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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秘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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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秘密
南无姬一早去了府衙,一直到正午未归,沈妙萦猜想着他八成留食衙门,便自行吃了午膳。刚刚吃到一半,就听到院子里传来容华公主的哭诉声。
他们现在住的驿站,只是给公务急报、国事庆贺、官员巡查等情况下使用,所以建造不比宫宅那般奢华壮阔。
这一次又一下子涌进来这些个皇家的人,免不了要挤一挤。
于是,后来的南幼菱便被安排到跟南无姬一个院子,只是一个在东头,一个在西头,互不干涉。
南幼菱这嗓子还是大了些,坐在房里的沈妙萦想听不见她的声音都难。
“怎么了?”沈妙萦望向查探回来的春怜,“谁招惹她了?”
春怜关上门,凑上去小声说:“说是程二郎早上去了趟商门沈家,求见沈家五娘,被公主知道了,在那儿不依不饶呢。”
沈妙萦呆愣了一瞬,夹在木箸中的笋炒肉丝滑落在桌,然后将一口空气包进嘴中。
要不是春怜提醒她,她都不知道自己失了神。
“程二郎他……见到沈家五娘了吗?”沈娘萦问,其实心里清楚,就算见到了,也不是前世的那个五娘。
春怜道:“就是见到了,公主才这么不高兴。”
沈妙萦兴味索然地吃完了午饭,心中叹息,难道程煜梦中之人,真的是前世的沈家五娘?
她自个儿?
可是,他不是与容华公主情投意合吗?又去求见沈家五娘作甚?
这一世没有她,不是没人妨碍他们了吗?
她突然觉得事情某些地方,有些隐隐不对,正要细想时,就听敲门声而来。
南幼菱眼睛红红的出现在她面前,面色不豫,委屈地道:“嫂嫂,你能不能陪我去一趟沈府?”
沈妙萦愣怔住了,诧异地望向她。
沈府。
她当然愿意去。
只是她知道,南幼菱想去沈府,是冲着沈家五娘的。
她略一思忖,还是答应了下来。
马车稳稳停在沈府门口,沈妙萦下车时,还是难掩心中激动,母亲父亲,一切都还安好?
南幼菱递上拜帖,须臾之间,沈家主母亲自出来迎接。
妇人风姿绰约,一身湖蓝弹花暗纹锦服,衬得人更加雍容华贵,端庄大气,鬓边一对八宝翡翠菊钗,贵气又不失低调,气质温雅,笑容可掬。
沈妙萦听到了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阿娘。
她在心里默默唤了一声。
我好想你。
沈妙萦强忍眼中泪意,跟在南幼菱身后 ,与阮氏一起进了沈宅。
沈家在益州富甲一方,虽为商贾,但文德兼备。沈家家主,沈宏温,当年中过秀才,本打算走仕途之路,却因其父一场大病,丢下一堆家业,几个兄弟都不如他头脑灵活,几次生意失败下来,沈宏温终于放弃仕途之路,接手了家业。
沈家有今天家大业大的场面,全靠沈宏温孜孜矻矻、任劳任怨在外打拼,几个庶兄也都跟着沾光,大体都很服他。
沈府宅院建在城中南边,传言原是一户避世清贵,其中真假,不得而知。二十年前沈宏温买下这座大宅,几经翻修扩建,才有了今天这番阶柳庭花,朱廊瓦绿的光景。
穿过垂花门,便见满园花草,葳蕤茂盛,院东一隅设有人工池潭,周边假山假石环绕,池中菡萏正翠,粉莲含蕊,娇艳欲滴,煞是美丽。
沈妙萦心中忧叹,这里有太多她前世的回忆,不敢细想,小心跟住。
穿过院落,一路来到正厅,南幼菱被请为上座,阮氏立于堂下,沈妙萦微看了南幼菱一眼,见她没有客气的意思,心下不愉。
她知道,南幼菱在给阮氏下马威,就是要让她站着。
茶水糕点很快摆上,丫鬟尽数退去。
南幼菱端起茶,细看了一眼茶盏,慢悠悠道:“景德镇甜白釉,是副好茶盏。”
阮氏恭敬道:“多谢公主赞赏。”
南幼菱又品了口茶,眼中带笑:“好茶。”随即放下茶盏,“坐吧。”
阮氏微一颔首,于右侧首座坐下,沈妙萦也跟着坐于左侧首位。
南幼菱介绍沈妙萦身份时,阮氏再次站起,颔首行礼。
沈妙萦下意识连忙起身,也想行礼时猛然顿住,她现在的身份可不能失了礼数,随即又赶忙坐了回去,只是心里泛起一阵酸痛。
南幼菱跟阮氏闲聊许久,东拉西扯,最后终于扯到沈家五娘身上,说是解元程煜慕名而来,她自己也跟着好奇,想要一睹芳容。
阮氏解释:“程二郎并未在府中与五娘相见,只是五娘今日碰巧外出,去青云观还愿,才适巧在府外大门与程二郎偶遇。”
其实这事究竟是不是偶遇,阮氏心里门儿清,怕不就是那范氏听说了京都来的解元,怕自己女儿错过,才叫沈韵假装外出,与程煜在大门口碰个正着。
“哦?”南幼菱神情未动,漫不经心地道,“那这么说,沈五娘现在是在青云观喽。”
阮氏道:“五娘出去也有些时候,也许也已返程,民妇实在不知。”
南幼菱见见不到沈五娘,也不再多言,抬脚便走了。
阮氏一路相送,沈妙萦一直在偷看她,恨不得多看一眼,再多看一眼。只是今世,阮氏根本不曾有过她这个女儿,唯有沈妙萦独自一人心酸。
这样也好。
她想。
一人难过,好过两人。
正走至外院时,恰遇沈家大郎沈澎,正在池边喂鱼,他见到来人,拱手作礼,举止得当。
只是沈妙萦却见他脖颈缠包纱布,没忍住问了一句:“沈大郎这脖子是怎么了?”
