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度春风》云栖旧年

1、房子

　　林旬最近总是天还没亮就睡不着了。7号还不到六点就猛地醒了然后睡不着，8号五点左右也是这样，今天才四点就醒了。
　　还是那样，睡梦里没有什么惊悚可怖的事物，但似乎一直在做什么，然而在醒来的那一刻就被大脑抹除所有关于梦境的记忆，只遗留身体上慢慢退散的疲惫感，然后面对昏沉的空间，等到早七的室友发出的“咿歪咿歪”下床梯的声响，如常地从床上坐起来。
　　中午上完课回宿舍，林旬一边搅和着碗里的面条，一边拿着手机。室友嘻嘻哈哈从旁边蹭过来想跟他说什么，却愕然张了张嘴:“林旬，你怎么了？”
　　人没答应，孙昊又喊了他几声。林旬像是被突然惊醒，模糊的视线从手机屏幕转到孙昊身上，才觉察自己满脸的湿意。
　　孙昊疑惑怪异地看着他，“你到底怎么了，最近老感觉你情绪不太好，是遇到什么事情吗，跟哥们说说？”
　　林旬盯了孙昊几秒，把视线移开，朝他晃了晃手里的手机，“挺感人的一故事，看得情绪失控了。”
　　孙昊看着林与脸上那很勉强的笑容，点点头没再说什么，手一拍脑门，已经忘了刚才要说的事了。
　　孙昊走回自己的位置后，林旬自己也静下来。他也不知道自己最近怎么了，这半个月来，他的精神处于一种失重的状态，飘飘忽忽，落不到实处，情绪不定时地奔溃。而当内心处于一种平静的状态时，理智会高高在上地宣布：“吝惜这片刻的安宁吧，很快这就会被破坏撕毁。”
　　林旬觉得自己真的好像需要抓住些什么，可是能够抓住些什么？
　　也许很快这种状态就会过去的，林旬半个月前是这样想的。
　　晚上去操场跑步，与其说是跑步，不如说是发泄，他的脸被三月风刮得生疼，眼角微微泛红。
　　S市的三月还很寒冷，操场跑步的人零零星星，有人会侧目看这男生特别耗体力的跑法。
　　然而似乎只有拼命地向前跑，才能暂时甩掉这段时间如影随形的失重感，暂时地肯定“嗯，他在这里”。
　　时间就像一只被掏空棉花的布偶，眼睛还在，鼻子还在，耳朵还在，笑容还在，却空洞洞地漏风。
　　直到那一天，阳光绿荫，夏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临，春寒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悄悄退场。
　　酒吧的老板叫他帮忙一起把物资运到一处地址，那里林旬曾经也去过。他在搬完物资，走回酒吧老板的面包车的路上，一阵钢琴声落入了这片阳光林荫，也落入了林旬的心。
　　林旬在那一刻驻足了。不是那阵钢琴声多么的优美，多么空前绝后地好听。就像是上帝的精心安排，他在你日子里最最最普通的一刻，安排了一个能敲开你心门的声音。然而，就必须是这一刻，早晚五分钟都不行。
　　林旬在那阵钢琴声中读懂的是和解。是的，是的，和解。
　　就像一个在荒地上行走多日已经快要放弃渴望被救赎的人，突然就被救赎了。
　　那是一栋红砖外墙的房子，钢琴声是从二楼那个打开的窗户飘出来的。路边一棵高大的杉树郁郁的树叶遮住了窗户里的光景。
　　林旬看那扇窗户，他从和解中，奇怪的感到了一阵熟悉感。
　　窗户里的人弹了很久很久，林旬站了一会儿就慢慢踱步走回去了，那条路被远去的人儿的背影拉得长长的。
　　那天过后，林旬日子也开始充实起来了，人忙得脚不沾地，没有时间去停歇，他忙着复习周，手上还要同时做好两份兼职。
　　他也偶尔路过那条路，路过那栋红砖外墙的房子，运气不好，没有再听到那天的钢琴乐声了。
　　也许是听过的，但是那天他路过那里的时候大雨滂沱。他老老实实站在宽敞的屋檐下避雨都被溅湿了裤脚和鞋袜。钢琴声在雨声里断断续续，显得不合时宜。过了一会儿，房子里面的人似乎也停止演奏了。
