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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灭顶之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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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宁二十年,庆帝亡,其子赵狆继位,时称昭帝,建号居摄。
昭帝年幼,不能亲政,聿公居摄,万国来朝。
以居摄为年号,是赤裸裸的羞辱。
但是这天下已经是聿公的天下,留赵家一命,已是恩赐。
聿公名聿君持,本是罪臣之子。
武宁十年,周家获罪,是谋逆的大罪,几乎灭门。
聿父是镇远大将军,手握百万雄师平复漠北一带,居功甚伟,受万民爱戴。
他跟随陛下多年,深谙伴君如伴虎的道理,自知收复旧土一事功高震主,如今民心所向皆指周家,若任其发展下去,此必是灭门前兆,决意回朝后交兵归隐,以保全家平安。
聿公那时正值舞象之年,跟随父亲戍边多年,就待有机会可以独自领兵一战沙场,像父亲一样挣得军功光耀门楣。
虽然他极力反对过,但也知道其中的利害,只能无奈的遵从父亲的决定。
可是天不遂人愿,君王疑心已起,国土尽握手中,已没有后顾之忧,便决定过河拆桥,设计斩功臣。
以谋逆之名搜查聿府,煞有其事的拿出栽赃之物,庆帝下令即刻发兵擒拿逆贼。
如果此时聿父起兵而反,一定可以撼动武宁江山,江山最终落入谁手也未可知。
只是聿家是武宁三朝旧臣,一直为天子镇守漠北,自知鞠躬尽瘁从无二心,他不相信庆帝会如此狠辣无情。
他坚信庆帝是听信了奸臣谗言,自己回京一定可以说服陛下,扫除奸恶,还聿家也还镇远军一个清白。
岂知庆帝已经在回朝的必经之路龙岩关,准备好了弓箭机关,就等聿父自投罗网。
镇远军遭到埋伏,伤亡惨重。
聿父这才知道庆帝并不打算让他回朝,早已设计好了要在龙岩关外阻杀镇远军,他已经无力反抗,只能顺其意,让妻子举报自己谋反,方保下聿公一命。
聿公在父亲亡故后,一直带着聿母闭门谢客,隐居生活,不出三年聿母病逝,加上他一直称病,庆帝为防落人口实,一直没有对他下手。
后来,庆帝右相病故,身边无能用之人,也开始慢慢召他议事,经过多次试探,方觉得聿公是可用之人,允他入朝为臣,任御史之位,委忠谏直言,可弹劾百官。
聿公自然是恨赵氏,一直卧薪尝胆,暗中搜罗父亲残部,笼络朝臣,联结外敌,加上他本人谋略过人。
在武宁二十年,起兵逼城,押着庆帝为镇远军平反,而后在其子面前,诛杀庆帝于大殿上,葬于龙岩关。
遂拥立庆帝幼子赵狆为帝,其余皇子以夺嫡谋逆之名,一一斩杀幽禁。
众皇子不成气候,唯有废太子还算成器,庆帝委以重任,遂着手清理废太子残党余孽。
本着宁可错杀也不可放过一个的手段,所有来往甚密者都要遭大理寺卿亲审问责。
牵连其中的拜家也因此遭到了灭顶之灾。
先是长子拜星临遭到御史弹劾,罪名是勾结废太子,朋结逆党来往甚密,被疑有谋逆之心,下了大狱,等待彻查后问罪。
然后是拜父被举报曾给逆党送礼行贿,也牵连进谋逆案中,怕是下一步宫里就会派人来拿人下狱。
不论拜家父子哪一个定了罪,都是灭九族的大罪。
拜父吓得肝胆俱颤,又担心狱中的儿子,几乎一夜白了头。
于是他拿出对付废太子的手段,做了个火上浇油的决定,连夜搜集了几个美艳妖姬送去聿公府上,以求讨好,求他高抬贵手放拜家一马。
只因听闻聿公年近而立,却尚未娶妻。
自觉花光一生积蓄,美艳妖姬姿容绝色,绝对可以斩获聿公的心,届时自己就能够获得殿前解释的机会,就算聿公不信,也可以延缓些彻查的时机,让狱中的儿子少受些罪。
却不料,美艳妖姬转手便被聿公送去军营赏给尚未娶妻的将士们为妻,以定军心。
而当堂呵斥拜父谄媚无耻,是为利欲小人,当场下令不必再等彻查,直接下狱。
还留下一言——
“听说,拜大人有一女,仙姿佚貌,冰肌玉骨,有天下第一美人之称,废太子曾也有求娶之意,纵使你送她来,也入不了我的眼,实在是不必如此,自投罗网。”
拜父当场被气出一口老血,收押后也不知情况如何。
从此拜星月从第一美人变成了第一弃女,沦为全京城的笑柄。
拜母忧思成疾,哭肿了眼睛,自此一病不起。
拜家本来只是小官之家,拜父曾做过幽州城下的一个小县城的县令,一家人得过且过,也悠然自在。
好在长子拜星临自小争气,读书也比旁人刻苦勤勉。
于武宁十九年考中进士,入翰林为庶吉士,也算是光耀门楣了,这才全家迁到了皇城脚下居住。
拜父如今已是知天命的年纪,自长子后一直无所出,直到三十五岁才又得一女,取名为拜星月,极为爱护珍重,如珠如宝般养大。
拜星月武宁十九年冬月及笄,因为哥哥仕途顺遂,朝中也有人来结交,她便参加了几次雅集诗会,因为容貌太盛被传仙姿玉貌,引来皇亲贵胄侧眼。