话间甫落,沈澎与阮氏脸上均闪过异样之色,只一瞬之间,两人便镇定下来。
沈澎道:“不小心被划伤了一下,多谢皇子妃关心。”
沈妙萦没再追问,但心下已知,这伤绝不是不小心造成的。
离开沈府,南幼菱又要拉着她一起去青城山,沈妙萦略略抬眉,这个容华公主,还真是穷追猛打,这是不见到沈五娘,誓不罢休啊。
只可惜,她们白跑了一趟,非但没找到沈韵的影子,南幼菱下山时还把脚给扭了,直把她气得竖眉横眼,下嘴唇都被咬出个牙印来。
南幼菱坐在马车里一直闷闷不乐,沈妙萦自然知晓何因,但她装傻,根本不想问。
一个抢夺自己前世的夫君,又疑似合谋杀死前世自己的人,她能不想着歪点子整整她,已经仁至义尽。
想到此,沈妙萦突然一个激灵,南幼菱不会发起疯来对沈韵做什么吧?鉴于她的前科。但转念一想,沈韵又没嫁给程煜,应当构不成致命的威胁。
沈妙萦暗自松了口气,正打算闭目养神时,就听南幼菱略带不满的声音响起:“方才沈大郎说,嫂嫂与他在青城山见过?”
沈妙萦刚想阖上的眼皮撑了撑:“跟殿下一起去青城山时,碰巧遇到过。”
“那、那个沈五娘呢?嫂嫂有见过吗?”南幼菱语感里带着点咬牙切齿的味道。
这谎撒不得。沈妙萦照实说了。
闻言,南幼菱愁着眉问:“嫂嫂觉得,那沈五娘长相如何?人品如何?”
“……”这叫她如何做答?说人家好,南幼菱不又气疯了,说人家不好,毕竟是自己妹妹,她又说不出口,只得含糊答道:“只见过,没说过话,不甚清楚。”
南幼菱继续纠缠:“那长相呢?嫂嫂该是看见了吧?”
沈妙萦打起了太极:“看到是看到了,但只是匆匆一瞥,只记得身量娇小,皮肤很白,其他也记不清楚了。”
南幼菱哼了一声,绞了绞手中的绣帕。
此时,南幼菱身边的宫女碧叶宽慰道:“公主,您是金枝玉叶,身份尊贵。沈五娘只是个商户女,还是个庶出,怎能与您相提并论。那程二郎再傻,也会掂量,一个庶出的商户女,能给他带来什么荣光。”
南幼菱听完,面色稍缓,只心中依旧忿忿:“若她是个国色天香的美人呢?男子大多都会被外在迷惑。”
碧叶嗤道:“一个商户女,能有什么国色天香?公主不仅血统高贵,姿色更是清丽佳人,这京都城里的贵女,都叫公主一个个被比了下去。就算单论容貌,公主也是绝顶的美人,岂是那个商户女能比的。”
碧叶这波马屁拍准了,南幼菱沉郁的心情一下变好了不少。
沈妙萦这才端详起容华公主的模样来,那句清丽佳人,倒是说得没错。
黛眉远岫,柔水凤目,朱唇小巧,再加之从小熏陶出的贵族之气,确实是一副清丽脱俗的长相。
再反观沈韵,就是一副小家碧玉的模样了。
只不过青菜萝卜,各有所好而已。
南幼菱正觉舒畅时,瞥了眼一言不发的沈妙萦,心里狠狠酸了一把。幸好她已经嫁给了南无姬,不然若是像她这么明艳的长相,也不保程煜会喜欢。
不过她那种性子,怕是相处个几天就厌弃了。
想到此,她又舒坦了。
南幼菱与沈妙萦相处不多,她是皇后所出,是君王嫡女,向来清高自傲,一向不屑于与这些贵女们搅和在一起。
对于沈妙萦的光辉事迹,也都是身边的人传来的。
南幼菱突然问道:“嫂嫂,你一向与十二哥不对付,嫁给他之后,有没有很难相处,或者心里不痛快?”
