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起沧潼》山雀啼

51、剖鬼取珠

　　未晞抱住摇摇欲坠的楚轶卿，用额头贴着他的额头，感知了他体内的状况后，她知道阵法对他不起作用的原因了——阵法自带灵力，和他体内非内生的灵力相冲，就导致了阵法效果大减。
　　她的表情变得凝重起来，眼里仿佛带着一丝自责，她看着楚轶卿，正欲开口，却不料楚轶卿猛地又偏过头去咯血，接着又咳嗽起来，他的这般光景令她莫名揪心起来——是啊，当时爷爷挡天罚后也是这样一直咳个不停。
　　于是她毫不犹豫地又动用灵力替他疗愈，哪怕她也受伤了，哪怕她刚运转起灵力就感觉四肢百骸都在喊疼，哪怕她一边吐血一边替他疗伤。
　　“小未，别管我，我，我还死不了咳咳！”楚轶卿抬手替她擦拭嘴边的血渍，十分心疼地劝道。
　　“东方你都受伤了，还是我来给表哥疗伤吧！”白术也心疼地说道，她这次绝对不是抱着要刷长空好感的想法的，她是真的看着未晞这样做有些心疼。
　　“你知道怎么疗伤吗？”未晞也很想让白术来，可是这白术连架都不会打，更别说疗伤了，除非她是大夫。
　　白术愣了一下，犹豫地答道:“略知一二……好吧我不知道，要不你教我？”
　　未晞叹了口气，她就知道她啥也不会。
　　微生明在一旁阴沉着脸说道:“哼！就算拼着他的性命破阵了又如何，以你现在的状况，你觉得你还能逃的出去吗？”
　　是可忍孰不可忍，白术已经忍无可忍了:“喂！你个坏东西！别以为我不怎么打架就真的打不过你！好歹我也是鸿鹄上神，你一个小小的凡修也敢在我面前造次？识相的话，赶紧给我滚！不然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这大概是白术有生以来第一次说这么霸气的话，说完以后她感觉自己都可以吊打京墨了。
　　“哦？鸿鹄上神？呵！呵呵呵！那又如何？上神不也被我一路绑着来的吗？上神不也被我压着打吗？”微生明才不是吓大的，论唬人，他也是排的上名号的，“你可知我是谁？我可是修界首屈一指的翘楚，百年来没有人比我更厉害，连天君都多番请我入仙籍，而我不屑一顾！”
　　鬼医站在一旁悄悄翻了个白眼，心想这家伙可真能编。
　　白术也不甘示弱，“那又怎样！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小仙，方才是本上神大意了，如今本上神可要动真功夫了！”说罢，又召出佩剑，与他对峙。
　　此时，未晞已将楚轶卿的伤势压制住，但自身损耗也颇为严重，若是白术能奋起，倒也省的她顶着伤痛去打架了，看着白术这气势，她竟有些欣慰和期待。
　　“不知死活的东西！”微生明骂道，随即取剑快速上前，再次专挑她防守薄弱的地方打。
　　但事实上，白术打得毫无章法，有时看上去以为是攻击的动作却转而变为防守，反之以为是防守却是攻击，当微生明好不容易摸清她哪些动作是防守哪些动作是攻击时，她竟又变了打法，这样反反复复好几回后，连未晞也看不懂她的招数了。
　　先前，未晞还以为她落了下风，想着自己还是高估了她，却见微生明虽占上风但并不讨巧，反而吃力，她便以为白术是故意露破绽给他引他消耗，这也不失为一种打法。
　　打斗持续半炷香后，微生明已是消耗巨大，灵力有衰微的趋势，而白术虽然消耗不大，但也形象狼狈险些见血。
　　“你，你使的，究竟是什么路数，为何如此多变？”微生明忍不住发问，作为一个在正规仙门里修炼过正规剑法的凡修，他实在没见过这种打法的！太多变了，简直难以捉摸。
　　“路数？没什么路数啊！就是我打你被你躲了，然后你打我我就挡呗！”白术将散落的头发悉数别到耳后，诚实的答道。
