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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我想嫁的人反正不是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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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浔新帝十五岁登基,十八岁独揽皇权,诛奸佞,罢权臣,亲征平叛,三年来轻徭薄赋、修养生息,倒是给了天浔一片太平盛世。而这位年轻的皇帝,也成了街头巷尾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且说这天浔从老皇帝那儿便是所向披靡、四海称臣,咱们这位新帝虽年轻,雄才伟略却丝毫不输老皇帝。这位新帝那可是百年一见的英才呀!三岁上书房,四岁习武,十岁通晓诛国古史,十四岁便能与天浔名声赫赫的镇边大将军打成平手,即位不过十五岁,便能整顿朝纲,一改老皇帝税法;十六岁亲征平定蛮夷叛乱,十八岁便让天浔有此盛世,真是后生可畏啊……”
说书人口中这位天浔新帝名叫衍逸。直到他继位,人们才知道天浔有这位皇子,也才有人把他的故事当成戏本子津津乐道。
比起这位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天浔新帝,若泽长公主寒澈却是一直活在风口浪尖上。天生的美貌、自小聪颖、四海八荒的拥戴让这位生来就带着异象的公主自小便受着世人的议论和目光。
东帝对这长女倒全然谈不得疼爱。也不怪东帝如此,到底是这寒澈长公主打小没个大家闺秀的样子:带着长兄上树抓鸟,带着幼妹翻墙出宫,在大殿里养蛐蛐儿,往御膳里加盐……若泽太子寒城对这同胞妹妹有求必应,若泽二公主寒微一向也对唯一的姐姐言听计从,若泽太后又时时护着这个宝贝孙女,也便只有东帝能管教一二了。
“陛下,太后娘娘来了。”衍逸的贴身侍从萧尉说道。
“请。”衍逸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过手中的公文。
“逸儿果真勤勉,夜色已深,也该早些歇息才是。”天浔太后虽说是新帝嫡母,但到底年纪也不过二十出头。
“是了,这更深露重的,太后也不必日日来勤政殿。”衍逸依旧没抬起头。
“哀家虽不是陛下的生身母亲,到底也是你嫡母,关心陛下自是应当。”
“多谢太后关怀,朕一切安好。”衍逸略蹙了蹙眉,手中的笔落在了公文上。
“母后今晚来是想问问陛下后宫的事,”天浔太后叹了口气,接着说,“陛下即位已有三年,这后宫中除了阑贵妃便再无旁人。也适时该扩充后宫了。”
“听从母后安排。”
“我原以为你钟情易阑,不愿选秀……”太后轻声道。
“选秀若关乎礼法,朕必不推辞。”衍逸意味深长地看了太后一眼。
“好。那哀家自会代陛下打理选秀之事。扩充后宫人数倒是次要,只是这后宫之主……”太后顿了顿,见衍逸面不改色,只得接着说,“论情自是阑贵妃,只是阑贵妃到底是旁家庶出,身份怕是担不起后位……”
“后位朕已有打算,不劳太后费心。”衍逸放下手中的公文,露出了不耐烦地神色。
“好,你心中有数便好。那哀家便先行回宫了……”太后轻叹了口气,“陛下早些安寝吧。”
“萧尉,去流幸殿。”衍逸抬高了音量。
太后走后,萧尉看了看衍逸,不辨喜怒,他只得轻声问道:“陛下,流幸殿还去么?”
“不去那儿,还能去哪?”
衍逸朝着殿外那片明亮的灯火走去,隐隐约约间,看到了一盏纸灯笼摇晃着阑珊烛光。这灯笼的主人在这偌大的皇城中显得格外瘦小,与这皇城盛景格格不入。
“陛下!”流幸殿的烛火里款款走出一名女子。
“阑儿。”衍逸看到她,便笑了。
“今天臣妾可是给您准备了您儿时最喜欢的栗子糕,陛下快尝尝!”易阑和衍逸从小一起长大,易阑从小便知自己要成为衍逸皇妃。
“那也是小时候母妃的手艺好。”衍逸轻声自语道。
“是阑儿的手艺不精……”易阑恐自己激起衍逸伤心事。
“阑儿的手艺不精怕是没有人敢说自己手艺精湛了吧,”衍逸笑了笑,“是朕今晚没什么胃口罢了。”
“可是国事烦心?”
