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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相离不相求,相知不相守。 ...

  •   抬头看了看天色,阿四有些头疼地在又蹲又站了老半天。不远处,能看见九丈的行刑台,早已戒备森严。俨然是等着时辰,就要开始最后行刑了。

      他看了靠在墙角不说话的呆子,走上去凑暖一样嘀咕道:“我说,呆子六,怎么办啊?这眼瞅着都过时辰了,鬼刺大人连个影都没呢。该不是出了什么变故吧?”

      “…………”同样一身黑色轻甲笼罩的男人,呆呆地靠在墙上,还是一个字不说。

      阿四瞬间抑郁了。
      摸了鼻子走到旁边,踢了踢地上包裹着的尸体,说:“哎,你说,我不就轻功好点么,至于让我背着尸体爬那个行刑台么?”

      他自己一个人自顾自地发着牢骚,却不料从天而降两个同样装束的人,拉下脸上的面具,露出一模一样地脸,对他异口同声的说:“四哥,马上到时间了。”

      “得了,大人还没回来,好在这群大人对这样墨迹的死刑一点都不感兴趣,都走的差不多了。这样吧。呆子六,你马上去行刑台行刑。那边三哥估计已经安排好了,就等着你了。我背着这东西上去,陌七陌八,呆子六行刑完毕,你俩就立刻接应者抱着人从暗道下来。我跟着就把这尸体挂上去,然后就等着他们那群人来检查了。”

      听到这话,呆子六只是木讷的点了点头,随即就极其迅速地朝着行刑台飞奔而去。
      “可是大人他?”陌七陌八两个人面面相觑,露出了担忧的神色。

      “鬼刺大人的心思,不是我们能猜得,办你们的事情去。”阿四摆了摆手,让他俩赶紧走,自己背起那尸体,以极快的轻功瞬间消失在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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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他们并不知道,鬼刺现在就是有心去,也没办法去。

      冰冷的房间里,寒气逼人。
      鬼刺无力地软靠在墙上,连动都没法动。
      他面色寒冷地看着左小吟,想说些什么,可发出来的声音,只是一声声无力地呼吸。

      “你别动了,都说了,这不是什么毒药。只是比软麻散稍微烈点的迷药而已,要是平常人,早就晕过去了。你居然没晕过去,难道是因为你自己本身会做毒药所以寻常毒药已经对你没什么用了吗?”左小吟坐在他面前,笑着看他。

      他脸色非常难看,冷汗顺着额不断地滴落。本就苍白的脸色现在如同一张薄纸,更加衬托的那双墨眸令人心酸地沉冷。

      “…………”

      左小吟心里突兀地一紧,下意识就转开了视线。她低着眼睛,看着手里精细的长针,说:“刚才拉你的时候,你应该感觉到手指一疼吧。”

      鬼刺看见了那针,亦看到那针尾坠着一个小铃铛,下面有水蓝色的流苏。

      雪莲针。西域的毒针,极烈的麻药。
      他不只一次见到应蝉落用那东西,把难缠地对手给放倒。

      如今。
      他心里已然一片惘然。

      房间里安静地过分,而左小吟似乎因为等待什么而紧张着。
      她手里把玩着那针,好似没话找话一样说:“其实,这一切都是简止言告诉我的。别误会,我并不相信他。我只是相信我看到的,我听到的。”

      在一片烛光闪烁间,她垂下的眼睫像蝴蝶翅膀,将她的侧脸勾勒地分外安宁。

      “你知道么,那天你和皇上顶撞的时候,我就在后面听着,看着;后来,简止言去找你说……”她顿了一下,手不由自主地放在小腹上,“找你说,我这个孩子的事情的时候,我也听到了,看到了。”

