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静期死去的丈夫还魂了》一俯仰

4、准前夫死了！？

　　这段时间李珊珊可谓焦头烂额。从发现贺小炜暴毙而亡到给他操办丧事虽然只有短短三天，但她却觉得好像经历了一番前世今生。
　　想起三天前的那个早上，她一身红裙踩着五分高跟走在去民政局的路上。重获单身的一天，她需要盛装出席自己生命中的这件大事。为了增强这个日子的仪式感，她还在未来三天订了间五星酒店的新婚套房，半路上她特意打电话给酒店要求把“新婚快乐”的贴墙气球务必改成“离婚快乐”。
　　谁知好巧不巧的，出师未捷前夫先死。
　　走到民政局门口的，她抬眼看到当年跟贺小炜领证时买的煎饼果子摊儿还在。贺小炜当时阿呜阿呜吃的倍儿香，还一个劲儿说下次再来买这家。一晃八年言犹在耳，只是这话却成了空话。李珊珊二话不说跨过俩大水洼给贺小炜买了套加辣条的果子，她觉得这套煎饼果子彰显出了自己“买卖不成仁义在”的大气，释放出双方做不成夫妻还能做朋友的信号。
　　她却并不能预见，这信号竟对着空气释放了三个多小时，无人接收。
　　期间，结婚的离婚的在大厅来来往往，只有她一直保持打电话挂电话、发语音闭语音的重复动作。她不知自己怒骂贺小炜“是个死人”了多少遍，她更不知在同一时间对方竟真的已是死人了。
　　她又想起那天的中午，本是艳阳高照的天气突然一个大雷劈下来。她赶着民政局中午休息的空档，冒雨怒气冲冲地打车回他们从前的家。直觉让她感应到贺小炜一定在家，于是她抱定今天死也要把这人拉到民政局的怒意用指纹锁开了门。
　　至今她都记得进门那一刹那客厅中凝结的气息，是一种人气散了的安静。客厅垃圾箱中的苏打水瓶、拉着的窗帘、矮桌上只剩半杯水的玻璃杯、沙发角落香薰灯的光源和进门杂物碗里放着的车钥匙无一不说明家里有人，但是整个家却又是那样的安静。走近沙发，她看到贺小炜穿着睡裤和白T恤躺在那里，像他们结婚8年里的无数个日夜。那一刻，她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她记得自己先是居高临下的站在沙发旁边叫了几声贺小炜，看他没有任何反应于是又拿腿碰了碰贺小炜的腿。当她的膝盖碰触到贺小炜膝盖的时候，她心中隐隐觉得哪里不对。于是她又去摇贺小炜的胳膊，只见他的胳膊随着摇晃重重地垂了下来。她永远记得当时心中突然暴起的慌乱，那慌乱直冲头顶，使得她像弹簧一样后跳着跌倒在地。于是她慌慌张张地打着120、110和李芳超跟葛励的电话，语无伦次颠三倒四地向接线员诉说着眼前发生的事。她不敢再碰贺小炜一下，可是也不愿离开。她就坐在那一屋子的安静里，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贺小炜，跟这个人曾经发生的一切像过电影一样在脑中不停播放着。她就这样坐在地上抱膝瞪着眼睛，像冻住般等着人来打破这安静。
　　李芳超跟葛励在接到李珊珊电话的第一时间赶来。两个人并没有什么医学常识，只是按照平时接受的紧急救援教育接力按压着贺小炜的胸口，徒劳地给他做着人工呼吸。当救护人员赶来宣布贺小炜已经死亡超过12个小时的时候，两个大男人无力地跌坐在地，已毫无形象可言。随后葛励跟着上了贺小炜拉去殡仪馆的车，而李芳超则火速给贺小炜的其他朋友和单位的同事打电话。两个人责无旁贷地撑起了贺小炜的治丧事宜。短短一个小时的时间，花圈、鲜花、香烛跟贺小炜的照片纷纷就位。
　　第一波来吊唁的是贺小炜的姑伯姨舅们。他们并不知道李珊珊跟贺小炜要离婚，所以他的姑姨来的时候抱着李珊珊哭作一团，而贺小炜的大伯姑父则一边叹气，一边帮忙摆设灵堂用的一切东西。唯一知道他们要离婚的长辈是贺小炜的干妈，也就是周璇她妈，守着贺小炜那些姑姨她不好多说什么，只是握着贺小炜大姑的手一个劲儿地哭，自始至终没有看李珊珊一眼。