“……”沈妙萦不知她问这个干嘛。
见她神情疑惑,南幼菱挤出一个虚假的微笑:“嫂嫂别多心,我就随便问问。因为昨天我们在芙蓉居吃饭时,我见你跟十二哥相处融洽,所以就想问问,若是两人之间有了嫌隙,要如何化解呢?”
沈妙萦大概知道她想干什么了,状若随口一问:“十六妹妹与程二郎生了嫌隙了?”
果然,南幼菱神情变了变,分辩道:“也不算嫌隙。”
估计就是早上她与程煜对峙的事,大院之内哭成那样,也是叫程煜难堪了。
沈妙萦道:“既然不是嫌隙,又何需填补。”
一句话堵死。
她疯了才会给南幼菱出主意。
沈妙萦闭目,哀叹道:“又晕车了,十六妹妹,我睡一会儿。”
车内再无声音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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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无姬一边在案库翻看那些无用的卷册,一边眼巴巴望向窗外,就好像沈妙萦会突然蹦出来似的。
他近来想她的次数,有点多。
“殿下。”于广走了进来,将房门掩好前,又四处检查了一番,“卞左尉快到朔州了。”
“这么快?”南无姬合上卷册,“也难为他了,赶成这样。”
“还有……”于广凑上前,贴着他的耳侧小声道,“秋叶明说的那个秘密,属下已经派人查过,沈家那座宅邸,确实是在二十年前买下的,至于以前住得到底是什么人,还需要再详细侦查一番。”
“查。”南无姬声音清淡,“一定要查出原府里住得到底是什么人。”
“那个秋叶明,殿下打算如何处置?”于广皱眉,“也不知他满嘴的胡言乱语,有几分可信?”
那天于广要杀他之前,秋叶明为了保命,说出了一个惊天的秘密。于广听完两道浓眉上下交迭,始终拿不定主意,于是便把他绑了秘密安置起来。
秋叶明又吐了一堆东西,原是他早年混迹郓州一处赌坊时,亲眼所见的一场灭门屠杀。
他当时欠了这赌坊一屁股债,所以一直躲在暗处,直到来人把赌坊老板逼到墙角,居然让他听到了一桩大事。
他本想拿着这个秘密上门敲诈一笔,没想到银子没拿到,却成了通缉犯。幸得他留了一手,那通缉上的画像是他易过容的。
他自知得罪了大人物,只好摸着鼻子走了。
这个秘密,也便一直藏在他心里,直到那天晚上,他自知逃不过去了,便死马当活马医,赌上了人生这最后一把。
于广问:“殿下,要不要传信给贺井,让他去一趟郓州?”
“不。”南无姬略一思索,“让贺井在京都待着,另有安排,叫杜淼去。”
“那秋叶明他……?”
“先关着。”南无姬眼底一沉,“他一定还有什么没说。”
于广略微吃惊:“他还敢有所隐瞒?”
“若是都说干净了,他又如何保命呢?”
南无姬语气轻悠。
“他知道我们一定会派人去核实,所以这段时间他暂且安全。如果情况属实,他就没用了,到时候还是难逃一死。若是手里再攥着个什么东西,谈判的筹码不就更大了。”
于广闻言心下骇然,再次对南无姬的心思缜密感到佩服。
他做事,稳、准、狠。
少年白皙柔骨,眉目如画,身姿清洒飘逸,活脱脱一副俊逸小儿郎的模样。殊不知,在这张太过欺骗性的外表之下,藏着一股子深深狠戾的劲儿。
南无姬一甩衣袖:“走了。”
于广跟住:“殿下回去了?”赶忙又道,“不知道皇子妃回来了没有?”
南无姬脚步一顿:“她去哪了?”
于广便把今日,手下的人无意中在沈府门口看见皇子妃的事告诉了他。
沈府?
她去沈府干嘛?
少年加快了脚步,恨不得长了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