“是国事,亦是家事。”易阑心中有数。到底,她嫁的是国君。
“臣妾前几日听太后提过,说是要给陛下选秀,还要择一位皇后。”易阑拿起酒壶给衍逸斟酒,她的声音一如往昔温柔平静,落杯时也刻意放的轻缓了。
“是。”衍逸接过酒,轻抿了一口,“选秀的事有你协助太后朕很放心,至于皇后……你可曾听说过东帝的长公主?”
易阑的眼神顿时便暗了,又转眼挤出了笑容:“臣妾听闻东帝长女出生时,若泽顷刻红霞漫天,是夜不灭。”
“所以这世上便有了得此女者得天下的传闻。”
“臣妾明白。”
且说若泽长公主寒澈去年刚及笄,下至臣子求娶上至邻邦联姻,这一年来源源不绝。东帝不知是无暇顾及还是疲于打理,任由着这些青年才俊被自己女儿耍的团团转,总之没将一桩亲事拒之门外,也未曾允诺定下婚约。
“王相家的二公子又托我给你带点东西。”若泽世子寒城把一个精美的木匣放到了寒澈面前。
“我原以为躲到你这儿还能清净些,谁知道你也净会给我添堵。”寒澈无精打采地趴在桌上。
“前两日还听母后和皇祖母说呢,妹妹已过及笄之年是该寻门好亲事。眼瞧着妹妹和一众大臣家的公子关系甚密,不如就择个样貌出挑的,下嫁了去?”寒城的世子妃衍笛调笑道。
“皇嫂你就别取笑我了。昨日还因着我跟王相家的三个公子逛怡红阁被父皇罚抄家规五十遍,害的我一宿没睡。”寒澈嘟哝道。
“也不知这五十遍家规里你自己抄了几遍?也不知谁昨夜求着我帮她抄家规,自己却在书案前睡到天明。”寒城调侃道。
“罢了罢了,”衍笛笑道,“这不王家二公子给你赔罪来了?”
“我可不敢收,”寒澈摇了摇头,“皇嫂,就当我送给我那未出世的小侄女的礼物吧。”
“怎么就是侄女了?我可不希望是个女孩。”寒城说道。
“这珠钗难道还要我送给小侄子么?拿珠钗当箭射还是送姑娘?”寒澈翻了个白眼给寒城。
“殿下前些日子不还说想要个女儿么,怎么这会儿又不想要女儿了?”衍笛停下了手中的针线活,笑问道。
“要是生个女儿跟她似的,这宫里可不得翻天了。”寒城轻轻抚了抚衍笛隆起的腹部,嘴角漾起一抹笑意。
“那我就等着我小侄子出生,我天天带他上树偷鸟蛋。”寒澈朝寒城吐了吐舌头,一溜烟跑了出去。
“不知这世上会是何等英才能收服得了澈儿。”衍笛笑着叹了口气。
“这丫头的心性怕是难在深宫府宅立足,也只求我那妹夫能保她一世无忧罢了。”
“对了,前几日我三弟来了一封家书,说是过几日遣人来送些贺礼。”
“你想家了?”寒城搂住了衍笛。
“说不想是假……也好在,天浔和若泽到底是邻邦。”衍笛答道。
“你放心,等我们的孩子平安生下来了,我一定带着你和孩子去天浔好好住上一段时日。”寒城安抚道。
“只可惜父皇母后都不在了……”衍笛叹了口气。
“还有我和孩子陪你呐……”
衍笛是天浔长公主。可能是因为最年长的原因,衍笛从小便分外懂事。衍笛的生母是天浔的先皇后,先皇后一生与世无争,衍笛也继承了她母亲的性子。
天浔皇宫勤政殿内。
“聘礼备得如何?”
