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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请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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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星月紧紧攥着双手,抬起头看他。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中衣,衬的皮肤色白如雪,却不是健康的瓷白,而是偏冷的霜色,好像双手握着一团雪,透着刺骨的冷。
他比平常男子高大些,也瘦些,五官如刀雕刻,又像工笔描过,无一不精致脱俗,出奇的清冷好看,像世外谪仙,不似外面传的玉面阎罗。
他坐的笔直,一双眸子沉沉的望过来,像深渊又像沉星,这样一双眼睛,不论冷眼还是深情,都足以溺毙神明,浑身散发着上位者的气势,令人不敢造次。
他静静看着自己,不发一言。
拜星月装着镇定,回过神来赶紧垂下眼睛,不敢再看他。
屋内静了下来,等到她背上的薄汗开始悠悠转冷,他才缓缓出声:“服侍我睡下罢,你在床前守夜。”
他本没有命人守夜的习惯,只是不甘心这样轻飘飘抬手便放过了她。瞥见她攥紧的双手又补了一句,“木勺留下吧。”
“......是。”
拜星月吹了灯,跪在他床前,等他呼吸渐匀,全身松懈下来才发觉膝盖肿胀,小腿已经麻了。
她又气又悔,干脆仰身一屁股坐下去,缓了好一会才爬起来走了。
身后的人突然睁开眼睛,从窗外瞬间翻进来几个暗卫。
为首的站在暗处,声音嘶哑:“主子,是否需要去处理了。”
“不必。”
“主子三思,她是来行刺的!”
他轻轻挥手制止,淡淡道:“我知道,不必多言,明晚入夜她还会来,到时你们不用拦她,退下吧。”
暗卫知道自己僭越了,恭敬垂手应:“是。”转身隐于夜色中。
他坐起来,起身捡起床边的木勺,轻轻摩挲。
勺身未经打磨过,上面还有木刺,方才浸在药里,留下一层药渍。
他想起方才烛光月下惊鸿一瞥,以及她未能得手懊恼的样子,轻轻笑了。
世人不曾欺我,果然是美人。
拜星月翻墙出了聿府,乘着晨露一路往北街拜府的方向走,她带着劫后余生的后怕,走在空荡的街上,全身冷的发抖,脑袋里晕乎乎的,回想起来觉得此刻的情景,有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一时怪自己粗心大意才没有得手,一时又担心昨晚的行为给父亲和哥哥惹祸,懊恼不已。
聿公迟早会发现自己是假冒的侍女,那后面的事就不言而喻了。
凭他的能力,不出一刻钟就能查出来。
不对,他一定已经知道了!
可是他为什么还会放过自己?
因为她是无辜的?还是因为她不足为惧?
她突然苦笑,我拼尽全力仍然如蜉蝣撼树般不值一提,真是可笑!
街道尽头转角穿堂而过的风激了她的眼,眼中含着的泪瞬间流了下来。
难道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拜家灭门。
突然对面跑来一匹马,迎面而过。
她瞬间反应过来,马上的人穿的是虎服,是大理寺的案报!
她听哥哥说过,每逢大案案情有新的进展,大理寺会遣案报送案情最新情况给大内。
可是,这个方向,不是大内。
是聿府!
是了,如今聿公居摄,一定是送去聿府!
近日最大的案子无非就是太子逆党!
那这里面一定有关于父亲和哥哥牵涉的谋逆案的最新情况。
她来不及细想,心里害怕万一大理寺严刑逼供,屈打成招,就再也无力回天了。
眼看案报就要到聿府了,来不及了,她赶紧抄近路,从不知谁家墙根的柴火堆里找了一根木棍,握在手里,伏击在案报的必经之处。
真刀真枪她没有丝毫胜算,只能出其不意偷袭。
马蹄声渐近,她握紧了木棍,算准时机压低身子,反身蹬墙滑过去,避过案报的视野,狠狠打了马前腿,马儿嘶鸣一声倒地。
案报跌落在地,她不能等他反应过来,疾步越过去用木棍狠狠敲在他背上。
木棍和肉身撞击发出一声闷响,案报挣扎了几下晕了过去。
她赶紧搜身翻出了折子,往家里跑。
幸好天还没亮,拜府还没人发现她出去了,她悄悄去了母亲房里,把床前的匕首和发丝收起来。
回了屋,赶紧点上灯凑在烛火下看。
前面大篇幅的都是太子亲信的罪行,她快速扫下来,一桩桩一件件都不堪入目,原来赵家已经腐朽至此!
翻到最后,才看到有关父亲和哥哥的案情进展,寥寥几笔:拜家父子不愿拜女入东宫,所以假意亲近,从无勾结。
拜星月细细读完,反复看了几遍,确认无误后,终于放松下来,又开心又后怕,手忍不住的抖。
还好还好,终于雨过天晴。
墙外报晓的梆子声响起,已经五更末了,外头传来开门声,知书已经起了。
她赶紧擦干腮边的泪,脱衣躺下。
这件事不能声张,毕竟劫报是大罪,还好夜色深,没有人知道是她做的。
只要父亲和哥哥判定无罪,就一定能放出来。
也许是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下,她这一觉睡得特别沉,醒来已经申时初了。
知书喊了几次都喊不醒,急的要请郎中:“牡丹,你帮我照看下姑娘,我去请郎中!”