      她转过头,静静看着他,明明知道他无法说话,可还是期待他能说些什么一样,等待着。

      鬼刺不断地调戏着内力,试图压制体内麻药地不断扩散。
      可是他一次次的努力,一次次地更加虚弱。
      甚至他的眼前,都开始不断地模糊。

      他听到她的质问,心里一直悬在半空无法沉定的一切,一下就连在了一起——原来是这样。他瞬间明白了这一切,明白了她看到的误会,听到的错觉。

      他于是更加焦急,更加愤恨。
      一直以来,自己从来都是那种不愿多做任何言语解释的人。他一直认为,言语是最无力的行为。但是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他会如此地怀念好好说话,好好解释的感觉。

      他想告诉她。
      他后悔了。

      他想说。
      他真的想告诉她。

      可是她就在他面前,静静地看着他,听到的,却只是一片急促而断续地呼吸。

      鬼刺费尽力气,试图抬起手指,指向桌子上的纸笔。他想让她明白,不仅仅是这些,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他来完成。

      如果,如果这一切都是简止言的圈套,那定然,连这个计划,都已然被他算计清楚。

      不行,绝对不行!
      他不能再让简止言,再一次地伤害她。

      左小吟并不知道鬼刺心里在想什么,她只看到鬼刺的表情,有些可怕。那样决绝的脸色,那般悲伤和痛苦的眼神,好像,好像……

      她不知道鬼刺为什么会有那样的反应,心里地不安和突兀地难过变得更加过分,她移开视线,不再看他。“药效只有一个时辰而已,等一个时辰一过,我一离开,外面的侍卫也就该发现你了,你不会有事的。”

      砰——

      一声不小的声音,把左小吟吓了一跳。她赶忙转过头去看,却看到鬼刺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手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她愣了一下,看见他手上的鲜血,脱口而出:“你干什么!”

      鬼刺仿佛没听见一样,费力地用自己手上的伤口不断摩擦着粗糙的地面,使得本来不大的伤口越来越大。那麻药本就只是让他无力,并不能减弱一点痛觉。他没有力气,无法把握力度,伤口摩擦地鲜血淋漓,连皮肉都糙翻出来。

      他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只是颤抖地用手指蘸了自己的血,一点点在地上摩擦。

      左小吟眼皮跳了一跳,赶忙过来阻止,却看到他似乎用自己的血在写些什么。

      他写得很慢,慢到一个笔画都要费上很久很久。等到左小吟实在看不下去了,想去阻止,却被他那眼神给震惊地竟然没有敢去动。

      许久,他第一个字终于写了出来。

      “圈。”

      很复杂的一个字,在血书氤氲下变得更加狰狞。

      她看着那个字,半天不懂他意思。后来看他颤抖地写着第二个字开始那几笔,一下明了:“圈套?”

      鬼刺出了一口气,吃力地点点头。

      左小吟摇摇头,说:“是,我是用圈套设计你,但是你这个时候还这么说,有什么用?”

      听到这句话,鬼刺本来有了希望的眼神瞬间再次暗淡下去,他努力地摇头,又写了个字:“逃。”

      他有很多话想说,想写。到这最后奢求的力气,只剩下对她一个人的期望。
      他不想她死。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可笑的发现,自己原来绕路这么久,唯一的愿望已经薄弱的只剩这么简单。
      只要她活着。

      左小吟怔怔地看着那个字,许久没有说话。
      她最后站了起来,撕了一块布下来,走到他面前,并没有什么好态度地把他的手强硬地给包了起来。

      “伤口我就不给你清洗了,但是不包扎总流血不是事。我是会逃,但是不是现在。反正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我就不怕告诉你,我会和南狼他们一起逃。”

      她转过身,看了看天色,最后也没再看他一眼。

      只是挽起了胳膊,露出了一个刺青。她拿起瓶子里那株开得倔强的冬丹,放在手心里揉碎了,涂抹在刺青上,直接就着水洗了干净。

      那上面生动地狴犴印章,一下晃得鬼刺眼睛生疼。

      朱血狴犴印。

      一瞬间,太多太多地片段,如潮水一般涌入他的脑海。终于记起那次,她扑倒在他怀里,其后言辞闪烁地模样;又记起章爷拿着的通关文碟上面,盖着的假印;再想起,乔楚其间隐藏地些许半露不露的伎俩;以及,左小吟这一路来,被人半推半硬地走上如此之路。