　　看着贺小炜的遗像，李珊珊努力复盘这几天发生的一切事。如果能回到那天，她一定第一时间来家里找人，而不是等民政局中午下班才气冲冲地来他们曾经的家。虽然急救人员说贺小炜是在前夜去世的，但她固执的认为，假如自己早三个小时过去，贺小炜也许能救得活。如果她知道前天晚上的电话是他们的最后一次通话，她一定要说些除离婚之外的别的事情。譬如，谢谢他多年来在生活上对自己无微不至的照顾。她一定要告诉贺小炜，她只是想要有新的人生，而不是贺小炜哪里不够好。甚至于，如果她知道贺小炜的生命只是到三十岁而已，她也许根本不会跟他提离婚，或者压根不会跟他结婚。
　　三天时间，李珊珊眼见这个曾经让她和贺小炜花费巨大心力装修的家一点一点变的面目全非，心里不觉有些五味杂陈。记得刚拿到房子那会儿，为了找装修灵感，她跟贺小炜几乎每个周末都往外地跑，关于装修细节的各种巧思是他们俩一间一间民宿、一个一个五星酒店住出来的。打着看装修的名义，两个人游走了大半个中国和周边国家。李珊珊清楚记得那时候每个周末的晚上，自己都在候机厅等贺小炜下训来汇合。一个行李两个人去所有他们想得到的城市呆两天，然后周一早上再搭早班飞机回来。每个周一，贺小炜几乎是飞也似的从机场冲回体工队出操，而尚在读书的李珊珊则直接打车回家睡觉。他们就这样花费海量的时间，一点一点把房子撺成自己喜欢的样子，可转眼间，消弭这一切只需要三天时间。
　　李珊珊又想起今天早上周璇有意无意找她商量的事儿。这几天周璇每天早上都来给他们送早饭。因为离婚的事情，周璇对李珊珊一直能避则避，今天她却破天荒的来找李珊珊说话。而正如李珊珊所料，周璇来找她说的是贺小炜的财产分配问题。
　　原来贺小炜的爸妈去世时给他留了一个独院儿，那个院恰巧在他大二时赶上扩建景区被征用了，于是他就在19岁的年纪里获得了300多万的赔付。贺小炜当时不知怎么的，直接用那钱在学校新开盘的小区，以十五万一套的价格买了十二套房子。然后又把买房剩下的钱对分，一半儿买了他爸活着时候炒的一支黄金股，另一半儿则扶持了他妈活着当服务员的一间国营招待所，成了名副其实的小股东。19岁的孩子没有跟任何人商量，直接把钱花了个底儿掉。当时的亲戚朋友们无一不摇头叹息贺小炜败家。可是没过几年之后，眼见着房价做地起价，原本十五万的房子能卖到一百五十多万不止；他爸的黄金股也从三十几块涨到了二百多块；而那间国营招待所渡过最难的两年之后也慢慢开始扭亏为盈，后面他已经慢慢可以吃到招待所的分红红利了。
　　今天周璇找她说的话，也都跟这些事有关。周璇在一间高职院校教会计，而贺小炜早在她读大一的时候，就把自己的理财事项交给周璇打理了。这么多年来，周璇负责帮贺小炜收租、存分红，再用存起来的钱帮他物色基金、股票或者新房子。这些钱虽然离大富大贵还有距离，但也确实是让在体工队一个月只拿4500的贺小炜过的舒舒服服的。如今贺小炜逝世，他的这些财产该怎么处理成了大问题。原来贺小炜当年买了12套房之后，除了自住一套外，其余全陆陆续续租出去了。当时的房租是三千一个月，十年间这边早已从市郊变成商圈，周边房租也早已过了五千，但是他依然没有涨过一次价。于是这次意外去世，他的那些租客们就开始陆陆续续地给周璇打电话探听房子的后续问题。
　　因为一直帮贺小炜管钱，周璇对李珊珊总有一种若有似无的提防。在周璇看来，从小县城考上985的李珊珊能找个同校的本地体育生结婚，车子房子一步到位不说，婚后还一分不挣地让男方养了好几年。但是转过头来，刚工作还没一年的时候就非要离婚，这怎么看怎么是在“捞”。可是如今贺小炜走了，他一没后代、二没直系亲属，于是财产的处置权就落到了李珊珊这里。