　　“……”众人无语。
　　“岂有此理！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人居然将我耍的团团转！看招！”微生明怒不可遏，随即收起长剑又朝她扔毒镖了！
　　这次扔了得有十多把，然而，这十多把却在半路上又分出十余把，就这样，二三十把毒镖跟天女散花似的朝白术密集地飞去。
　　白术知道光凭剑身是挡不住这么多镖了，于是她也撤了长剑，试着将灵力凝聚成一个屏障，以挡住这些泛着寒光的镖。
　　本以为毒镖会像之前一样，被屏障弹开，却不承想微生明操控着这些毒镖像猛兽一般撞击她第一次凝起的屏障，力道过于蛮横，以至于她不得不加强屏障，可惜还没来得及加强，就见两把毒镖已经扎破了她的屏障，向她袭来。
　　她堪堪又凝起一小道屏障，死死抵着那两把闯进来的镖，奈何一心难两用，这厢的小屏障在用心凝聚，而那厢的大屏障却是难以为继，顷刻间便被捅了个稀碎。
　　大概是微生明真的被惹恼了才起了杀心吧，他操控余下的毒镖又凭空分出一波，此刻扑向白术的毒镖大约有七八十把，足以将她扎成刺猬了。
　　“东方救命啊！”她一手撑着小屏障，一手护着头，最终不得不向未晞求救。
　　未晞迅速带着楚轶卿和白术站到了一块儿，然后抬手一撑，一个方圆数米的屏障便罩住了三人。
　　她的屏障仿佛坚硬的城墙般，那些被操控的毒镖竟不似先前般强势，在撞上屏障后反被弹开，好像换了毒镖似的。
　　“嗯？为什么你能把它们弹开？”白术很不理解。
　　“因为你的屏障不够强啊！”未晞故作轻松地回道，其实她有在很用力地抵挡甚至是很吃力地震开毒镖。
　　见毒镖被弹开，微生明皱起了眉——这个妖女还是像先前一样，过于强大了，本想着她受反噬，总该减弱几分，但从刚才她震开毒镖的气力来看，她恐怕还留有实力。
　　“臭道士！怎么不打了？害怕了？”未晞挑衅道。
　　“害怕了就赶紧求饶，否则把你打成猪头！”白术得势，便接过话头再次放起狠话。
　　微生明嘴角一撇，吐了口口水，倒是很有骨气地说道:“道爷我士可杀不可辱，让我求饶，做梦！”
　　语毕，他开始结印设阵。
　　“他，他又在设阵吗？”白术由于长居十方境，对外界了解不多，所以这也是第一次见所谓的结阵。
　　阵法，据传是由某位上神提出的，后由修界祖师经过好几代的研究才终成体系。神界四象国多为隐居，几乎无人研习阵术，而上天庭的神族也因寥寥无几、渐趋落魄而少有人通阵术，以至于阵术最终成了修界的一大特色。
　　“看他这结阵的方式，好像是要设最普通的绞杀阵。”未晞轻飘飘地说了一句，跟她玩阵法，简直是班门弄斧。
　　“绞杀阵？听名字就好像很残暴诶！”白术不由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绞杀阵可一点都不残暴，它只是听起来残暴而已，”未晞本来还想给她解释一下这阵法的由来，却没想到这微生明结阵速度竟比她想象得快，看来是经常用这招啊！
　　阵法成型后，散发出一阵寒光，笼罩着阵中的三人。
　　“我们，是已经在阵里了吗？”白术向未晞靠近了一些，问道。
　　“嗯！”未晞点了点头，将沉睡的楚轶卿交给白术照看，自己则随时准备应战。
　　不多时，阵内便狂风四起，不知从何处卷来些泥沙，差点迷了眼。
　　紧接着这风裹夹上利刃，时不时地从某处窜出，若是被击中必然落得一身刀伤，不得已，未晞只好又撑起屏障，飞沙走石、狂舞白刃纷纷冲击着屏障，发出嘈杂刺耳的声音，令人听了头疼。
　　这样一直挡下去也不是办法，看来只好用水情剑强势劈开这阵法了。
