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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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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踌躇的脚步
今年上海的4月格外闷热潮湿,结束了连续半个多月在海南的通告拍摄,云海一下飞机只想回家倒在床上好好歇一歇。
手机刚开机,一通电话就打了过来。
“云海,实在不好意思,凯越那边需要我带着几个新人去面试,没办法过去接你了。”
“没关系,珩姐,机场好打车。”
“嗯,你回去好好歇歇,再过一个多月就要进组了,剧本5稿已经出了,我让小秦给你送过去了。多吃点饭,你现在太瘦了,都快贴不上角色了。这可是你休息半年以后的第一个角色,咱们可得好好把握住。”
“好的,我争取多长点肉。珩姐你忙吧,不用顾我。”
“我不顾你顾谁!”
“车来了,等你回来再见呗。”
“ok!哎!肖汉生!说多少遍了!不要搞成个乞丐样子啊!嘟嘟嘟。。。。。”
还是老样子。这么些年了,在上海她带着他出道,从名不经传到现在慢慢有了一定基础,他因世事改变了不少,可她依旧风风火火,勇往直前,好像没什么能难得倒她,可真好啊。
“师傅,南山西路。”
他坐在后座,开着车窗,潮湿的空气拍打着他的脸,窜进肺里,和这不见太阳的阴天一样,闷闷的。
眼前快速略过的夜景,那样熟悉却不感亲近,这里的繁华和他毫无联系,自己只是一个过客,匆匆来去。
云海拖着行李和疲惫的身躯站在这个他住了快3年的家门口,正准备掏出钥匙,却发现门是开着的,里面也没有开灯。
“小秦?”他拉开门冲着里面喊了一声,没人回答。难不成是来送剧本走时忘了关门?
他把行李放在玄关,刚要抬手开灯就就借着月光瞧见一双黑色运动鞋七扭八歪的躺在门廊上,一瞬间,心脏堵在嗓子眼,不能呼吸也不能思考。他的手抬在半空却怎么也按不下门廊等的开关。他恍惚的听见脚部和地板摩擦的声音,离他越来越近。
“阿海。”
云海控制不住的往后退了一步,却也仅仅是一步而已,无法再多。
从黑暗中发出的这个声音,让他失去频率的心跳瞬间凝结,剧烈的耳鸣夺取了他的思考,他在黑暗中感受恐惧从四面八方涌进自己的身体里,他瞪大双眼,虽模糊失焦却还是能辨别那个不能再熟悉的高大身影,曾经那般张扬,现在却形容枯槁,卑微孱弱却依然能够带给他无限恐惧的身影。
那团黑影慢慢靠近他,低身将他揽入怀中的无尽深渊中。
“我回来了。”
2天后
郑嵩明刚从手术室出来,一张殷切期待的脸就迎上来。
“郑医生,怎么样?”
郑嵩明摘掉口罩“放心,和预计的一样,手术很顺利,接下来需要观察一段时间这颗心脏和你父亲身体的融合情况。”
贾德感激的握了握他的手,“太谢谢了。”
郑嵩明不着痕迹的收回手,他是一个职业的医生,工作和生活分的很开,但依旧看不惯眼前这个富二代。
“这是我的职责。”
将近5个多小时的手术让郑嵩明疲惫不已,他洗了澡换好衣服,签了几分医嘱就准备回家休息。医院里不让吸烟,他站在小花园里点了一颗烟开始翻手机。
他看着短信的新消息提醒,点开来,仅仅是简短的几个字“给您添麻烦了,抱歉。”
他往上划着和这个号码前几天来回不几条的消息记录。
星期三 19:38
郑医生,您那天和我说的应激障碍是。
遭遇重大事故或意外创伤后的应激行为障碍。
星期三 20:02
是心理上的问题吗?
要看事件具体情况,有些会伴有严重的行为障碍。
你是遇到什么意外吗?