      圈套中的圈套。
      局中局。

      模糊的视线里,那女子动作坚定异常,她抬着纤细的胳膊,划伤了自己的手,那鲜血滴落在胳膊上的狴犴印上,瞬间如同活过来一样。

      狴犴凶神恶煞地盘踞在她的胳膊上,几欲成活。

      那是传说里急公好义,仗义执言,能明辨是非的神兽。
      他曾视它如神。
      而如今,他才知道,在这尘世魍魉之中,它不过是一头嗜血的凶兽。

      像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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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再次响起。
      只可惜,并不是鬼刺所期待的侍卫。
      那人进了门,脱了脸上的盔甲,先是走向左小吟,手里拿着一份文碟。
      上面的字眼,鬼刺很是熟悉。那就是上次,彰爷手中的通关文碟。只不过,这份,明显是真正的朝廷批文。
      有了它,再加上大狴司正卿的朱血狴犴印亲示,大狴司层层关卡,只不过是个摆设而已。
      那人转过头,似乎刚发现鬼刺,看了他一眼,露出一个无奈的微笑。
      神仙一样的姿容,妖孽一样的微笑。
      “小刺猬,对不住了。”

      他眼睁睁看着左小吟的手按在了那文碟之上,看着那血红的狴犴印轻轻一落。
      而后,成诀别。

      乔楚拿着文碟,拉着左小吟,经过鬼刺的时候,似乎张口说了句什么。他并有听清,只听见左小吟朝他说了一句:“后会无期。”

      门开了,外面似乎起了烈风,一下刮进来不少冰霜。也将那女子身边,最后残存地一点点温暖,悉数吹散。

      他听见自己心里什么东西经风一吹,仓皇四散,迅速枯败的声音,方知晓那叫情爱。
      可一转身,这天地间雪茫茫黑白一片,怎么就又只剩了自己。
      一路行走,一路错过。
      相离不相求,相知不相守。
      老天,你好狠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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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前行,不断地奔跑。仿佛身体里,只剩下跑的这个本能。逃出去,逃出去,就可以再次见到希望。
      她不管自己的呼吸已经变得干渴,不管自己的身体抗议地痛苦,心口里憋疼着口气,那是活下去,逃出去的本能。

      当眼看着就看到那大狴司无比高耸的狱墙和大门的时候,乔楚却忽然停了下来。
      他拉着她,将她拉到一个十分隐蔽的巷洞里,扶着她的肩膀说:“左盈,你听好,现在我要去接南狼。内监那边,我好不容易搅起来的骚动,一路上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平静地太不正常。恐怕我逃出来的事情已经被发现,怕是有变故。这倒好说,就怕我在南狼那边安插的内应,也被抓出来,那就不好说了。我现在先去趁着乱把南狼给带出来,你拿着这个,自己呆在这里,千万不要乱跑。”

      说完,他就把手里的文碟,硬塞到了左小吟手里。

      左小吟自是不肯,说:“怎么会啊,一路上不是看到很多狱卒都往内监那边跑么?如果你计划失败,就不可能有骚动啊!”

      “但是本来该过来的南狼他们没有到,肯定是出了什么岔子。没关系,放心,我那几个兄弟,都有身手,趁乱带着南狼跑出来不是问题。只要有你手里这个东西,就是天皇老子到时候想拦我们都晚了!等着我,千万别乱跑!”

      “那我和你一起!”

      “瞎说,你是有身孕的人,别胡闹,好好呆着!”

