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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重生 ...

  •   1-重生

      沈妙怔怔地盯着铜镜中的“自己”,一口气噎在喉咙管,半晌说不上话来。

      建元九年,大年初一的那场鹅毛大雪里,她喝完夫君亲手端来的那碗药后,死在了雪地里。

      她到现在都还记得,那种深入骨髓的疼痛,像是要把她的五脏六腑都生生撕开一般。

      然而这些痛,都抵不过她撕裂的心痛。

      夫君要杀她。

      那个与她琴瑟和鸣三年的好好夫君,为了另一个女子,亲手结果了她的性命。

      她忍不住又打了一个寒颤,透彻心扉的恐惧后,她抬手抚了抚这张明艳娇贵的脸,一张很熟悉,但又不属于她自己的脸。

      是她前世的嫂嫂——沈妙萦。

      当朝宰相嫡女,与她的名字只有一字之差。

      只是嫂嫂前世的命运,似乎比她还惨。

      如天上明珠般的沈妙萦,光华照人,却因家族在党争中失利,家破人亡。

      家族失势后又遭遇夫家冷脸相待,夫君接二连三纳妾打她的脸,最终在郁郁中消磨生命,服毒自尽。

      那一年年三十的子夜,很冷。

      那样一个不可一世的嫂嫂,就在这样的寒冬里,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沈妙苦笑,不免芝焚蕙叹,这沈家女最终的命运,竟是如此相似。

      思及此,她顿时坐不住了。

      她既然已经变成了沈妙萦,那么京都沈家就是她背后最坚实的靠山,她跟沈家亦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姑娘,您怎么了?”她的贴身丫鬟春怜见她魂不守舍的模样,关心问道。

      沈妙顿然回神,望了望还有点没长开的春怜,很像她三年前的样子,疑惑地问道:“春怜,你……今年多大了?”

      春怜愣了一下,不明白她为何突然这么问,但还是老实答道:“姑娘,奴婢今年十三了。”

      “十三?”沈妙瞧着周围陌生的一切,心里琢磨着,难道她是回到了嫂嫂还未出嫁之前?

      还未及细想,就听春怜说道:“姑娘,家主已经答应了您和程大郎的婚事,您……您千万保重好自己的身子。”春怜越说越小声,“可千万别再折腾了。”

      沈妙心口咯噔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蹙着眉问:“我和程大郎的婚事?”

      “嗯。”春怜没看出她面色不对,一副替她开心的样子,嘴角带着浓浓的笑意。

      “姑娘终于如愿以偿,主母已经约了程家主母去清凉寺交换庚帖,还请了寺里的住持选定吉日,等主母一回来,姑娘就等着开开心心地做新娘子吧。”

      哐叽一声,沈妙手中的茶杯直直砸向桌面。

      她来不及多想,匆匆奔了出去。

      她必须阻止交换庚帖,她可没忘记,前世的程大郎是怎么对待嫂嫂的。

      一个从五品知州同知之子,高攀上了宰相嫡女,婚后不仅背着嫂嫂养了外室,更是在宰相倒台后,对嫂嫂冷眼相看。

      将外室娶进门后,又接连纳了几房美妾,最后在嫂嫂痛不欲生,服毒自尽时,断了她救命的药,任其奄奄一息,在悲苦中而亡。

      纵然沈妙萦生前为人刁蛮任性,嚣张跋扈,但她对程大郎却是一片真心。作为夫君,若是爱过,无论如何,也不该如此对她。

      这样的人,她怎么可能再嫁?

      重活一世,程家的人,她都不想再招惹了。

      等她出了院子,才发现这宰相府不仅大得离谱,府内飞阁流丹,丹楹刻桷更是处处无不精美,九曲回廊外风景隽丽,虽是绕得她头晕,但沁鼻的芬芳花香,倒是叫人心情舒畅。

      前世的沈妙萦下嫁给程家大郎,放弃的可不只是一点点。

      刚走向大门,迎面走来一俏丽女子,但她急着去清凉寺阻止胡氏交换庚帖,看也没看那女子一眼,径直从她身边滑过。

      却没看见那女子恨恨瞪着她背影的怨愤眼神。

      但是春怜看到了。

      一上马车,春怜便道:“姑娘,怕是四娘又得在老太太面前告您的状了。”

      沈妙眉心一蹙:“谁?”