我希望能够帮到你。
星期三 21:49
给您添麻烦了,抱歉。
至此对方没有再回复信息,郑嵩明来来回回翻着这几条信息,有些烦躁。想起那天的情景和他这番话,总是放不下的在意,感觉这人在崩溃和绝望的边缘徘徊惆怅,渴望着有人能拉他一把,却又胆怯的不敢求救,搞得郑嵩明郁闷的猛吸一口嘴里的烟,再深深吐出去。不想了,干自己半毛钱关系。
他把捻灭的烟头捡起来扔进旁边的垃圾箱里,转身就看到门口柱子旁边有个带鸭舌帽和口罩的可疑男子在那左右徘徊,行为鬼祟。他看着这个反而因全身武装而异常显眼的瘦高男人,怎么感觉有点眼熟。那人好像感知到了背后的视线,转过身了和他对了个正眼,郑嵩明一看到这双眼睛立刻就想起来他是谁。
那人见他,转身就要走。
“诶!”郑嵩明把他喊住,快步走到他面前。“云海?”
“啊哈~郑医生,好巧哈。”他低着头没和他对视“我来开点胃药,没想到你在这家医院啊。”
“你自己来的?”他听说明星除了吃喝拉撒基本上所有事情不都是助理代劳吗。
“恩,我开好药了,就先走了。”
郑嵩明眯起一双狭长的眼睛盯着他,看出他的遮遮掩掩,一把拉住急着要走的云海。
“你是来找我的吧。”
“不是,碰巧而已。”他躲避着郑嵩明的目光,想把自己缩进口罩和帽子里。
郑嵩明见状手上一使力,把云海轻轻的扯到自己跟前,低头扫视他的脸,果不其然,他虽然带了渔夫帽和口罩,但是左眼角旁的淤青红肿还是落在他眼里。他眉毛不自觉的拧起来,抓着他的手臂牵起就走。
“出去说。”
云海思绪很是混乱,人还没想清楚就被塞进车里带走了,路上两人一句话也没有,也不知道要被带到哪去。车子没开多长时间,也就过了几条街的功夫,郑嵩明在一栋三层独栋建筑门口停下了。
“下车吧。”
云海无声的下了车,却没有跟着他走,只是站在车旁边没有动。
“这是我的诊所,在外面,不好说话。”
云海听他如是说,才迈开脚。
上了二楼,郑嵩明把他让到一间堆满书籍,稍显杂乱的书房里。给他倒了一杯水,让他坐在沙发上,自己坐在他对面,双手拄在腿上就那么看着他。
云海盯着自己的脚面,他能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更显焦虑,不断地搓弄着双手。
郑嵩明看出他的犹豫,“如果你愿意开口,我会尽力帮助你。”
“我。。。”他依旧迟疑不敢开口,对面人也没再开口催促他,就那么等着他自己下定决心。
“我。。。没有办法。。。”他气息稍显急促,声音微弱。
郑嵩明依旧没接话。
“。。。”他缓缓摘下帽子和口罩,除了眼角的淤青,嘴角和额头几处还带着些许撕咬伤,这个体型,女性施暴者的可能性不高,郑嵩明几乎瞬间有了一个答案。
“是。。。男朋友?”郑嵩明试探性的问道。
云海惊恐的抬眼看他,在眼神对上的那一刹那,急忙撇开了。
“。。。”他不安的双手揉搓着手里的帽子。惊悚的抬起发红的双眼,颤抖的说道“我。。。不能反抗。。。”
“为什么”他的语气并不轻柔,却也没有一丝的质问。
“这双手,这个身体。。。”他紧紧攥着手背,“完全不听使唤。”他恨不得把这副躯体亲手撕裂,搏个脱胎换骨,他的心灵在呼喊,在咒骂,在叫嚣,可这身体就像是断了线的风筝,控制不了,没有回应,只会脱离他的意识越飘越远。
郑嵩明联想起两人第一次见面的场景,那个时候,挨了一巴掌的男人也是,除了拼命的颤抖,做不出任何反应。也就是那个时候,他怀疑他是PTSD 患者,所以伸出了援手。
“持续的时间长吗?”
“我不知道。。。分不清。”
看来在遭受暴力的过程中,他会陷入机体动态失调状态,没有办法控制行动。按照常理来说,对他施暴的是固定对象,对于其他对象应该可以完全或部分做出对抗反应才对。看那天他在贾德身底下的反应,应该是病发了,但。。。
“可以回忆一下第一次遭受暴力的时间和情景吗?”