　　水情剑是她在游历时偶然得到的，当时伴随着水情剑的还有一缕精魂，现在就栖身于剑内，成了剑灵一样的存在。
　　水情剑绝对是她见过最强悍的剑了，而因为有剑灵的加持，这把剑几乎就没遇到过敌手，所以说自打有了水情剑，她孤身游历时就很少受过伤了。
　　“水情，该出来了！”未晞坚定地唤道。
　　随着话音落下，她的身后出现一道强劲的白光，这道光亮了一瞬又暗下去了，随之出现了一把通体晶莹如水的长剑。
　　“好漂亮的剑！”白术羡慕地说道。
　　长剑横亘在未晞身侧，一只手握住了剑柄。
　　“你又叫我了。”手的主人开口道，声音里透着一股清冷，仿佛早春时节刚刚消融的山泉，既有水的轻柔，又有雪的冷冽。
　　白术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水情呆楞住了，果真是剑如其灵，这么好看的剑灵就应该配这么好看的剑！
　　“剑灵？！”微生明大为吃惊，虽说修界这些年也在大肆豢养剑灵，可大部分剑灵都是难以化成人形的，往往越像人的剑灵实力就越强，此刻出现在未晞身后的剑灵别说像人了，简直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啊！
　　难道他这次还是报不了仇吗？还是只能像上次一样被杀吗？还有他苦苦培育的那些鬼侍，耗费了那么多精力和时间，却功亏一篑。
　　他不甘心啊！是啊！就算不为了报自己的杀身之仇，他也要为他的鬼侍们报这血海深仇，那可是七个活生生的鬼侍啊！
　　此时，受未晞之托的水情已经准备挥剑破阵了，水色的长剑在水情手里散发着一阵又一阵炫目的光，水情屏息凝神，闭上眼睛感知到了一处灵力最为薄弱的地方，随之便举剑，蓄力砍了下去，剑锋穿过屏障，加速砍向该处，顷刻间，阵法破裂，狂风骤停。
　　微生明一惊，不得不强迫自己从无用的咒骂中脱离出来，照现在这情形，以他的实力，哪怕再加个鬼医也是不可能打得过这妖女的，更别提她还有个这么强悍的剑灵。
　　他要么逃，要么受死，逃估计也是不可能的，除非把鬼医推出去当肉垫，但鬼医太弱了，也撑不了多久。
　　至于乖乖受死，他怎么可以！？已经死过一次的人是万万不想再死第二次的，更何况这妖女杀人的手段是那么凶残，他掷出的黄符，转而成为她手里的利刃，将他刺了个满身是洞，接着还不及他痛呼一声，她就抹了他的脖子，每每回想起来那场面他都脖颈一凉。
　　“臭道士，要不是你招我的魂，我就不会杀了你，要不是因为杀了你我就不会引来天罚，更不会害得爷爷替我受罚而灵力尽毁，一切的源头都是你！这次，我不会再杀你了，但我也不会让你好过！”
　　每每说起被招走魂魄这事，未晞就恨得牙痒痒，要换到以前，她还会怪上楚轶卿。
　　是啊，以前她可是觉得楚轶卿才是这一切事情的源头的，只是如今搞清楚了是自己的单魂招惹了他，她似乎也没有立场去怪他了。
　　真要怪的话，那似乎还得怪自己。
　　“哼！让我不好过？”微生明扯出一抹冷笑，两眼被挤得十分狭长，眼角堆满细纹，好似比当年老了许多，尽管也才过去不到三年。
　　就在刚刚，他想到了一个主意，以他现在的实力确实打不过她，但若他得到了鬼珠，那实力将不可估测。
　　所以，他又迅速地结了一个阵法——用来保护自己，他要在阵里剖鬼取珠！
　　鬼医早已趁乱逃走了，好在那装鬼的布袋在他身上。
　　“他这是要做什么？”白术见微生明把自己关在了阵里，又掏出了个什么东西在捣鼓，不由得十分好奇。
　　“做什么不清楚，但，这是个保护阵法，他这算是投降吗？”未晞也十分不理解，虽说从外面破阵要花些力气，可是破阵以后呢？若是他求饶，她要饶了他吗？毕竟“得饶人处且饶人”，如果他求饶的话，要不轻轻惩罚一下就算了？