后来被废太子看上,想要纳入东宫为良娣,拜星月不愿为妾,纵使是皇家也不愿。
拜父也不肯让女儿在后宫争宠求生,便让女儿称病,求太子多等半年。
太子派太医来看过,发现她确实病重,遂暂时打消了念头。
拜父知道这病瞒不了多久,托得了一时拖不了一世,只能从别的地方想办法。
拜母经常参加聚会,知道太子宫苑妃子众多,是个好色之人,两夫妻一合计准备从这里入手,辛苦搜刮了几个美人来,使用银钱打点了太子身边亲信,好不容易才送了进去。
目的是让太子移转目光,移情别恋,最好远远的把拜星月抛在脑后。
谁知道太子虽然沉迷了一段时间,却很快就抛开来,纵有良妻美妾在怀,心里还是挂念着拜星月,也时常召拜星临入府谈论时政,为的就是探问病情。
拜家父子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随着时间的不断推进,离半年之期越来越近,他们更是焦躁难安。
就当全家以为无望时,聿公反了,一朝天子变朝臣,太子被废幽禁深宫,新帝登基,他再也没有翻身的可能。
全家兴奋不已,总算是了却了一桩心事。
外面抄家查赃闹得轰轰烈烈,他们却闭门不出,全然不放在心上,只一心过好自己的小日子。
因为拜家从来没有过攀附结交的心思,从前种种都是为了救拜星月于水火,才使出的下策,心里坦荡便以为万事大吉。
谁知道太子亲信重刑之下招供,把拜家也招了出来。
拜星临时常入太子府议事是真,拜父送钱财美妾也是真,无从辩驳。
父亲和哥哥都入了大狱,母亲忧心忡忡,病的起不来床,自己还蒙受如此大辱,拜星月关在屋子里磨刀。
“姑娘,奴婢有事回禀。”
她的贴身丫头知书叫了半天也不见她回答,突然吓得叫唤起来:“姑娘,你开开门,我的好姑娘你可千万别想不开,咱们老爷和公子是清白的,一定会查清楚放回来的!”她急的快要哭出来,把门敲得邦邦响。
拜星月停下手里的动作,把匕首塞进枕头下搁着,起身去开门,问:“何事寻我?”
知书瞧见她神色清明不像哭过,脖子手上也无伤痕,这才放下心来,道:“少夫人屋子里没人伺候,还是我去了才帮着做点事,如今小公子病了,使唤下人们去喊郎中,哪知道一个个都使唤不动,我担心着姑娘,不敢出去,这可怎么办是好......”
“我去看看。”
她疾步往哥哥院子里走去,一路上果然都是懒散的下人,还有的收拾细软,看见她过来也不避讳。
进了正屋,听见小侄子嚎哭不止,她的心瞬间揪起来,气道:“知书,你去喊郎中。”知书应声出去,她想起外面的情形,又将她喊回来:“让母亲身边的牡丹去,你去母亲那里把钥匙拿来,所有下人的卖身契也拿来,把宅子各处门都给我锁住,任何人都不准出去,召集所有人去前厅等我。”
嫂嫂如今已经昏了头,不是担心夫君就是担心孩子,她没有了主心骨,日夜煎熬着也快要倒下,见到拜星月又要落泪:“妹妹,这家里还有指望吗?”
拜星月赶紧扶住她,坚定的安慰道:“有,只要嫂嫂信我,就还有!”
又赶紧拿来一壶酒,交给她:“嫂嫂,你用这酒给珩儿擦手心脚心退烧,不要慌乱,静等郎中来,珩儿还小,全要依仗着嫂嫂,你可不能倒下,我去处理院子里的事。”
说罢转身去书房取来一把剑握在手上,她不是第一次握这把剑,以前跑马舞剑只当玩赏。
如今,她举起这把剑,是为拜家的兴衰存亡。
厅下稀稀拉拉的站了几个人,面上全然没有了往日的恭谨。
她去堂上坐了一刻钟,两盏茶下肚,人还是没有来齐。
她冷笑一声,吩咐知书拿来卖身契,望着堂下众人,威胁道:“我料你们大字不识,不晓得其中厉害。”
“这些是你们的卖身契,你们只知道卖给我家,做一辈子的奴才,这是你们的指望,也是你们的枷锁。”
“却不知道这上面有官印,白纸黑字,已经入了官府的档案,没有这张纸,你们哪儿也去不了,就算抄家,你们也是其中一个!”
“若好好的与我说清楚,我或许可以放你们出去另投别家,若欺我拜家幼子孤女,那便给我们陪葬吧!”
门口徘徊的下人们这才知道害怕,一窝蜂涌了进来。
不知是谁率先喊了一声求姑娘高抬贵手饶自己一命,众人纷纷跟着哭嚷起来,求她饶命。
拜星月将手里茶盏摔下堂中,蓦得站起身拔剑指向堂下,半是威慑半是壮胆,冷着眼看着众人,本来清纯无害的容颜,瞬间变得精致锋利,伴着剑光更显冷冽异常,众人吓得立即收声。
她举着剑,冷声道:“咱们主仆一场,我也不想为难你们,想留下的,我拜星月此生不忘,若能度过此次难关一定厚待。不想留下的,收拾好自己的细软,来我这里领这个月的例银登记,卖身契一律烧毁,今日便去官府消档。”
“都给我静悄悄的走,不能扰我母亲,不准拿我拜家一分一毫。不然即使你们走了,我也要去告你们个逃奴罪。”
前院的小厮两人并后院的丫头两人,满府的仆从如今只剩下此四人忠心耿耿不离不弃,其余的全都如临大赦,拿了银子慌不迭的出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