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来自温暖的寒域》冰美式不虚弱

2、救赎

　　那夜真的很冷，冷到我一夜无眠，冷到我们二人之间只剩下呼吸的声音。

　　第二天，直到天开始发亮，我仍在迷茫，我不知道我之前做的究竟是什么，也不知道我以后该怎么办？

　　当我看着格桑起身向洞外走远时，我内心开始落寞，我突然想起佛的话，来是偶然，走是必然。

　　我自嘲的笑了声，也许我们只不过是一个夜晚的缘罢了。

　　我盯着她逐渐消失的背影，看着她离我越来越远直至消失在视线尽头。

　　我压抑着内心的冲动，我差一点就要喊出让她不要离开这样的话，可我终究还是说服了自己。

　　太阳每天会升起来也自然会落下，这样有什么可留恋的。

　　我不知道我究竟看着她离开的方向坐了多久，就那样迷茫的望着戈壁。

　　直到我又看见远处那抹身影出现在我视线时，我情不自禁的翘起了唇角。

　　也许是我笑的过于灿烂，她望着我好笑的问道：“是不是以为我走了？”

　　很明显我的小心思已经被她看透了，于是我尴尬的止住了上扬的唇角，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望向远处的戈壁。

　　太阳是会落下，可它升起时，一切也开始为了活着而努力。

　　那个姑娘不知从哪捡来些木柴，开始架锅生起了火，她从背包里掏出一小块酥油和茶，一时间茶香四溢。

　　格桑在忙手里的活，我透过氤氲的水汽安静的望着她，我看见她不小心散落的碎发，那时有种莫名的情感开始在我心底涌动。

　　这样的异样让我开始害怕，于是，我为了压抑情感开始和她聊天：“这茶有我的吗？”

　　说完，她抬起头露出狡黠的眼神对我说：“没有，只有我自己的。”

　　她一副打趣我的模样，又让我内心的感觉越发的强烈，说不出当时的感觉，就像心底被风拂过一般，有些痒。

　　于是我又问她：“可你不是说过，佛会看到你的，你怎么能不救我啊？”

　　格桑一时间被我堵的说不出来话，只能用藏语小声嘟囔句：“这人真讨厌。”

　　不巧，这句话我能听懂，我强忍着笑意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和她闲聊。

　　当锅里的茶开始沸腾时，格桑拿出破边的旧碗盛满酥油茶递给我，让我趁热赶紧喝下暖暖身子，我看着锅里那所剩无几的酥油茶，始终没能接过那碗。

　　这样的关怀让我胸口开始发闷，或许是因为好久没人这么照顾我了，于是我问道：“那你呢？那点茶够吗？”

　　她听后先是愣了愣，然后笑着对我说：“我还其它粮食呢，你不用管我，茶还是赶紧趁热喝下吧。”

　　说完她生怕我不信，连忙从藏袍里掏出一小块饼。

　　我看着那块干硬的饼难受极了，她怎么能这么傻！

　　在这样的荒野里，粮食就是命！我看着那块饼被她用布三层外三层的包裹着，这么珍贵看样子应该是她应急的粮！这种粮，她不到万不得已，怎么会舍得吃下。

　　我无法得知格桑心里到底怎么想的，可无论她哪种想法都让我心口发闷，她到底是有多善良，才会甘愿为我这么仅仅一面之缘的人受苦。

　　我明白，像我这样罪恶的人不应该接受这样的善良。

　　我的脾气再也抑制不住，我盯着她的眼说道：“你自己喝掉吧，我不喝！”

　　她看着我强硬的眼神，无奈地端起碗想把酥油茶重新倒进锅里。

　　我看着她的动作，不知道哪来的脾气：“如果你不喝，那我就把锅掀翻，谁也不要喝了！”

　　说完我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这种话很让人厌烦，说到底我有什么资格去生气呢？又有什么资格糟践她的粮食呢？

　　我的话好像惹恼了格桑，她有些委屈，就好像是生闷气般一口气喝下了整茶。

　　我眼看着她喝完，内心无比雀跃。

　　我不管格桑如何想我，骂我，我只不想再见到善良的人给予我这样的人那么多温暖，说到底，我是怕我愧疚。

　　即使格桑生气，可她还是盛好了剩下的茶，我看着她把那块被布包好的饼随着茶水一同塞进我手里，我没有吃那块饼，而是偷偷藏起了它。

　　我将嘴慢慢靠在碗的边缘，也许是我错觉，我好像感受到了那里有她残余的唇温。

　　喝过茶后，我们便没了交流，我小心的维护着安静的氛围，我不知道还能和她这样安静的坐在一起多久，她会继续跪拜的。

　　我害怕自己一开口就将气氛破坏，害怕她就因为我的开口而离开。

　　我望着柴火逐渐燃尽，格桑就在最后一点火苗息灭时，突然站起身说：“我要继续朝拜了…”

　　我听到后开始焦急，眼看着她将衣兜里的藏药放在我手里，弯着腰对我说：“伤好之后一定要走出去，然后努力生活。”

