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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查明真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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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霄城隶属州府直辖,官府机构相较于县级区域来说较为简化。
自十几年前某一任知府后,对于西霄城的知府一职,便形成了一个不成文的规定。每逢三、九时日,知府须在衙门亲自坐堂一日。
西霄城素来民风淳朴,刑事案狱并不多见,而以家长里短、银钱纠纷为主。
知府亲自坐堂,自然是引得民间一片叫好。
既然是走走过场,何不将场面摆得更盛大些?
又在不知哪一任知府的热情建议下,知府坐堂那日,衙门向城中百姓开放。
这无疑是搭了个免费的戏台子,众人倒是乐于赏脸,来堂前凑个热闹。
瞧那堂中之人吵得面红耳赤,比戏文里的竟还要精彩。
于是,西霄城便出现了这样一出怪异的景象。每逢三、九之日,城中叫卖声绝无。而州府衙门外却被挤得水泄不通。
而当日的案件,也会成为将来几日城中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这一日正值廿三。
算好了上堂的时辰,张鸣丘提溜着昨日沈无影抓到的三个黑衣人,神气地来到衙门前。
随他一道的,还有另一位书生模样的年轻男子,正是黑衣人昨日里的行凶对象,赵林青。
“林青兄,按照昨日我说的来做便可。”见赵林青慌乱不安的样子,张鸣丘低声安抚道。
赵林青见张鸣丘一副气定神闲之态,语气温和,心中仿佛有了力量,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门口的衙役查阅了张鸣丘递过来的文书,又核实了张、赵二人的城民身份,便放了行。
知府孙一民这一日来得早,此刻正慵懒地靠在座上打着哈欠。见有人从堂前走过来,便正了正身姿,挺直了腰板。
待人走到堂中看清了,知府大人脸色一怔。
以往经手的都是小案,三言两句劝说几句便当做交了差。其余的,便任那告状的二人吵闹去。
可眼下这情形,似乎不太一样?
怎的还绑人呢?被绑的三人身着黑色夜行衣,看样子也不像是什么好人。
“你众人所为何事?”刚说出口的“二人”顺溜地一转改为了“众人”。眼下孰对孰错还难断定,姑且小心言语罢。
孙一民不紧不慢地说着,手装作不经意地伸出去,在案前摸索卷宗。
张鸣丘将黑衣人夜闯民宅的细节一一道了来。
“你是赵林青?”张鸣丘说话的功夫,孙一民对卷宗也浏览了一二。报官的原主,叫赵林青。
张鸣丘拱了手,指了指身边:“回大人,这位是本案的原主。”
一旁的赵林青点了点头。
孙一民瞧见赵林青那哆哆嗦嗦的样子,心下明白了几分。
堂外的人越发多了起来。众人叽叽喳喳,小声交流着。
夜闯民宅,这放在西霄城可是件大事。
边关之地,哪里容得小民生乱?
别说是城中百姓对自身安危的担忧了,若是让邻邦的商人瞧了去,直接影响的可就是边境的买卖。
孙一民也听见了外围的嘀咕,见场面有些生乱,便拍案一声:“肃静!”
见众人安静下来,他便将目光转向苦主赵林青:“你可有何补充?”
赵林青见青天大老爷对自己发话,喉结耸动,说话的声音带着颤抖:“请大人为小民做主!小民一家老小险遭暴徒残害,请大人严惩真凶!”
这激动又显凄惨的神情语气,引得外围一片共鸣,嘈杂之声再度响起。
谁不想安生过日子呢?坏人必须严惩!
“严惩真凶!”外围一阵应援之声。
张鸣丘抿着嘴唇,忍住了笑。
该说什么话,什么动作,什么语气和表情,二人事前都做了商量。可这场景,比预想的效果还要好。赵林青属于超常发挥了。
黑衣人就比较委屈了。严惩真凶?几人分明连行凶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沈无影绑到了鸽子窝去。
李云谣坐在猎英堂里,看着云岫和陆云舟二人忙活。
云岫是个机灵的,在堂中多待了几日,又有陆云舟的悉心引导,对堂中各项事务逐渐熟络起来。
陆云舟教的,不仅是算盘上的本领,就连自己在猎英堂的个中体会,也一并说了去。
这让堂主李云谣为了难。
总得专人专岗。现如今堂中三人均是八面玲珑,倒叫她不好安排了。
沈无影走了进来,将剑靠在了门槛边上,找了个距离李云谣较近的位置坐下。
这是来报信的。
李云谣虽未亲临审案现场,可早已在衙门四周安插了眼线。
待沈无影说完,她点点头,事情的进展与自己设想的并无而致。
沈无影欲说些什么,却又忍住了。
“你是想问,外围民众的反应为何如此强烈?”
沈无影点点头。
群众的反应最难预测,却也最好控制。乌合之众,在情绪到位的情况下,便能一呼百应。
李云谣当然不会给失败留足余地。她事先已对所有可能出现的情况做了设计,眼下才能坐怀不乱。
猎英堂的人自然不能出面,就连沈无影也不能。
托三叔的福,人群里面的托儿当然是来自于乞丐兄弟们。
“你三人可知罪?”外围的民众越发激动起来,孙一民心觉不妙,只想快快了结此案。
三个黑衣人相互对视一眼。
其中一人突然悲愤地喊了一声:“请大人为小民做主!”另外二人见此情形,也跟着喊了起来。
座上的孙一民和外围的百姓怔住。赵林青的面色也越发难看。
怎的,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贼喊捉贼?