衍逸面无表情,地上跪着的礼官轻微地发着抖。
“都按皇后的礼制备好了。”礼官战战兢兢地答道。
“除了天浔皇后的聘礼,额外再给东帝按最高礼制准备一份贺礼。”衍逸说道。
“微臣遵旨。”
“对了,长姐有孕在身,贺礼也别忘了。”
“诺。”
“下去吧。”
“微臣告退。”衍逸目送着礼官躬身离开,叹了一口气。
“萧尉!”
“臣在!”
“你怕我么?”这一问着实让萧尉一愣。
他打小跟衍逸一起习武、练字,见过衍逸身披银甲在战场上杀红了眼,也见过衍逸一人独酌、相思成疾。萧尉甚至自己都不知道他究竟怕不怕衍逸,他对衍逸唯命是从,牢记君臣之义,却又深谙衍逸与常人无异,只是个寻常少年郎而已。
“怕陛下醉酒后拖着微臣哭诉情肠,不怕陛下让臣一人仗剑沙场。”
平日里的萧尉银甲披惯了,总让人觉得军威不可犯,可到底是十几岁的少年,玩心未泯。
“最好管住你的嘴,否则朕真会让你一个人去沙场送死的。”衍逸顺着萧尉话讲道。
“微臣谨记!绝不让陛下费心赐死微臣。”萧尉说完,识趣地退了出去。
自即位以来,衍逸刀尖上独走,风沙里疾行也不见淌过一滴泪,君王的果敢刚毅终究还是敌不过那句英雄难过美人关。
既然不是她,那这后位上的人是谁,又有什么好计较的。
天浔和若泽也就相隔几座山,相邻几条河罢了。一两天的光景,天浔的车队便到了若泽。
傍晚时分到的若泽也不便再赶路到若泽皇宫。找了市中客栈歇脚,初次来到若泽的萧尉耐不住性子,拉着衍逸去赶夜市。
早听闻若泽有三十里繁花市,夜间彩灯高照、歌舞升平。酒肆熙熙攘攘,客舍茶楼说书人不休,戏曲班子、杂耍班子争着抢着留客,好不热闹!
“没想到若泽竟也如此繁华。”萧尉轻声嘀咕道。
“若泽若是什么蛮荒之地,朕又怎么会求取若泽公主?”衍逸答道。
“是是是。”萧尉拱手作揖,随即撇了撇嘴。
“让开让开!公主驾到!”
市井一阵骚乱。一队官兵暴力地驱散着民众,人们推推搡搡,街头满是散落的瓜果、布匹。
“这若泽公主架子未免太大了吧?”萧尉小声说道。他瞥了一眼衍逸略蹙起的眉,接着干笑了一声,说:“当然,若泽公主这不有两位嘛……也不一定就是咱们未来的皇后……”
“若泽二公主一向名不见经传。这种阵仗怕是只有朕未来的那位皇后才有了。”衍逸轻蔑的笑了笑,越是张狂的人,总是越好掌控。
在官兵的拥护下,一个身姿曼妙的女子扶着婢女走了出来。看这周身精致的绫罗绸缎,衍逸心里料定这便是天浔的嫡长公主。
早就听闻天浔嫡长公主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婚姻大事东帝大抵也全凭她一人做主。若想求取这位千尊万贵的公主,必得先俘获这位公主的芳心。
衍逸虽平时里看着不近人情,却到底也是个尝过情事的少年郎。对于男欢女爱之事,衍逸比平日里周旋在莺莺燕燕里却始终清清白白的萧尉反倒更了解一些。
看准时机,衍逸不动声色地将一旁小贩的推车推了出去,眼看着官兵忙于应付随处滚的水果,说时迟那时快,一把把萧尉踹了出去,正冲着这位千尊万贵的“若泽长公主”。
莫说公主吓得花容失色,萧尉也不禁心中战栗。
衍逸旋身、跃起,略过人群,拦腰将公主横抱起,轻轻一转身,便让萧尉一头径直撞上了对面茶楼的木桩子。
好一出英雄救美。
