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阳霄雷》杨小愚

1、被休回家

　　早上醒来的时候，稍微有点头疼。想必是昨夜喝的有点多。不过看看窗外的阳光，时辰还不算晚。
　　“来人”李高阳唤了一声。
　　一个小侍女急速的跑了过来。看了看床上的人说道
　　“小姐起来吗？”
　　李高阳稍愣了一下，继而点了点头。小姑娘得到了肯定，这又唤了几个人起来，准备服侍她家小姐起来。清冽的泉水，敷在脸上，一扫刚刚起床的慵懒。李高阳再次抬头环顾四周。被休回娘家已经一个多月了，她还是有些不适应。这里是她还是姑娘的时候的闺房。布置甚至是熏香都没有改变。可是伺候自己的下人却是不同了。三年前出阁，自己的贴身丫头随着自己出嫁，之后的一年，被她相公，哦不，是前相公收了做通房丫头。这次休妻，休的是自己，她的侍女青莲却留在了爵爷府。
　　“不知道莲儿过得可好。”
　　李高阳自顾自的想着。随即又苦笑了笑，沈爵爷断然不是难容人的人，老爵爷和老夫人也都是慈善的。断然不会难为了莲儿。接着又想到了自己的前相公——沈之寒。
　　“不知道寒儿这月余过得可好。”
　　虽然夫妻情分是断了，可是这自小一起长大，好似姐弟一般的感情，却是渗入骨髓一般。
　　“早饭得了么？”
　　洗完脸李高阳问。随即笑笑。从夫家回来，母亲就让自己好生歇着。现在可不是，一早儿起了床，唯一能做的，就是吃饭了。
　　“得了是得了的”那个小侍女回答道。不过言辞颇有些闪烁。
　　李高阳却不以为意。无论是她娘家，还是在以前的夫家，侍女奴才们言辞闪烁，自然是保命安神的途径。
　　“如何？”
　　李高阳穿上外衣，高束了长发。瀑布一样的黑发，半垂腰间。正是因为现在又是待嫁了，故而也不必梳髻了，可又和为出阁的女儿不同，她的头发不可完全披着，所以她只是高束起来。倒和男子的法式颇为相似。本来这李高阳的长相便和女子的柔美相差甚远。虽然也五官端正，可却不是美人一类。而眉宇之间的神气完完全全的继承了她爹爹淮北将军。更显得僵硬。可这一次配上了男子的发式，反倒觉得英姿飒爽，贵气逼人了。
　　小侍女看着也是一愣，便不自觉的回答道
　　“老爷在正厅有客。”
　　“哦？”这个答案却让李高阳很意外。
　　话说这李高阳正是当朝淮北元帅李凌域的女儿，也是唯一的女儿。十几年前李凌域为当朝皇上南征北战平定淮北叛乱，纵师千里，擒了贼首。大获全胜，回了京里，就被封为淮北将军。五年前，渐渐的离实权远了，颇有些大隐隐于市的样子。再过了两年，自己的独女李阳高从将军府嫁给了当时三代翰林院院首翰林爵的沈之寒，可谓是再也与世无争了。这三年间，除了掌管淮北将军的将军印，已经少理军务。和文官就更无瓜葛。这忽然有客上门，却是让李高阳觉得很意外。
　　可是她爹爹有事从来不避她，所以她吩咐道。“不碍事，我们这就过去吧”
　　走进正堂。看着爹爹一脸带笑。平时只有对自己展露的笑容，也难得的挂在了脸上。看见自己，就晓得更开了，一脸的褶子仿佛都要乐的带了花。
　　“阳儿快来，见过你张伯伯。”
　　李高阳听到爹爹愉悦的声音，也是放下心来。在看着在旁边坐着的母亲，也是一脸的愉悦，才觉得来人必是父母都熟悉和喜爱的人。走到了正堂，冲着来人就行了个礼道
　　“张伯伯好。”
　　可是来人却愣了半天。忽然高声大笑起来。李凌域颇为不解的看着来人，那人爽朗的说道
　　“我还到李老弟何时得了个公子呢。”
　　这一言一出。李凌域也是哈哈大笑。果真李高阳一身男装示人，除了脸庞稍显柔和，一双剑眉鹰目却不会叫人有丝毫怀疑。虽然北齐国民风开放，女子男装十分普通。但是多数一眼看来便知男女。可因为李高阳身材颀长俊伟。从小练武走路也不似寻常女子一般温温婉婉。发式也是简洁明快，乍一看来却是一个成年男子的样子。断然不疑有二。也因此，才叫来人误会了。
　　李凌域看着李高阳微红的脸，拉了她的手到身前，说道
　　“若我阳儿是个男子，断然不会受了这般欺辱。”
　　说完，怜爱的看了看李高阳。正堂里的气氛也是冷了一些。李高阳知道母亲说的是自己被休回家的事。却是不以为意，爽朗的冲着爹爹一笑道
　　“谁说女子不如男，爹爹若要，高阳也可战场杀敌，开疆拓土。”
　　这一句却让众人一愣，本来这一句话若是在寻常女子口中说出，定然让人哂笑不已。可李高阳一身英气，自小跟在他爹身边，这一句话，说的是气定神闲，自信英朗，当真一扫刚刚正堂里的阴郁。
　　“好。”来人忽然大喝一声道
　　“得女如此，义弟也是老怀安慰呀。”
　　李高阳心里一惊，却不禁打量来人。这人唤自己的爹爹“义弟”？
　　李凌域自然是看出自己女儿的疑虑。马上给她介绍到，