　　林旬站在外檐下，心想着，这阵雨十五分钟内能停止吗？房子的外门被人从里面拉开，走出来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那男人西装革履，脚上的皮鞋表面光滑发亮，往上看，那不虞的微蹙眉头的神色因为看到林旬而闪过短暂的讶异，没说什么。他抬起右手腕看他那块估价不菲的手表，应该在等什么人。不一会儿，一辆黑色的卡宴停在路边，车上下来的司机，打开一把黑伞，那个男人坐进后座不久后，车就开走了。
　　林旬想，这位中年男人应该就是这栋红砖外墙的房子的主人。
　　这段意外的相遇并没有让林旬产生对这栋房子的探索欲和好奇心，也许就是一个有钱的人家里面有一个会弹琴的人，而那天，刚好他听到了房子里面的人的琴声，心情因为音乐得到舒缓。这是缘分，却也只是那些不会延续下去的缘分。
　　人最不应该也最好笑的就是，不要轻易对你生命里出现的人事物下定义。
　　在新学期，家教机构安排他去给另一位初中生辅导数学，而那位初中生的父亲就是林旬在那栋房子外面见到的中年男人。
　　在第一次合谈的时候，男人的神色和蔼，全不见之前一面的严肃。但是他见到林旬时，神色如常。林旬想他应该是对自己没有印象了吧。
　　这是一份薪资高，而且对他来说压力不大的家教兼职，对方家长对林旬的学历和经验也满意，林旬没理由不应下。
　　他辅导的对象是一位初一的女生。女生比她的同龄人似乎要内敛一些，第一次见面，她从她那张学习桌旁站起来，规规矩矩地鞠了个躬，叫了一声老师。
　　林旬被这个小孩惊到，心下感到有点好笑，面上忙说，“不用这么郑重。我叫林旬，双木林，十日一旬的那个旬，你可以叫我林旬哥哥就行。”
　　女孩犹豫地看了他，小声说：“林旬哥哥。”
　　女孩的数学成绩中等偏下，在测试结果里林旬就看出来她的问题在于数学基础掌握不好。初中的数学思维和小学的数学思维有一定的差别，林旬之前也辅导过一个学生就是消化不好初中数学思维，所以数学成绩开始走下坡路。
　　女孩偏内向，不过这并没什么，相反的，是一个让人相处起来不费气力又肯下功夫的初中生。林旬觉得自己变得也异常有耐心了。在相处了几次后，女孩放开了很多。
　　这天林旬布置好课后作业，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女孩撇嘴，向林旬倾诉她的烦恼:“爸爸今天晚上不仅要检查我的作业，还要检查我的钢琴练得怎么样了，我等一下得多练一下琴，好累啊。”
　　林旬听她这样说，转过头去看她。她嘴角倒挂，不知不觉已经跟林旬亲近起来的样子。
　　林旬想起自己曾经在这栋房子的外面听到的钢琴声，早已想到确还是很意外，弹钢琴的很大可能是眼前这个十三四岁的女孩，林旬自己在高中之前就已经学到钢琴十级了，虽然他好长一段时间没有碰钢琴了。
　　林旬认真地看着女孩，由衷地说：“你最近学习情况不错，不用害怕你爸爸的检查，而且你钢琴弹得很不错了。”
　　沈媛惊讶地看向林旬，怀疑林旬在哄自己，说：“爸爸说我还要加油，而且林旬哥哥你也没有听过你怎么知道？”
　　林旬:“我之前路过外面那条路听到里面有钢琴声，”林旬再次肯定，“行云流水，感情到位，很好听。”
　　沈媛有点被说服，眼睛多了几分神采，“林旬哥哥，能不能听我弹一会儿，就一会儿。”女孩希冀地望着他，林旬想这点时间无关紧要，当然不会拒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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