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九子》aramis1212

9、狴犴

　　虎头牢：
　　前生，我一定疯狂过，轻易动情过，所以，这一世，命运让我成为被沙漠包围的监狱，砖石铸成的身体，杳无人烟的四周，一切之一切，都逼迫我漠然冷静，当一个彻彻底底的旁观者，风乍起，吹皱一江春水，干卿何事。
　　我想，作为旁观，我应当很称职，我漠然冷静地看着卡妙随其他禁子来这里上任；漠然冷静地看着米罗与其他犯人一同被关入监房；最后，我将在这里，漠然冷静地讲我旁观过的一个故事，禁子与犯人的故事，因为，今生，我是狴犴——虎头牢。
　　喧闹，刀光剑影，血流成河，监狱，犯人暴动了，受不了沙漠的艰苦，何况是沙漠中罪犯的生活，暴动，一点都不奇怪。
　　我漠然冷静地旁观着，旁观禁子一个接一个倒下，犯人一个接一个冲出监狱，扑入茫茫沙漠。跑不了，他们谁也跑不了，没有人，能够走出包围我的沙漠，或早或晚，犯人们都会死，被茫茫沙漠慢慢熬死，这场暴动，禁子死尽，犯人同样死尽，两败俱伤，而我——狴犴，将干干净净清净一段时间，直到新的禁子与犯人，再次将我填满。于是，懒懒打个哈欠，闭上眼，我——狴犴，漠然冷静、旁观一切的虎头牢，在再次喧闹前，先美美睡他一觉。
　　然而，“噼里啪啦”，猎猎沙风吹得衣衫声声作响，我不耐烦地睁开眼，看见了米罗，身穿囚衣的米罗，带着伤，踉跄走出监狱，蹭到后院水井处，打了满满一桶水。然后，进进出出，不顾鲜血已浸透了草草扎上去的纱布，米罗端出了一盆又一盆血水，看来，除了他，监狱里还存活下了另一个生命，米罗，带伤的米罗，正奋力抢救他。不过，这一切，与我无关。
　　“来，喝点水。”
　　清凉的井水慢慢渗入干渴的喉，甘美，甜润，神志清醒了许多，吃力地，昏迷了好几天的卡妙缓缓睁开眼睛。
　　刺眼的囚衣赤条条地刺入眼帘，扎挣着，不顾刺痛，卡妙想要坐起身，但一双用力的手紧紧按住了他，“当心，伤口会裂开！”
　　“你……”卡妙怔怔凝望，凝望米罗身上的囚衣。
　　唇边一丝难以名状的笑，米罗轻轻地替卡妙盖好被子， “……我……没地方可去……所以……”蓦一顿，笑中几多苦涩与自嘲，“我把你——看管我的禁子，从死人堆里扒了出来……”
　　犯人与禁子——不共戴天的仇敌，能产生怎样的情感，我不知道，不过，这一切本来就与我无关，我只是看见，伤愈之后，卡妙与米罗——禁子和犯人，肩并肩，为了生存，一同去后院那块地耕作，一同打扫监狱，一同凝望沙漠绚烂的日出日落，相互扶持，相互依偎，朝夕相伴，共同生活，时间，世界，在沙漠中浓缩，浓缩得只剩下我这座监狱，还有，唯一的禁子、唯一的犯人——卡妙与米罗。
　　我并不关心，他俩究竟产生了怎样的感情，也不关心，他俩现在究竟是不是幸福，既然他俩愿意这样生活，那就随他们去吧，去吧……
　　然而，我——狴犴可以这样想，但并非一切，都会这样想……
　　咳嗽，不怎么，米罗开始一阵接一阵地咳嗽，起初，他俩谁也没有真正当回事，沙漠昼夜温差太大，生病再所难免，何况，即使真出了什么事，在没有任何交通工具的情况下，卡妙也不可能穿越沙漠去为他请医生，生病，也只能硬挺着。然而，虽然卡妙想尽了所能想到的一切办法，米罗却咳得越来越厉害，并开始高烧，开始卧床不起，然后，他俩发现，这病会传染，因为，卡妙也开始了咳嗽，不过，他没有米罗病得那么重，如果冒险闯一闯沙漠，或真出现奇迹让他走出沙漠，或许还能活……
　　“来，喝点水。”
　　清凉的井水慢慢渗入干渴的喉，甘美，甜润，神志清醒了许多，昏迷了好几天的米罗终于吃力地睁开了眼睛。
　　“卡妙！卡妙你……不是叫你走……别管……”
　　扎挣着，米罗拼命扭动身子，想推开卡妙，想一把将他推出沙漠，推入有人烟，有医生和药的世界，但同样已是憔悴不堪的卡妙死死抱住了他，唇边，一丝难以名状的笑，“……我……同样没地方可去……所以……”蓦一顿，笑中隐隐闪过一丝自嘲，但更多的，是坦然，情深至极的坦然，卡妙，抱紧米罗，紧挨着他，躺下身，闭上了眼睛……
　　好几天，已经好几天，卡妙，米罗，再没有现身，静，监狱，彻底安静了……
　　我——狴犴，终于能干干净净清净一段时间，直到新的禁子与犯人，再次将我填满，如果，沙漠外的人们，还没有忘记我这被沙漠包围的虎头牢，于是，懒懒打个哈欠，闭上眼，我——狴犴，漠然冷静、旁观一切的虎头牢，在再次喧闹前，先美美地，睡他一觉……

　　狴犴：龙九子之一，状如虎，性无情好讼，常铸于监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