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九子》aramis1212

5、狻猊

　　米罗：
　　这一世，世俗的金与珠构成了我，钟鸣鼎食之家，自然免不了炫耀富贵，但因为他——卡妙，拥有世俗躯壳的我，有幸接近空灵与清雅。
　　琴韵悠悠，如梦如幻，卡妙白衣如雪，低眉抚琴，身畔，含笑伫立的，就是我——香烟袅袅的狻猊。
　　除了那张琴，卡妙最爱的就是我，每次焚香抚琴前，都将我细细擦拭干净，他的动作，那么轻，那么柔，宛如，前世的爱抚……每到此时，我都会罪恶地想入非非，回味前世，前世，我和卡妙……
　　炭墼，隔火，香丸，梦一般的缭绕再次从我身上徐徐散发，卡妙将我放在琴几上，净手，抚琴，清韵悠悠，在香与音之间，我醉了，他也醉了……
　　惊雷平地，悲风肃杀，顷刻间，一切都改变了，永远地改变了！
　　莫名其妙地株连，莫名其妙地获罪，莫名其妙地抄没，卡妙哭喊着，近乎疯狂地扑过去，从虎狼般的兵丁手中拼死夺下了我，紧紧，紧紧抱住我，卡妙紧紧抱住了我，任凭鞭子雨点般抽打在身上，也不撒手，决不撒手！温热的血，卡妙的血，浸透了我的全身，浸透了曾经芬芳四溢的狻猊，如果我有心，只怕早已碎成齑粉，与卡妙一同鲜红汩汩，可惜，今生，我不过是狻猊，冰冷金珠铸成的狻猊！不过，或许是感动了上天，兵丁停止了毒打，撇下了昏迷的卡妙，还有始终被他紧紧抱在怀里的我，我和卡妙，没能分开。
　　离开了深宅大院，卡妙带着我，带着那张同样奇迹般逃离厄运的琴，还有满身累累伤痕，坠入了社会最低层。曾经白皙的手，为了生存，磨出了累累血泡，再由血泡，变成粗糙刺眼的茧。许久，卡妙再也没有抚琴，更不可能，往我体内填放曾经的安息龙涎，我和琴，都寂寞了，生活，强迫卡妙暂时冷落了我们。但卡妙并没有忘记我和琴，他不会，永远不会忘记我和琴，时常，夜深人静，卡妙会轻轻抚摩琴，抚摩我，他的手比过去粗糙了很多，但动作依然是那么轻，那么柔，宛如，当年的爱抚。每到此时，我都会坠入回忆，回忆往昔，香烟袅袅，琴韵悠悠，香与音之间，我和卡妙，一同沉醉。
　　本来，我以为，生活就那么周而复始地持续下去，穷归穷，痛归痛，至少，我和卡妙，在一起，永远在一起，他生，我陪他同居破窑，他去，我随他同入孤冢，只要永远留在他身边，即使为人，我亦别无他求，何况，今生，我不过是狻猊。足矣，今生，有了卡妙，我，足矣。
　　然而，苍天多不遂人愿，何况我这小小的狻猊，一场暴雪，一场大病，卡妙倒下了，气息奄奄地倒在了病榻上。幸亏，左邻右舍，抓药，照料，鬼门关前，捡回一条命。因为他，同样贫穷的邻居，欠了很多债，不会，卡妙永远不会让别人因为自己而受苦，他一定会还债，一定要还债，于是……
　　琴人最爱的永远是自己的琴，理所当然，卡妙不会，不可能，舍弃自己的琴，所以，他只能，把我，送进了金银店……
　　“劈劈啪啪”，好一阵算盘珠，银子到了卡妙手中，我——狻猊，进了货柜架，我们，永远分开了……
　　捧着用我换来的银子，卡妙眼中，似乎隐隐闪动着晶莹，但他强忍着，强忍着，默默瞥了我一眼，最后瞥了我一眼，便转过身，逃跑般，快步冲出了金银店。
　　卡妙，永别了，保重！保重……

　　狻猊：龙九子之一，状如狮，性好烟火，常被铸成香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