衍逸看向自己怀中的姑娘:妩媚的脸庞,乌黑的长发,还有那略带惊讶却又不失可爱的神色,衍逸觉得,若是日后的皇后如此,倒也不错。
“公主殿下!”婢女忙慌慌的喊叫倒是把两人的思绪拉了回来。
"我没事,公子可好?"娇滴滴的声音倒与传闻中的刁蛮任性不大相符。
“无妨。”衍逸浅浅一笑,注视着她。
“敢问是哪家公子?”温柔的声音果然醉人,衍逸微眯着眼,打量着眼前的美人儿。
“天浔皇帝,衍逸。”衍逸突然靠近,把两人的距离缩成一线之隔,凑在她耳边轻声耳语道。
男女之事里有一计称为欲擒故纵,衍逸说完便潇洒地转身离去,只留下漾在空气里干净的白色长袍和笔挺的高挑身影。当然,确也按照此计所言,这位传闻中千尊万贵的若泽“嫡长公主”的的确确对被他这招挑逗地意乱神迷,动起了女儿家的心思。
只是破费了萧尉这个堂堂天浔禁卫军统领。主子潇洒离开,自己被当完枪使还被狼狈地落在市井里让人看笑话。
次日天刚明,衍逸便拖上伤了额头的萧尉前往若泽皇宫。
“陛下,这天还蒙蒙亮着呢。您就算去求娶若泽长公主也犯不着这么着急吧?”萧尉本就对衍逸昨天的恶劣行径不甚愉悦,更别说让他这个刚受过身体和心理双重创伤的人大清早操劳了。
“趁着早朝的时候去求亲,联姻便成了国事。关乎国本的事当着众大臣的面东帝自是不便拒绝。”衍逸自顾自横跨上马。
“昨日您不是已经……”
“朕从不做无准备的事。”
十八岁的年纪便有如此心计,即便是同他一同长大的萧尉都暗暗叹服。不知是该赞叹这位年轻君主的雄才伟略,还是该感伤这个本该无忧无虑的少年已如此工于心计。
若泽皇宫虽不及天浔气派,却在细微处见得心思。
亮明身份后,衍逸并非如他料想的那样,直接在早朝时便得以解决了这桩事,他被引去了一座偏殿,宫人们上了茶便纷纷退去。
“也不知是谁,非得天蒙蒙亮便来提亲。谁知道竟还是落得于此啊……”萧尉倚在门边,意味深长地嘟哝道。当然,这也换来了衍逸的死亡凝视。
等了小半日的光景也无人关照,衍逸虽对求亲之事胸有成竹,却也焦灼难耐。萧尉倒是寻了个空子,站在墙角不时发出打盹儿声。衍逸自觉无趣,便推开了虚掩的门。
门口正对着的桃树下蹲着位姑娘。花瓣落在她凌乱的发间,平添了几分雅致。姑娘低着头,用一把银色的小铲子刨着一个小土坑。
“你在做什么?”即便是在询问旁人时依旧笔挺着背,儒雅非凡。
“嗯?我呀?”姑娘抬起一双澄澈的双眸,嘴角漾起一抹明媚的笑容,“我在埋酒呢!”
在这深宫里待了一辈子的衍逸早已阅人无数,但这位姑娘的身份却让他有几分难断。
简单的白色纱衣,漫不经心的首饰,埋酒的行为不像是位显贵家的女儿,干净如水的目光不像在这皇宫里久待的姑娘。但落落大方的言语体态却与公主一般无二。
“敢问姑娘是?”
“也该我先问你是谁。”
寒澈的顶撞让衍逸一时间竟有些许不知所措,毕竟一向呼风唤雨惯了,被这小丫头冲撞倒是意料之外。
“你这小丫头倒是不知矜持。但你既不愿告诉我你姓甚名谁,我又何故回答你?”
“小丫头?也没见你比我大几岁……不愿说便不说,我也不甚好奇。”寒澈撅了撅嘴,继续刨着土坑。
“你埋的是什么酒?”衍逸自讨了没趣,却还是忍不住搭话。
“寄情酒。”寒澈漫不经心地答道。
“怎么?是有想嫁的人了?”
"我想嫁的人,反正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