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名为川岛爱理的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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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岛爱理是在一个阳光大朵盛开的下午，从教学楼顶一跃而下。
‘啪’的一声，摔了个稀巴烂。
这个绝望而弱小的灵魂挣扎着企图反抗命运，于是用最后的勇气做出了最无聊的选择。
然而她的这一跳就像是一滴水落进了大海中，没有掀起丝毫波澜。
有人在云端，有人在泥泞。
爱理出生时，父母的爱情走到了终点。和父亲一起生活了十六年的她，对母亲的全部印象就是那张藏在时钟后面的旧照片了。
小时候她还会问父亲，母亲去哪里了，在挨了巴掌后爱理也就不敢再过问了，还是后来偶然听到闲聊，才得知了母亲的事。
邻居口中的母亲是个女强人，忍受不了懦弱的父亲和清贫的生活，抛夫弃女独自去了外地，没了音讯。
她不理解，在爱理眼中，父亲川岛大和是个沉默寡言的男人，和大多数被生活压垮了的中年男人一样，做着最普通的职位，每天对客户赔笑，回到家后独自喝着闷酒。
这个世上有那么多单亲家庭，自己也不过是其中最普通的一员罢了。
在爱理初一时，川岛大和喝醉了，将爱理压倒在榻榻米上掐着她的脖子，目眦尽裂像一个魔鬼。
“要是没有你就好了......”
身为她父亲的男人这样说道。
爱理的脸因为缺氧变成了紫红色，弱小的她根本无法反抗这个男人，视线变得模糊，唯独川岛大和那仿佛尖锐指尖划过黑板的质问异常清晰。
我要死了吗？爱理想，死了也好。
最终川岛大和还是清醒了过来，在爱理快要晕过去时他默默松开了手。
“咳咳、”
她捂着脖子爬到玄关，整个家里弥漫着酒臭和难以言喻的霉味，客厅，玄关走廊，随处可见的酒瓶，怎么收拾也收不完，她突然感觉到了令人窒息的恐惧，这个家就像一个蜘蛛网，而她则是落入其中的飞蛾，再怎么挣扎也只是用丝线将自己越缠越紧，最后变成腹中之食。
16岁爱理上了高中。
生活并没有起色，升上高中的第三个月，父亲被裁员了，更加颓废地在家里喝得昏天黑地。
幸好满了16岁的她已经是可以打工的年纪，于是爱理承担起了收拾房子，照顾父亲，上学打工的责任。
若是生来便在幸福的家庭，突然遇到这样的事肯定会很痛苦吧，爱理庆幸地想到，幸好自己之前一直活在痛苦中，所以现在反而感受没有那么强烈了，或许这就是人们俗称的‘麻木’。
她的高中生活也充满了刺耳的喧嚣，与大家格格不入的氛围，带着些异味的校服，内向到阴沉的性格……
...孩子的世界总是天真的，特别是高一的学生，他们兼顾了成年人的部分圆滑和小孩子的部分残忍，自动划分了阶层，并且对最底层的人贴上了奴隶的标签。
爱理就是班级里最底层的角色，最开始只是帮忙跑腿，后来变成了上缴‘零用钱’。消失的室内鞋，写满侮辱性话语的课桌这些都是小事，但当她们拖着爱理来到爱情旅馆，让她去□□赚钱时，她挣扎着逃走了。
同学一张张没有五官的笑脸，刺进耳膜的笑声，伸向自己的油腻的手......都让爱理感觉到了初一时险些被川岛大和掐死的恐惧。
天色暗下来的街道，爱理不停地奔跑，直到她来到堤无津河岸边。
夜色中的河流看起来危险而宁静，爱理默默地注视着远方，突然向河流纵身一跃。
‘扑通’一声响，连溅起的水花都没有多少。
感觉到冰冷刺骨的河水，她双腿一抽，顺着水流向桥下的方向游去。
“喂！！！”
在水流的喧嚣声中她听见一个喊声，接着又是什么落入水中的声音，她回过头去，看到一个路人也跟着她跳进了河中。
那个人约莫是很擅长游泳的，他几下就游到了爱理身边，先是拽住了她的手臂，然后托住了她的头尽量让她浮在水面上。爱理本来想挣开的，但是考虑到河水并不平缓，怕拖累到这位路人，只得任由他将自己带回岸边。
爱理湿漉漉地坐在岸上小声咳嗽，突然一件干燥的西装外套披在了她身上，她眨了眨眼睛看向这位好心人，想道谢并告诉他自己并没有溺水。
可对上视线她还没开口就被对方非常，非常严肃地训斥了。
“你知道溺水死亡是什么样子的吗？吸入大量脏水水直接灌入肺部，使人呼吸受阻。瞬时体内脏水，又从口鼻等处呛出。人手脚挣扎，越挣扎人体越下沉。人体沉底后，手脚乱抓乱蹬。尸体时常见手指抓断或者指甲抓掉，同时口鼻和肺部有泥沙积水少吸入。”
男人双手抱胸，生气地看着她：“寻短见是最愚蠢的事情！小孩子现在就该乖乖回家，喝杯牛奶然后上床睡觉。”
诶？
路灯照亮了男人的脸，比一般日本人深些的五官，像太阳一般的头发以及刚刚在水中看见的，紫灰色的眼睛。
爱理像是看着一道未解的难题般盯着眼前的男人，这不是她第一次被呵斥，但是今天和以往又不同，这个男人的话语虽然生气却没有带任何的恶意，她不仅不难过，甚至从中得到了些许勇气，这让她陷入了思考。