      乔楚敲了敲她的脑袋,看她担忧的表情,安慰性地笑笑说:“放心,我会带着南狼来见你的。”

      左小吟紧紧地抱着手里的文碟,看着乔楚离开的背影,心里再一次悬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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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四这边,反而进行的相当顺利。
      根据鬼刺的命令,玖三监刑,姬六行刑——这都是正规程序。毕竟冰刑的最后行刑,不过是把这几天在暴冻于高台之上的犯人,直接剪断锁链,将人给活活摔死而已。因为冰刑并没有什么刺激性,是属于一种刑罚附加的死刑而已,又加上冰天雪地的,那些监刑的大官,早就纷纷告假不愿意来,要么就是派个师爷来看看。所以,鬼刺并不担心会被那些大官看到些不该看的。同时,也没人发现本该行刑的鬼刺,换成了姬六。

      冰刑其实是种挺麻烦的死刑。
      第一,犯人必须得熬上几天的冰寒。既得让他受足够的苦,又不能让他被活活冻死。
      第二,犯人被执行死刑的时候,必须得按规矩时辰的死,早一分也不行,晚一分也不行。
      第三,犯人执行完死刑,敛尸很麻烦。因为本身人就冻的皮不是皮,肉不是肉了,骨头都冻酥碎了,从那么高的刑台一摔,直接就碎的血肉模糊了。

      所以,鬼刺大人才会选择冰刑啊。阿四龟缩在那行刑台上一个铁柱下,借助着铁柱的阴影,遮挡住了自己和背后尸体的身形。上边陌七和陌八也选好了位置,都猫缩在距离行刑架下不到三米的位置,准备随时接住掉下来的南狼。

      一声苍冷的锣声震起,那边传来玖三辽远地声音:“时辰到!行刑!”

      阿四紧张地缩着脖子,呼吸都凝固了。

      他是最难的一个,必须要掌握好最好的时机,必须保证身上的这个尸体摔下去之后,是和南狼预计摔下去的时间,位置,是同样的。

      转瞬间,已听见那边姬六的送刑词。
      姬六的声音,在雪风凛冽间,更显得凉彻心骨。

      哗啦啦。
      锁链解开了。
      哗——
      人跌落的声音,虽然小,但是敏感地被阿四给捕捉到了。他心快提到嗓子眼里,呼吸间,就听见陌七陌八事成的轻哨。

      他果断一闭眼,矫捷地一个翻身,身后的尸体瞬间就掉了下去。

      噗通一声响,似麻袋跌落的声音。阿四默默地在心里念了句阿弥陀佛,这个尸体,是熟二千挑万选才选出来的,就这么一下成碎豆腐了。

      他长出了一口气,趁着下面正在敛尸的纷乱,几个翻身,就摸到了陌七和陌八身边。他们两个正抗着一个裹在棉衣里的少年,摸索着高台外面的铁架,找个最隐蔽的角落,趁乱借着轻功逃走。

      阿四接过南狼,抗着肩膀上。吩咐陌七陌八先走探路,自己跟在后面。

      路上很是顺利。
      翻上高台,就有姬六安排的人接应,给南狼扔进了用来放置杂物的木桶里,陌七陌八抗着就走了。而阿四尾在后面,也跟着走了下去。

      眼看下了高台,一片行刑过后的忙碌,没人注意他们,据说好像内监还不知道为什么出了不小的骚乱,所以现在根本是无暇顾及他们这边。

      阿四长出了一个口气。
      虽然大人不在,但是看起来没事。
      天时地利啊。

      走了没多久,到了一个拐角的时候,他刚冒出这个念头,脖子上就忽然一凉。

      有把冰冷地扇子,紧帖着自己大脉处,而后,就看见面前的陌七陌八以及姬六等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一群身着黑色长斗篷的人给包围了。

      我草。

      他冒了句脏话,扭过头去看,就看见一双碧翠的眸子,正如自己一样不正经地朝他嬉皮笑脸。

      而那人背后,正站了一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书生,披着狐裘,一袭青衣。

      “几位,这么匆忙,是要去哪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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