“知书,回来。”
“姑娘,姑娘,你可醒了,吓死奴婢了!”
拜星月愣了几秒,突然想起昨晚的事,翻身起床,问:“父亲和哥哥呢?可回来了?”
知书不知所云,又不敢刺激她,诺诺道:“姑娘,你糊涂了,老爷和公子还没回来呢。”
明明已经无罪,为何还不能回来?
虽然案纸被她撕了,但不见了总能补回来,以大理寺的速度,不至于现在还没有结果。
应该是自己太心急,再等等罢。
她快速洗漱穿衣,往外走:“我去看看母亲和嫂嫂。”
母亲午睡后醒了,人也有了点精神,只是还不能下床,虚弱的靠在床前,一副愁苦之色,看到她,才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片刻后嫂子和珩儿也来了,珩儿看到祖母就扑上来哭,他自小聪明,如今家里出了这么大的变故,小孩子心里也是清楚的。
他刚退了烧,嗓子还是哑的,哭的人心碎不已。
母亲和嫂嫂被他招的也抑制不住哭了起来。
拜星月赶紧把他护进怀里安抚:“珩儿乖,不要怕,姑姑去问了,祖父和爹爹很快就能回来了。”
他抬起一张充满泪痕的小脸,期待的问:“姑姑,是真的吗?”
她故意带着点儿童真,一脸坚定的保证:“真的,姑姑什么时候骗过珩儿呀!”
母亲和嫂子只当她是哄孩子,面上凄苦之色更浓,她不便解释,只好耐着性子再等等。
一直呆到天擦黑用了晚膳,还是不见人回来,她心里着急,不停的问知书:“现下是几时了。”
“姑娘,已经酉时末了。”
这个点,大理寺的官员早已散值,狱掾也不当差了。
父亲和哥哥怎么也该回来了。
“星月,你一个下午都心神不宁的,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快回去歇着吧。”
拜母握了握她的手,满眼的担心。
她应了,脚步虚浮的朝自己的房间走,会不会是她遗漏了什么信息?
又反复看了几遍,除了这短短的两句话,再无提及。
可是没有新的变故,为何还不放人?
等等,变故......
“我昨晚去行刺,今早又劫了案纸,一定是这样,聿公怎么可能会查不出来,是我牵连了父亲和哥哥!”
她的心又提起来,好不容易雨过天晴,都怪自己多此一举!
一人做事一人当,她不信聿公这么不明事理。
她换了身常服,除去身上的匕首,带上案纸,还是等到入了夜才潜入聿府,今日是负荆请罪。
她昨夜来的匆忙没有细看,如今细细看过,才发觉这院子静的渗人,好似不曾有人住过,不带一丝人间烟火。
熟门熟路的翻进聿公的院子,里面漆黑一片,她轻轻叩门。
突然一只手伸过来,捂住了她的嘴,她拼命挣扎,耳边传来一声安慰:“是我。”
聿公!
在他家里他掳我做什么?
拜星月被他抱着进了内室,还是昨晚的那一间,分明是他的卧房,还没等她反应过来,瞬间被推进了隔间。
门合上的一刹那,她看见有箭射进来,随后外面传来密集的打斗声。
她突然反应过来,这是刺杀!
以前她希望他死,如今知道了他不是滥杀无辜的人,而且父兄还要他下旨才能脱困,她不能坐视不管。
旁边的桌子上就放了一把剑,她立刻拔剑冲了出去,外面混乱不堪,她分不清敌我,却识得聿公,迎着月光见他与一人缠斗,身后有人爬起来就要偷袭他,她来不及反应,瞬间挥手砍了过去,那人应声倒地,她狠劲过后吓得手都僵了。
“回去!”
一声厉喝传来,她抬头看向声源,就见聿公飞扑过来,宽大的衣袍裹着她越进隔间。身后是飞身钉入墙上的匕首。他按着她的肩膀,怒道:“好好呆着!”
转身便要走。
拜星月下意识抓住他的袖口,不让他出去。
他目光变柔了些,言辞还是不容拒绝:“听话。”
旋即推门出去,外面有暗卫举着火把赶来,火光映衬着他的背影,如天神临世,晃了她的眼。
片刻后,外面的打斗声停了,窗外火光大盛,照的黑夜有如白昼,拜星月站在屋子中间,抬头便看见满墙的灵位,阴森骇人,她吓得突然跪倒,爬起来便往外跑。
外面还在清理,下人给聿公拿了件披风披上,拜星月看见正屋内的满地尸身,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令人作呕,她瞬间被吓出了眼泪,靠着墙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