“。。。”他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站了起来,戴上帽子,“对不起,我还是改天再来吧。”
“云海先生。”郑嵩明唤叫住了快步走出房间的人。“如果你决定要诊断和治疗,在这个过程当中我会不断碰触你的隐私和伤痛的记忆,只有相信我、放下顾忌,配合诊疗,你才能真正的好起来。”
“。。。谢谢您。”那双对他诉说谢意的眼睛里,满是无助和绝望。
郑嵩明站在窗口看着街上那个逐渐远去的背影,内心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即难过又带些悔恨,他有些后悔刚刚为什么没有将他按回沙发上将他逼到无路可退、情绪崩溃,不得不面对现实,面对自己。那样,起码他不会这般可怜落寞的离开,自己也就不用在意他之后会发生些什么。
郑嵩明的话像一把铁锤,敲打着他心底尘封痛苦的牢笼,让他一阵阵的刺痛,这种痛让他下意识的想逃避,离开那个堆满旧书的房间,离开那个即将扒开他经久依然渗血的伤口,赤裸裸的窥视自己的男人。
可这种疼痛并没有随着他前进的脚步和时间褪祛,随后迎来的是一个他更加不愿面对的现实。
“这是怎么了?”
“是啊,需不需要报警?”
“已经报了,这肯定是入室盗窃啊!”
“哎!云海回来了。”
他越过围在门口邻居们的身影,也能看到室内一片狼藉,可出于众人意料的,云海显得格外冷静,好像丝毫没有惊吓和意外。
“你快看看丢没丢什么重要的东西。”
“不是的。”
他脱口而出的话,让众人诧异收声。
“是朋友的狗撕家,多谢各位担心。”说着他就进门转身把门合上,把一双双费解的探究眼光挡在门外。
云海默默走到卧室的储藏柜,那里已经大敞四开,原本放在里层保险抽屉里的现金已经不见了,连几张银行卡也不翼而飞,只剩下一块看似普通不怎么值钱的手表。他无语的将那块拾起,回身看了看乱七八糟的房间,内心死寂一般黑暗平静。
黑暗,永轮之黑暗,上一次是什么时候?为什么会问上一次?没待他想明白,远处两个忽闪的白影掠过,好像在嘻嘻追逐。
“你给我站住!”
“傻子才站住,哈哈!”
瞬间白影穿梭至身边,其中一个好奇的指着他“你看!又是那个人!”
“别理他!”
“我怎么又看见他了呀?上次就。。。”
“我叫你过来!别靠近他!”另一个白影紧忙将他拉开到一边,两人迅速消逝。
云海望向他俩消失的方向,那里已经不再漆黑一片,赫然出现一株巨大狰狞的干枯树干,伴生的枯萎藤蔓和树干摩擦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将他所处的空间瞬间包裹,一条枝干蜿蜒而下,停在他面前,缓缓转过,竟是一个人面树瘤。他此刻像是被控制了一般,无法发出声响更是动弹不得,那人面树瘤后嗖的窜出一条藤蔓紧紧箍住他的脖子,一边收紧,一边慢慢开出无数毒刺,扎进他的皮肤里,夺去他的呼吸和血肉,很快他便无力的闭上了双眼。
“海。。。海。”,黑暗中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呼唤他,他缓缓睁开眼,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头部遭受重创变形,流出汩汩鲜血的女人的脸,可她好像丝毫不在乎消逝的生命,流着泪用尽生命最后一口气力,艰难的扯出一抹微笑,边蒙上他的眼边对他说:“海,忘了吧。”
接着,他感觉在黑暗中自己被圈进一个温暖的怀抱,这个怀抱呼喊着将他拉回现实,“呼吸啊!呼吸啊!那日朗·云海!”
他瞬睁双目,将他拉回现实的人已经满脸泪痕,紧紧掐着他的双臂,眼神难以言喻的伤痛,而那双泪眸中映出的是连呼吸都被剥夺,崩溃失智,可悲的自己。
双眼酸痛涨裂,泪水此刻才如崩坏的泉眼夺眶而出。
“我完了,彻底完了。。。额各期”(蒙古语意为“姐姐”)
余珩此刻,一句反驳安慰的话也说不出,只能紧紧抱着他,同他一起颤抖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