　　周璇早上也没有多余废话，张口问李珊珊：“房租怎么弄啊嫂子”。李珊珊先是一愣，接着就明白了周璇话里的话。她也懒得跟周璇弯弯绕，直接回她：“我跟你哥都走到这步了，走完法定继承程序找个时间办赠予吧。财产转给他姥娘，以后这些事儿你跟她商量，这之前呢一切该怎么来还怎么来，这样你看行吧？”周璇听完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李珊珊不遑多让直接看了回去，两人对视须臾，再没其他言语。
　　这会儿晚上没人，李珊珊想起白天周璇吃惊地眼神觉得好透气，坐在沙发上都不觉发出“哼”地一声。她不是不知道贺小炜的朋友是怎么看她的，但是她不惜搭解释。小县城的怎么了？小县城的就不能喜欢上城市里的孩子吗？没房没车喜欢上有房有车的，就是在捞吗？李珊珊被这口气堵了老些年，今天总算是疏通了一次。
　　抬眼间已经夜里两点，再续一根香天就亮了。不能断香、不能关灯、不能没人是这边办丧事的规矩。这时候葛励跟李芳超会留一个人在中厅，让李珊珊回屋潦草的睡个觉。她看见李芳超拿着打火机和三根香站定在案台前续香。贺小炜父母早逝，养他长大的姥姥虽还健在，但是家人顾及老人身体没敢说出实情，所以贺小炜的丧事实际是由葛励、李芳超跟李珊珊三个人照应的。这会儿李芳超换完香却在李珊珊周围迟迟不走。她挑了挑眉，示意李芳超有话直说。
　　李芳超搓了搓手里的西瓜霜含片儿，坐到了李珊珊旁边。试探性地问道：“明天出殡，火葬场那边儿我跟蛤蜊已经弄好了，你能送炜炜哥一程吧？”
　　李珊珊：“我不一直送着他么。”
　　李芳超低头搓着药片板上的锡纸，踟蹰道：“嗯…炜炜哥也没个家人，他那些姑姨叔伯的年纪大了，心脏血压也不大好，冷不丁的白发人送黑发人再出个事儿……”
　　李珊珊打断他：“你们意思是让我送？”
　　李芳超连连摆手，解释道：“不是让哈姗姗姐，是问问你的意思。我跟蛤蜊知道这事儿你也为难。你要不行，我们哥俩就当他的异姓兄弟给他摔盆儿、抱照片儿都无所谓。但明天送炜炜哥的毕竟还有外人，他那些队友同事领导也都去，你说一帮人看着炜炜这边儿家人席里连个家人也没有，面儿上多少说不过去。”
　　李珊珊盯了一天，此时已经困的睁不开眼了，托着腮听他讲完也不想说多余废话，起身打了个哈欠回他：“知道了，我先回屋睡会儿。”
　　简单从主卧的卫生间洗漱完毕之后，李珊珊躺倒在她跟贺小炜婚后一直睡的这张大床上。老辈儿说人刚走的那三天，魂灵还飘在家里常驻的地方。因着这老话，李珊珊在第一宿吓得不敢睡这床。可是说来奇怪，心里虽然膈应，但是当她一沾上这床之后，困意却排山倒海的袭来，她在那一夜收获到了这几个月来最好的睡眠。本以为那天只是太累了才会沾床就倒，谁知第二夜她依然收获到了一夜无梦的好眠。
　　今夜她依然躺倒在床上，习惯性地准备在睡前抠会儿手机，一看有一条未读微信，是她三天前预定的酒店管家提醒她明天入住。因着贺小炜的死，她不得不取消原本的入住计划。但是酒店告知她无法退订只能延期，并且根据后面日期都已经排好的事实，她的延期入住只有三天后可选。李珊珊当时正忙着安排花圈，根本没有在意酒店那边说的什么事儿。直到收到管家的这条信息，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当时胡乱答应的是什么。她
　　已经完全没有度假的心情了，连回都没回直接关灯翻身，陷入到了这两天又重新获得的、久违的、沉沉的睡眠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