      春怜叹息道:“您刚才是没看到四娘瞪着您的眼神,跟要吃人似的。”

      沈妙略微回忆了一下,恍然间想起刚刚好像是有那么一个小娘子与她错身而过。

      不过,她并不认识她。

      原来是沈家四娘。

      前世在程府时,只知道沈妙萦她爹有一妻二妾,她是正妻嫡女,有两个同胞哥哥,至于妾侍的孩子,她也并不是很清楚。

      这沈家的人物关系谱,她可得好好找个机会捋一捋。

      她问:“沈四娘很爱告状吗?”

      “那可不是。”春怜一脸嫌弃,“她好像整天没事做似的,就专门盯着姑娘的错处。”

      说完春怜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总觉得她今天哪里怪怪的,却又说不上哪里怪怪的。

      沈妙没再言语,心里只想着绝对不能与程家结亲。

      那个程希翻脸比翻书还快。

      上辈子沈妙萦得势时,程希可没少从她身上捞好处。

      砰的一声,马车骤然停下。

      春怜问道:“怎么了?”

      车夫道:“姑娘,有人碰瓷。”

      春怜咂嘴:“这些人怎么老是往我们沈府的马车上撞?”随即吩咐,“打发点碎银子,回头到冯管家那儿报个账。”

      说完看向沈妙,撅着嘴道:“姑娘,这个月都第八回了,您说他们是不是专门盯着我们沈府的马车呢?”

      沈妙想了想,问:“我们每次遇到这种情况,都给多少银子?”

      春怜愣了一下,没想到她会问银子,姑娘一向最不在乎钱的事。

      “不知道,奴婢也没过问过,都是车夫给了银子后,回府再向冯管家报账。”

      沈妙点点头,没再追问,只是心里默默记下了这事。

      绿荫青,叶嫩翠,漫山沁幽香,盎然生机。

      清凉寺建在一座蜿蜒盘道的古山上,虽然地势显高,想要入寺,首先得踏过那几百级的阶梯,但前来烧香拜佛之人仍旧络绎不绝。

      马车停在山脚下,沈妙抬首望去,山尖处氤氲缭绕,红日的光刺破云雾,细细碎碎地洒向寺顶,远远看去,宛若一座仙宫耸立于云塔之间。

      单是这气魄,都叫人神之向往。

      难怪清凉寺一直香火不断。

      “姑娘,您稍等一下,抬轿的人很快就会过来。”春怜拿出一块锦缎织帕,替她擦了擦额前细汗。

      沈妙一怔,抬轿之人?

      难不成这沈妙萦以前上清凉寺,都是让别人抬上去的?

      这……

      沈妙阻道:“不用了,拜佛要诚,心诚则灵,连这些阶梯都不愿意爬,佛祖又怎会庇佑?”

      春怜听完生生愣了半晌,赶忙打发车夫去叫人别来了。

      “走吧。”沈妙提起裙摆,一步一步,脚踏实地,向山上走去。

      殊不知,就在她刚走上石阶时,一辆青蓬双辕的马车已经稳稳停了下来。

      车帘缓缓而落,里面坐着的人,面色阴沉的如千年冰潭。

      “殿下,您跟这位沈家五娘还真是冤家路窄,怎么哪哪都有她的份。”

      车外之人不知死活地调侃了一句,随后咦了一声,又道:“今天这沈五娘怎么没叫人抬轿了?”

      那人一言不发,却是满眼深霾,眸中更是塞满嫌弃之意。

      不知死活的人笑道:“殿下,您说这一而再,再而三的巧遇,算不算是缘分啊?”

      那人剜了他一眼,墨黑的瞳仁里盛着彻骨的刺寒。

      如果眼光可以杀人,那个不知死活的人已经死了百八十次。

      那人终于开启两瓣艳红的唇:“于广,你知道你以后是怎么死的吗?”

      于广收敛了神情,故意拱手,煞有其事,一本正经道:“请殿下赐教。”

      不冷不热的声音传出:“韶死的。”

      于广呵了一声:“殿下嫌我话多?”

      他没再搭理他,掀开车帘,远远看见沈妙萦已经走了一半,随之放下车帘,下了马车。

      春日的暖阳照在他冷白的肌肤上,在他清冷气质的外表下,硬是添了几分细腻的柔美。

      ~~

      沈妙气喘吁吁地爬到清凉寺,看到胡氏时,两家已经交换庚帖,连吉日都定好了。

      她躲在寺外一棵百年槐树后,眼睁睁看着胡氏与吴家主母陈氏眉开眼笑地从寺内走出来,心中暗暗叹息。

      本想着如果能在交换庚帖前断了这门亲事,程家的面上还不至于太难看。

      现下可好,要闹到退婚的地步,算是打了程家一个结实的耳光。

      不过,她估摸着,以程家的实力,应该还不敢跟当朝右相翻脸。

      只怕沈相少不了会被好事之人在君王面前参上一本,说他沈家仗势欺人。

      “姑娘,您在看什么?”春怜满心好奇,“您不是来找主母的吗?为何要躲在这里?”