　　微生明将阿七放了出来，最后又问了一遍：“你若主动交出鬼珠，我兴许还能放你走，若不的话，就免不了要我亲自动手了！”
　　阿七好不容易又从那布袋中出来透了口气，可不想再受折磨了，“好！我可以把鬼珠给你！”
　　这声音让未晞觉得怪耳熟的，再看那脸，似乎也在哪见过。
　　“欸你说他为什么这么执着于那个什么鬼珠啊？都大难临头了，还逼着阿七交出鬼珠！”白术又是一阵不理解。
　　“你叫她什么？阿七？”未晞惊呼道。
　　阿七闻声看了过来，突然两眼放光，“仙女姐姐！仙姑！救我！”说着她便朝未晞飘去，奈何撞上阵法又被弹了回去。
　　“怎么回事啊？这什么鬼？”阿七拍打着阵法所形成的“无形墙”，大为崩溃。
　　“怎么？又不想给了？那看来我只好亲自动手了！”微生明掐着阿七的脖子将她按倒在地，不由分说地将一把黑色的匕首插进她的心口！
　　“唔——”阿七还来不及大喊，便被微生明沿着刀口划开了一道更大的口子，鬼气从口子里喷涌而出，鬼气相当于鬼的生命力，随着鬼气的流失，阿七渐渐失去了活力，她已没有气力去喊痛了，她像个被钉住的木偶，只能任凭微生明将手伸进口子里，不停地搜寻。
　　“哪儿？在哪儿？”他喃喃念叨着。
　　“阿七——住手！臭道士，快住手！你会杀了她的！”未晞在阵法外怒斥道，接着便向这阵法展开攻势。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帮阿七，她和她不过见过一面，当时她还以为她要加害楚轶卿，如今看着她被如此虐杀，她不禁生了恻隐之心。
　　大抵是她看不惯这般暴行吧。
　　心口处都找了个遍，他也没找见他要的东西，于是他又在阿七的腹部划开了一道口子，进行又一番搜寻。
　　鬼气依旧如泉涌，阿七变得很虚弱，虚弱得仿佛要再一次死去一样，可是她依旧很痛很无奈很害怕，早知道会遇到这么个变态，她真的打死也不敢再在人间逗留了。
　　“洺，我有点想你了。”阿七默念了一句遗言，便闭上了眼。
　　“找到了！哈哈！果然在身体里面！我找到鬼珠啦哈哈哈——”微生明尖锐的笑声在暗室里回响起来，令白术毛骨悚然。
　　此时，正在往乱坟赶来的一黑衣男子顿了顿，开口道：“鬼珠被强行取走了！”
　　闻言，洺瞳孔一缩，大喊一声“七乐！”，便又加快速度向阿七奔去。
　　未晞定睛一看，阿七闭上了眼，体内的鬼气还在外涌，怕是气数殆尽了。
　　这一刻，未晞又生了杀心。
　　“你连鬼都不放过，真是丧心病狂！”未晞怒视着微生明，咬牙切齿地说道。
　　“我丧心病狂？对！我丧心病狂！”微生明将边缘泛蓝的黑心鬼珠收起，然后一阵歇斯底里：“在你们眼里我就是丧心病狂！你们高尚，你们善良，你们仁爱，只有我才是那臭虫、那毒蛇，是那会吸血吃肉的魔鬼！可我为什么是臭虫是毒蛇，是魔鬼？你们凭什么说我是臭虫是毒蛇是魔鬼？又凭什么说我是修界的败类、人渣?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炼出最强大的武器，一点点牺牲算什么？呵，还说我滥杀无辜？一群蝼蚁！”
　　他苦笑着看向未晞，无处安放的手一下抬起一下放下，脸上时而欣喜自豪，时而痛苦愤怒，好像有两个灵魂在操控着他的身体一样。
　　“我管你经历过什么，你如今对无辜的人下手就证明你也不是什么好人！少在这儿诉苦博同情，杀人偿命，这便是你的果！”话音刚落，未晞就对着那已经摇摇欲破的阵法砸下最后一拳！
　　同时，微生明也吞下了那颗鬼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