男人看着眼前沉默的少女有些无可奈何地叹气：“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爱理回过神来，她看了看男人，然后指着刚刚他救起自己的地方：“我不是想死，那里...那个地方好像有只小狗困住了。”
“咦？”男人愣了下，顺着爱理的指尖望去，确实在桥柱那里有只白色的小狗，瑟瑟发抖蜷缩在那。
“我得去救它。”爱理坐在地上拉了拉男人的衣角，仰头看着他说：
“它在向我求救。”
沉默了5秒，男人被打败般揉了揉爱理的头，笑着说：“你好好呆在这里，我去把它带过来。”
“嗯。”她裹紧外套，乖乖点头。
男人成功地就回了小狗，他将白色的狗狗放到了爱理的怀中，感觉到胸前的温热，她柔暖地笑着摸了摸小狗的鼻尖：“下次可别被困在这种地方了哦。”
“东京这样的流浪狗还挺少的，不知道是不是哪家走失的，我到时候问问有没有谁丢了狗。”
“谢谢你。”
爱理看着正卷起衣角拧水的男人道谢：“我是川岛爱理，那个...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安室透。”安室冲爱理眨眨眼睛：“现在我先送你回家吧。”
“啊、不用了，我家离这里很近的，一会就到了。”她放下小狗摸了摸它的尾巴，叮嘱说：
“你也要赶快回家啊。”
安室透还是有些不放心，爱理露出个有些腼腆的笑，把外套脱下还给了他，怕对方坚持要送她，爱理拿起书包跑开两步，才回头向安室透摆手，局促地喊：
“安室先生就像英雄一样！”
这是她第一次带着笑容回家，家里还是烂醉的父亲以及随处可见的垃圾，但是这并没有影响爱理的好心情，她熟练地收拾房间，给父亲披上毛毯，然后写起作业。
第二天放学打工完回家，在公寓楼下她看见了一个熟悉的白色身影，是昨晚的狗狗。
小狗看见爱理回来了，摇着尾巴十分热情地扑了上来。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呀......”
她蹲下来抚摸着小狗，有些难过地问：“你也是一个人吗？”
小狗当然听不懂她的话，只是热情地冲她摇尾巴。爱理估摸了一下，虽然家里肯定没办法养它，但是如果是偷偷养在楼道拐角的话......
“真是的，在你找到主人前我先养你吧，得先想个名字呢......Sun，Sun好不好？”
“汪！”
自从有了Sun，爱理感觉生活在逐渐变好。当她打完工，疲惫不已地来到楼下时，那抹白色的小影子就会热情地跑过来，仿佛在说‘欢迎回家’。
不知不觉已经养了它快三个月了，爱理看着趴在自己腿上的小狗，笑着挠挠它的小脑壳。
以后也一直在一起吧。
她本来是这样想的，可在某天打工回来，看到垃圾桶里Sun的尸体时，爱理感觉自己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坏掉了。
Sun的嘴角还带着白色的唾沫，大概是被喂了什么药导致的死亡。白色的，柔软的毛发被垃圾弄得那么脏......
爱理沉默地将它从垃圾桶里抱起来，亲吻了它满是污泥的额头，那么怕寂寞的Sun，不该孤零零地躺在那里。
趁着夜色爱理将它埋在了附近的公园。怕被野狗把尸体抛出来，她挖了很深，掌心被磨出了血，那里白天有很多小朋友玩耍，这样Sun也不会寂寞了。
回到房子，爱理看了眼在客厅睡着的父亲，走进房间，凝视窗外的月亮，终是没有忍住，恸哭出声。
无论多么痛苦，第二天太阳依然照常升起，爱理做好父亲今天在家的饭，收拾东西准备出门，关门前她习惯性地向从没有得到回应的房子说：
“我出门了。”
等了几秒，她自嘲地笑笑，正准备关门，突然屋里传来了川岛大和沙哑的，如同砂纸磨过粗糙树皮的声音。
“...路上小心。”
一时间爱理怀疑是不是自己产生了幻觉，她捂住自己的眼睛，哽咽地小声回应：“嗯......”
当天她没有去打工，而是买了折扣的牛肉和蔬菜，想回去做火锅，钥匙插进锁孔，房子里安静地不像样子。
“我回来了。”没有回应，不过她也习惯了。
也许是从早上的回应中汲取了一点点勇气，爱理想，至少她可以尝试着，一点点也好，和父亲把这个房子重新变成家。
她调整了下表情，露出笑容拉开了客厅的槅门。
‘啪——’
是爱理手中的口袋落到榻榻米上的声音。
名为川岛大和的男人，寂静地挂在客厅正中央的梁板下，面部因为缺氧窒息而充血，舌头外露，失禁的东西打湿了裤子和地板。
原来今早是这个男人的告别，可惜她竟然没有听懂。
爱理摸了摸自己心脏的位置，她知道身体里坏掉的东西开始逐渐腐烂，流出了恶臭的脓水。
没有报警，没有任何的恐惧，爱理把川岛大和放了下来靠坐在了墙边，有条不紊地做好了牛肉火锅。
她盛了一碗放在尸体旁，自己也端起饭碗，看着父亲骇人的脸庞，她微笑着说：
“我开动了。”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名为川岛爱理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