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雾里有诗句》托秋问

2、巫山已别

　　二〇一七年除夕。

　　四下到处是孩子的嬉笑声，路欢站在老宅的院子里看不远处绽放的烟花。

　　伴着一声砰——

　　上升的光线突然晕染开来，各色的光汇聚又散开，直到黑夜上空遍布璀璨耀眼的焰火。

　　路欢接起了程归打来的电话。

　　“新年快乐。”

　　听着耳畔熟悉的声音，路欢回应了一句“你也是。”

　　伴随再次上升的光点，在再次绽放前，程归突然问道：“以后我陪你看烟花好不好？”

　　砰——

　　思绪空白的片刻，路欢屏住了呼吸。

　　直到所有的灿烂一闪而过，她才回应。

　　“到时候记得帮我捂紧耳朵。”

　　彼此都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可其间的深意却是无需言语，便能明了。

　　路欢看着程归朋友圈里的立马上传的合照突然就笑了，三次恋爱，三次都是同一个人。

　　事不过三，如果过了三次的话，就没有回头路了。

　　——

　　大学毕业后的第一年，程归就拐着路欢去领证了。

　　也是除夕，因为疫情原因，路欢没有回老家，而是和程归在他们的家里度过了他们的恋爱四周年。

　　程归的手艺很好，做了路欢喜欢的红烧肉和糖醋排骨。

　　路欢躺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自己的贤夫收拾客厅，到整个房间都一尘不染后，路欢满意地点了点头。

　　“不错嘛，我很满意。”

　　程归洗了手后走到路欢的身边，低声说着：“我还能让你更满意。”

　　淡淡的薄荷香在二人间萦绕，路欢看着离自己仅有一尺距离的程归，有些不知所措地想往后退。

　　程归握住路欢的手，捧在心口处。

　　看着对方羞涩的模样，程归又把那只白皙的手慢慢举起靠近自己的唇，温热的气息一触即逝。

　　路欢整个脸都染上薄红，看着程归亲吻自己的小拇指，她有些别扭地别过了脸。

　　在她想把手收回来时，却瞄到了程归那双湿漉漉的眸子，她动摇了，此刻的她竟然舍不得把手拿回来。

　　就在她以为事情要往不可描述的方面发展时，程归突然拿出了一枚银色的戒指。

　　“欢欢，永远陪着我。”

　　天空中明明没有烟花，可路欢此时却听到了烟火爆炸的声音。

　　程归单膝跪在地上，眼神虔诚，把路欢奉为珍宝。

　　“好。”

　　他们花了整整九年的时间相遇相知，三次波折，可此刻他们终于得偿所愿了。

　　——

　　第二年的冬天，路欢生日的前一天。

　　程归特意换了班，一大早就去商场给路欢挑选礼物。

　　他在各种网站上做好了调查，又结合自家祖宗的习惯，对各种美妆进行了扫购。

　　看着手里的包装袋，程归满意地笑了，不知道她看到会不会很高兴？

　　但程归给路欢最大的惊喜其实是他这些年的日记，既然他爱她，就要让她感受到自己炽热的爱意。

　　他们是相爱的，何其幸运。

　　在大学毕业后，选了文学系的路欢就开始了自己的写作之旅，如今在某网站上也是小有名气的甜文作者了。

　　在这一年里她正在以她和程归的故事为原型写一本书，名字就叫：《我是不可能吃回头草的》

　　现在正是尾声部分，而在她的构思里，男女主会白头偕老度过这一生。

　　就像她和程归。

　　路欢正期待着明天的礼物时，突然有一个陌生电话打了进来。

　　“您是程归的老婆吗？”

　　“嗯，我是。”

　　路欢拿起桌子上的水杯，一边喝水一边想看看程归又要搞些什么幼稚的把戏。

　　“很抱歉，程先生他恐怕已经快..不行了。”

　　“他现在想见您最后一面。”

　　电话那头的声音很低沉，还没等路欢回应就报了个地址和病房号。

　　坐在桌子前的路欢很配合地穿上衣服就往外面跑去，在风中她傻笑了起来，做戏做得还挺全。

　　在她来到病房时，她看到了程归的父母。

　　程母呆滞地坐在床边，脸上是残留的泪痕，看到路欢进来的那一刻，程母的眼睛亮了起来，她攥紧了程归的手，不停地晃动那双满是伤痕的手。

　　“儿..子，欢欢..她来了..”

　　“你快看看啊！欢欢...来了啊。”

　　可病床上的人没有任何反应，他的眉头皱着，好像很苦闷。

　　他还没有见到她最后一眼。

　　路欢不可置信地后退，全身颤抖着，她望向身边的医生，止不住地摇头。

　　她的声音压的很低：“不是真的，对吗？”

　　一旁站着的医生神情复杂，但还是照实说道：“抱歉。”

　　得到回答后路欢跌倒在了地上，她先是笑了起来，但笑着笑着眼泪夺眶而出。

　　得到消息的林覃赶了过来，可她来晚了，病房里已经空了。

　　脸色苍白的路欢手里捧着已经烂了的包装盒站在病房里，仅仅是几个小时，便已经憔悴得没个人形了。

　　林覃跑到路欢身边，把她紧紧拥入怀里。

　　感受着怀里的湿润，沙哑的声音说道：

　　“程归..出车祸了。”

　　但她接着又说：“但我..才不信，他可真..会装。”

　　“肯定是为了..逗我玩..对吗？”

　　路欢不停地念着“覃覃”。

　　“他还没有..祝我生日快..乐，覃覃..他还没有祝我..生日快乐。”

　　——

　　在程归刚火化没几天，疫情又爆发了。

　　不许举办正式的葬礼。

　　这些时日，林覃一直守在路欢身边。

　　只是在除夕那天夜里，路欢在写完那本书后就偷偷离开了。

　　按着之前的设想，男女主永远不分离。

　　白头偕老，相濡以沫。

　　后来男主的牙口不好了，细心的女主每天都在他面前吃土豆包，直到生命终止，女主也没有分给他一口。

　　程归，我很记仇的。

　　在海边听着潮声汹涌，路欢拿出了一叠破旧的本子。

　　上面记载了程归十年的岁月。

　　原来他喜欢了她整整十年，那么久，程归，你是怎么熬过来的？

　　2012年6月12，晴。

　　五班好像有个不太聪明的女生，叫“路欢。”

　　2012年6月13，晴。

　　那个女生傻得很可爱。

　　2013年6月12，晴。

　　我们在一起了，想摸摸她的头发。

　　2013年6月15，阴。

　　被校长逮到了...

　　接着就是大范围的空白，直到一年后。

　　2014年6月12，晴。

　　她长高了，还找我要了微信。

　　2014年6月13，阴。

　　她为什么不理我...

　　2014年7月12，晴。

　　算是上天馈赠吗？

　　2014年8月12，阴。

　　她又不要我了...

　　....

　　2016年5月20，晴。

　　她想上A大。

　　2016年7月12，晴。

　　遇到了。

　　2016年7月13，晴。

　　路欢。

　　.....

　　2017年，1月1日，晴。

　　第三次了，这一次一定要永远在一起。

　　.....

　　2021年1月1日，晴。

　　我们有家了。

　　......

　　2022年1月3日，晴。

　　明天是欢欢的生日，希望她岁岁平安，年年有我。

　　直到日记的结尾夹着一封信，上面污垢遍布，到处都是残痕，但路欢还是看清了上面写的是什么。

　　再多也不过是一句：我爱你。

　　烟花在天中炸开，路欢走向浪声里。

　　她听见，有人在雾里低吟：

　　不见沧海，巫山已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