反而让对方越挫越勇，也让其他女生误以为只要送礼物就能等到他主动开口……
　　所以后来他索性直接把东西往垃圾桶扔。
　　冷酷绝情，伤了一众追求者的心，但效果却是立竿见影的。
　　他的桌洞终于清静了。

　　毕竟比起我本将心向周然，奈何情书都进垃圾桶的下场，当面告白至少能在他面前刷一下存在感。

　　周然沉吟不语。
　　他也不清楚。
　　他有个猜测，但不能确定。

　　罗青松摇头晃脑：“儿大不由爹啊！”
　　周然懒得搭理他。

　　杜晓棠目送物理老师离开，满脑袋浆糊。
　　她是谁？她在哪儿？她要做什么？

　　杜晓棠无精打采听到后面传来一句：“苹果大有什么用，还不是坏的。”
　　罗青松：“？”
　　周然脑子被门夹了吧，刚才谁和他说话了？

　　杜晓棠则蹙起眉头，她精挑细选老半天，选了个烂苹果？
　　不可能啊。

　　“哪儿坏了？”罗青松扫了眼鲜嫩水灵的苹果，他和周然肯定有一个瞎了。
　　周然：“有虫。”

　　杜晓棠猛地回头，正对上周然“我就知道是你这小贼”的目光。

　　罗青松没好气地说：“你眼睛是X光啊！”
　　周然答非所问：“牛奶和坏果子，你选哪个？”

　　杜晓棠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什么苹果坏的，有虫都是周然在胡诌乱扯。
　　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过身去了。

　　罗青松被周然一闪而逝的笑容吓了一跳：“你今天出门没吃药吧？”
　　“没吃啊。”周然说，“毕竟我又不是你，体虚气短。”
　　罗青松：“……”
　　他嘴这么毒，没被打死简直就是奇迹。

　　*

　　杜晓棠回到寝室坐在椅子上休息了会儿，拿出数学书，做课后作业。

　　“你拿了什么？”谭青梅凑近一看，叹气道，“是书啊，我还以为是中午买的大苹果呢。”
　　杜晓棠心下一紧，心道：她们果然是看见了。
　　“我看着个头确实不小。”田甜说，“娟子，要不和晓棠比比？”
　　杜晓棠手指无意识地拨弄着书本，有些紧张地问：“比什么？”
　　冯娟笑着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大苹果说：“中午我也买了个大苹果。”
　　杜晓棠僵硬地说：“……好巧啊。”
　　早知道，她就不买那么大一个了。
　　谭青梅一脸兴奋：“娟子炫耀她一眼挑中最大的，晓棠，把她比下去。”
　　杜晓棠：“……”
　　苹果都没有她拿什么比，豆沙包大的拳头吗？

　　杜晓棠硬着头皮装模作样在背包里摸了摸，低头心虚地说：“我好像忘在教室了。”
　　一个谎需要很多个谎言来圆。
　　开学第一天，她已经数不清这是她撒的第几个谎了。
　　以前她分明不是这样的。

　　三人直勾勾地看向她。
　　杜晓棠脸色涨红：“我、我……”
　　田甜竖起大拇指：“人不可貌相，晓棠，你是这个。”
　　“你居然敢在老班三令五申下带吃的进教室。”谭青梅说，“确实不像你这种乖乖女能干出的事情。”

　　杜晓棠微囧，心头的大石头落了地，她和周然在其他人眼里就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余光瞥见冯娟又把苹果放回去，杜晓棠默默在内心记了一笔：明天中午得买个苹果回来。
　　这件事才算真正尘埃落定。

　　她和周然也两不相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