　　这时，我的心里慌乱到只能看着她唇齿闭闭合合，却不知她到底和自己说了什么。

　　我看着她收拾的身影，忽然乱了分寸，就好像心里有什么东西在逐渐缺失。

　　我多想从嘴巴里挤出一句：“我能不能和你一起朝拜！”

　　可我最终还是没有说，我犹豫了，因为我根本不清楚我是否能去朝拜，更害怕格桑她会拒绝我。

　　可当她慢慢地离开洞口时，我再来不及思索着急的喊道：“我能不能和你一起朝拜。”

　　意外的是，格桑听见这句话停下了脚步，她转身认真的询问我：“你是认真的吗？”

　　我鼓足勇气说出的话又怎会反悔，我想我说出这话时就已经想好该怎么做了。

　　我突然有些释然，就仿佛压在心底沉重的石头被人移开了：“不管这腿是好了还是坏掉，我都要朝拜，我想为我杀掉的生灵而祈祷。”

　　我看着旁边的枪，那是我一直没能丢掉的枪，这次我将它扔下，用石头狠狠的砸碎了它。

　　格桑看着我的动作笑了，我望着她的脸，觉得自己得到了救赎。

　　格桑转身将东西放下对我说：“我很高兴，因为你能和我朝拜。”

　　之后的格桑兴奋的像只小松鼠，她一直在和我讲跪拜的事，她说：“跪拜不光是为了自己，也是在为众生平安祈福。”她又说：“跪拜重要是要有颗虔诚的心，念经时磕完头要走七八步，但是你要有愿望，就按许愿的步数走……”

　　我见她提到朝圣时，两只眼睛都在闪烁着光芒，认真的模样让我又开始不知不觉的看着格桑，她说话的样子好认真，用手指数着自己说的话，时不时的乐出来。

　　我就这样呆呆的望着格桑，直到她讲完后我仍未发觉。

　　见到我没有反应，她走过来拍了拍我的头，当我回过神来，就看见她一脸生气的模样不满的看着我，似乎埋怨我没有好好听她讲话。

　　我不好意思的冲她笑了笑，示意抱歉。

　　这时格桑微微一笑抬头问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于因。”

　　她用汉语念叨了几遍，似乎有些不解：“你的名字有什么含义吗？”

　　“我啊，也许意思就是余下的因果，就如同我现在这样吧。”我低着头，失落地回答着她。

　　她看着我低着头，然后慢慢地坐在了我的旁边，突然看起了天，很久过后才慢慢地说：“我叫格桑，藏语里那是幸福美满的意思。”

　　我听见她的话抬起头去看她，却发现她一直望着天，那样的神情仿佛像天上的云飘忽不定，也让人琢磨不透。

　　她落寞的神情意外让人心疼，于是我便有意结束这话题，开始故意问她：“我们什么时候跪拜。”

　　她回过神来试图给予我一个微笑：“等你伤好，我们就走。”

　　听见这样的话，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她。

　　可我现在却连句谢谢都说不出口，因为谢谢已经不足以抵挡她对我的善良了……

　　这时，我突然想起散落在戈壁里的粮食，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万一会有散落的粮食呢？

　　于是我问她，等到我腿好了能不能陪我去一个地方再出发，她没有问我要做什么，只是笑着说可以。

　　我每天都在想脚什么时候能好起来，只希望跌落在大漠里的粮食还没有被风埋没。

　　之后几天，我都会坐在山洞里，每天目送格桑出去找水找柴，然后又等待格桑每天回来的身影。

　　虽然会呆上一整天，但我并不觉得枯燥，大概是因为我有了期待，就这样，我的脚也已经好了。

　　这天晚上，我看着格桑拿着不知哪里捡来的木头，开始用力的削了起来，起初我并未察觉，可看木头越来越短，我忍不住问她这是在做什么。

　　格桑低着头一直削着木头，却并未停下手里的活：“这是为你做的手板。”

　　我瞬间明白她在做什么，格桑她比我想象的还要心细，她是怕我刚开始跪拜，手掌吃不消，给我做了手板，不让手磨破把木板垫在手上。

　　就这么一件事让我觉得她一定是个温柔的人，不然又有谁在乎一个刚认识几天的人呢？

　　我心里一阵悸动，静静的看着格桑被火光照亮的面容，竟然不知不觉的倚着石头睡着了。

　　然而格桑却依旧为我做着手板，不知过了多久，她见我熟睡，然后悄悄地将散在地上衣服给我披上。

　　其实我并没有睡着，以往的生活让我不敢轻易熟睡，所以我格外清晰地感受到她指间的温度，我依旧装作熟睡的样子想多感受一下被关怀的滋味。

　　格桑不知道其实我的嘴角早已悄悄翘了起来。

　　第二天，我早早醒来，看着格桑忙碌的身影，站起来把火给点燃架起锅，我转身对她说：“吃完饭，陪我去个地方，然后明天咱们就离开。”

　　格桑听到后只是点了点头，不问缘由也没震惊，只是将茶递给了我。

　　我尝了尝碗里茶的味道，滋味已经淡到如水了。

　　这时，我也明白了，格桑的粮食也已经不多了，茶都已经淡到没了味道。

　　这让我一阵愧疚，甚至已经不敢抬头再看格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