“大人,小人兄弟三人昨日里归家的途中遭袭,当即不省人事。待醒来,就被人绑在院子里。实属冤枉!”那带头喊冤的人,又继续哭诉,说得情真意切。
外围的众人傻眼了。这,信谁?
“好端端的穿什么夜行衣?难不成是被人扒了衣服去?”人群里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引来众人附和:“是啊是啊。说谎也得说个像样的。”
孙一民也看过来:“为何绑你们?可是面前的二位?”他指了指张赵二人。
“简直是荒谬!两位书生,如何绑得这五大三粗的几人?”众人又交头接耳互相议论着。
为首的黑衣人红了脸,语调略低了几分:“小人实属冤枉……”
孙一民等了半天等到的却是这么一句废话,不免心下生厌,却又不好当面发作。
“赵林青,此人所说的,你可有要辩解的?”
赵林青被问得一头雾水。自己才是受害者,怎的当场便被诬告了?
“大人,此人实属狗急跳墙,一派胡言。”
别说是孙一民了,就是外围的众人听到这几人相互抵赖,均有些不耐烦了。日上三竿,只作过来听场戏。到时辰了,做买卖的还得正常去吆喝,耕地的还得趁着日头正好赶去田间锄草。
到底行不行?证据都没找全怎的便来衙门喊冤?
“大人,这群人是惯犯!”就在众人发出质疑后,张鸣丘恭敬拱手说了一句,字字铿锵有力。
孙一民语气难得温和了些:“此话当真?可有证据?”
要知道,当面诬告可是罪加一等。
“小民二人自当是有备而来。”张鸣丘说着,冲着人群打了个手势。
众人只听见身后传来几声汉子的喊叫:“麻烦让一让,让一让啊。”于是便自觉让出一条路来。
几个粗野汉子抬着一张木板,走了进来。木板上躺着一人,全身白布包裹着,只留下一张嘴和一双眼睛露出来。
再仔细一看,几个粗野汉子后面还站着一排,不过是四人合力架着一张木椅,椅子上坐着一位年轻男子。这男子倒是没有什么毛病,看这架势问题应当是出在腿上。只是衣袍遮住了,并不能看出来。
“这是何意?”本应当是张鸣丘说明情况的,知府孙一民却抢先开了口。他太好奇了,怎的弄了些病残的过来?
“大人,这群匪徒或是对赵林青行凶未遂。”张鸣丘说着,语调上扬,情绪越发激动。
他伸手一展,指了指木板和椅子上被人搀扶着带过来的“病残”,接着道:“这些,便是他们行凶的铁证!天道昭昭,西霄城岂能容忍此等行径?”
随着这一声怒吼,外围民众的情绪也被带到高点。
孙一民被吵得头疼。耳中只听见“严惩!严惩!”这句话在呼啸,再也识别不出其他的声音。
被绑的三个黑衣人被这情景吓得瘫坐在地:“胡说,简直是胡说,我们根本不认得他们!”
“不认得?”张鸣丘身子前倾过来,继续咆哮:“既是打了人,若是我我也会抵死不认的!”
他又忽地转到木板和椅子之间,招呼着抬举的人向前多走了几步,直到“病残”的二人能够看清地上三人的模样。
“文绪兄,我知你此刻无法说话。我只问一句,眼前这几人是否就是加害你之人?若是,你便眨眨眼;若不是,你便闭眼。”
孙一民和外围众人见得分明,木板上那人眼睛眨了好几下。
张鸣丘又侧了身,转向坐在椅子上的那人:“晴远兄,这几人你可认得?”
“认得,便是化成灰我也认得。前几日,这几位将我堵在巷尾,这条腿……”那位被张鸣丘称作晴远兄的,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腿,不再言语。
“大人,人证确凿!”张鸣丘又回到方才的位置,正对着座上的孙一民。
纵是这三位黑衣人喊破喉咙,在场的也没人相信了。
孙一民挥挥手,招呼着一旁的衙役:“将这三人收监。”
此举简直是大快人心,众人皆拍掌叫好。
一瞬间,孙一民竟有些热泪盈眶。
西霄城太平静了。前些日子好不容易出了件大案,州府衙门却被九王爷和马将军压得动弹不得。
可总是赶在退任前,做了件像样的事情了。
安乐也总有安乐的难处。
这案子费了不少口舌,折腾了些时辰。此时已接近晌午,知府孙一民拍案退堂,众人也皆散去。
张鸣丘招呼着抬举的人将“病残”的二人送回去,自己在衙门口和赵林青道了别,便急匆匆赶回猎英堂去向李云谣复命了。
“小姐怎知这二人一定会认定那三人便是行凶之人?”沈无影离开得早,并不知后续发生的细节。听到张鸣丘说到人证时,更觉困惑。
李云谣嘴角勾起:“是不是,又有什么关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