      “已经迟了。”沈妙道,“算了,我们就待在这里,等她们走了再出去。”

      沈妙目送着她们下了山,带着春怜去了寺里。

      寺中庄严肃穆,禅香萦绕,正堂内供着一尊纯铁打造的释迦如来佛立身像,让人望而敬畏。

      世如梵炉,人似柴薪。

      在佛祖面前,人类如此渺小。

      生生死死,转世轮回。

      沈妙跪在佛前,闭上双眼,双手合十,虔诚祈祷,也许她能劫后余生,皆是因佛祖保佑。

      如今她别无所求,只愿家人平安。

      她想到三年后那场南城门之变,只觉胆战心惊。

      拜完佛祖,求了平安符,又添了香油钱,沈妙正要离开时,寺内住持走上前来,道:“沈施主与佛祖有缘,可否愿意留下来听佛祖讲经?”

      沈妙愣了一愣,恭敬道:“小女愿受佛祖教诲。”

      住持呵呵一笑,面容憨态可掬,叫来一个小沙弥带着她们去寺内用斋。

      春怜奇了大怪,满脸狐疑地跟在她身后,她家姑娘一向只是拜佛添香油钱,可是从来不听讲经论道的。

      今天是刮了什么风?

      沈妙在素堂用了碗斋面,去往禅房的路上,迎面看见两个衣着华贵之人,一看就是富家郎君。

      一位身着藏青色织绣锦袍,头戴青玉冠,腰束深棕蹀躞带,上面挂着一块羊脂玉云纹鸡心佩和一个紫锦香囊。

      此人长身鹤立,面色如玉,温润的气质中隐隐藏着几分傲娇,眼角看向对方那略带不屑的目光中,可见此人身份应在那人之上。

      另一位身着纯白素锦衣,衣上偶有淡青色兰花织绣,腰间墨色鞶带上,镶嵌着一圈圆形镂空雕花白玉石,没有挂饰。

      此人肌白胜雪,眉若柳刀,唇似丹珠,一双半月形略略凹陷的眼,眸中散着清清冷冷的光,一派冷峻萃公子的模样。

      他的身形纤长单薄,像冬日里被白雪覆上的红梅,冷冽中透着丝丝的幽幽淡香。

      他向藏青袍人恭敬地行了一礼,唤道:“大哥。”

      藏青袍人负手而立,微微侧身道:“十二弟,这么巧?”

      沈妙耳尖一立,大哥?十二弟?

      这两人是亲兄弟?

      正思索时,就听身侧春怜小声嘀咕了一句:“怎么又在这里碰上了。”

      沈妙一惊,难道是认识的?她不动声色地说:“是啊,又碰上了,上一次是在哪里……来着?”

      “害。”春怜轻松道,“不就是皇宫里喽。”

      皇宫?沈妙突然有一个大胆的猜想,那个大哥,莫不就是南朝太子南玉修,而一旁的十二弟——

      莫不就是未来那个搞掉太子,登基称帝的十二殿下南无姬?

      想到此,沈妙略略惊诧地望了过去,三年后的南城门之变,最终的胜利者,就是他——

      这个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少年郎?

      谁知她的眼神还没来得及收回,就迎来他一记不温不凉的回视,可她分明感受到了,他眼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然与淡漠。

      心里咯噔咯噔,她小声问春怜 :“你有没有看出来,十二殿下,是不是不太喜欢我?”

      春怜叹着气道:“姑娘是忘了吗,去年年宴上,您和几个公主在兰心亭闹着玩的时候,失手把十二殿下推进了湖里,害得他病了一个多月。”

      随即小声咕噜了一句:“这才过去多久,您说十二殿下见到您,能高兴得起来吗?”

      沈妙心想坏了,听这口气,似乎前世的嫂嫂跟十二殿下之间有些矛盾啊。

      思及此,她竟然吓出了一身冷汗,把未来君王推进湖中,跟未来君王有矛盾——

      这是想找死啊。

      难怪刚才十二殿下投来的那个眼神里,是不是还带着点杀气?

      越脑补就越恐怖,她很快稳住心神,调整好心态——

      前尘往事不可追溯,既已发生,也无可改变,眼下最重要的,是要想办法修复与南无姬之间的关系。

      择日不如撞日。

      就现在吧。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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