　　“阳儿，这便是爹爹的八拜之交，义兄漠北将军张广德。”
　　张广德其名，李高阳是从小便知道的。却从来没有见过（其实是见过的，不过当时小阳阳还小，不记得喽~~）。此时打量这位如雷贯耳的大将军。只见他眉目粗犷，鼻梁高挺，皮肤却是长居沙漠之人黝黑干燥。看眼睛却是凌烈深邃。似乎也是和他爹爹相仿，四十六七的样子。
　　“早闻张伯伯漠北将军大名。当年漠北追敌，千里驰骋于敌境，更摔千人突围护主，阳儿当真佩服的很。”
　　李高阳一听是漠北将军，自然是对他的事迹了然在心，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于是马屁也就脱口而出。
　　漠北将军闻言，也是面色大悦。想来他的情况和他义弟李凌域也是相近，近几年兵权已经渐渐远离。不过他是戍边的大将，所以实权还是在手。但是即便如此，边疆和平已久。早已有些英雄无用武之地的感觉。霎时一听自己“当年之勇”心里当然颇为受用。
　　李高阳看着张广德，一对粗眉满意的看着自己，似乎还带着审视的滋味。接着，爹爹又介绍了他身边的人。
　　“阳儿，这是你张伯伯的爱将，爱子，淮北都尉——霄雷”
　　“见过李小姐。”
　　身后的人沉稳的施礼道。李高阳也是打量此人。心里讶异，见那漠北将军，颇有些大将张狂桀骜之气。可是他的儿子确实面目中庸怀和，也没有抬头示人。可是一身铠甲穿在身上，却想必也是从军已久的人。
　　正在此时，忽听正厅上母亲的声音响起
　　“凌域，张大哥一家也是累了，早些用了饭，安排歇息吧。”
　　母亲一声，爹爹一拍自己的脑袋说道
　　“正是正是，张大哥，我们快快用饭吧。”
　　说着便一手牵了张广德走向饭厅。李高阳的母亲却走到了她身边，跟在张霄雷的后面，拉起她的手，边还冲着她挤了挤眼睛。李高阳不禁心里苦笑。看来，这早饭又是爹娘安排的“相亲宴”了。接着眼睛也是打量了几下张霄雷，却觉得实在没有任何过人之处。不知道为何爹爹娘亲选了他给自己介绍。
　　用过了早饭，李凌域便拉着张家父子在客房休息。李高阳的母亲李赵氏却拉了女儿的手，坐在了卧房里，说道
　　“阳儿，你觉得那霄雷如何？”
　　李高阳早就料到母亲有此一问，便直接的回答道
　　“女儿不知道如何”
　　李赵氏却也不以为意，接着说道
　　“是啦，才见了第一面，自然是还不清楚。不过这次你张伯伯进京述职，也会待上个十几日，你们便好好相处相处。”
　　李高阳点点头，既没有拒绝也没有明显的接受。接着说道
　　“娘，你为何会看上了那张霄雷？”
　　李高阳问的直接，李赵氏也不闪躲答道
　　“这张霄雷是张广德的儿子，也是独子。张广德和你爹爹是结义金兰的兄弟，也都是战场上过命的关系，自然是知根知底，也比那读书的人家有情有义。”说道这，李赵氏一顿，微有怒气。接着观察着自己女儿的神色。李高阳却是笑笑，没有说话。
　　自从她被休回家，她知道自己的父母亲心里都有一气咽不下去。本来她淮北将军府和翰林沈爵府世代交好，她和沈之寒更是青梅竹马一同长大，她年长沈之寒两岁，从小，两家就是定了亲的。等着沈之寒十六岁成年，她已经是十八岁的大姑娘，京城里豪门大户的姑娘，多是十五六岁便出阁，她那两年没少遭人非议。可是两家心里清楚也就给其他求亲的都拦了下来。可谁知，她成婚三年也无出，身家却休了她回了娘家。本来无出虽然也是大过，可是以她家淮北将军府的威望，即使无出，这爵爷府当家主母的地位也是稳稳做得的。万不必做的如此绝情。可是这其中的隐情她却是不能说。而今，她已经是二十一岁，又曾经成婚，父母着急也是正常。怨恨了那薄情寡义的沈爵府也是无可厚非。
　　李赵氏看着自己的女儿虽然若有所思却没有丝毫的不悦，心里也是安慰。多亏自己的女儿从小在军营里长大，颇有些男子气概，不然这被休回家的女子，想不开的，大有人在呀。接着说道
　　“再者，阳儿，爹娘，只有你一个闺女，等爹娘百年之后，自然是希望一个靠得住的人照顾你。”
　　说着，握着李高阳的手也是紧了紧。
　　“那张霄雷，虽然容貌比不上沈家那小子，可是毕竟是虎父无犬子，也断然不会差。”
　　然后一脸期待的看着自己的女儿。
　　李高阳又怎么会不明白父母的苦心。随即一笑点了点头说道
　　“娘，高阳明白。只是这次，请让阳儿自己好好选”
　　李赵氏闻言大喜。上一次，是她和自己相公给挑的，现在还悔的不行。怕自己女儿回不过劲儿，不肯再成婚。却没有想到女儿答应的快。至于人选，却不是非得张霄雷不可。
　　说完了这些话，李赵氏满意的从女儿的卧房出来。走回了自己的主卧，急着把女儿的态度告诉自己的相公。
　　看着自己母亲的背影，李高阳也是心里安慰。虽说北齐民风开放，再嫁也是极普通，可是毕竟还是照未出阁的女儿难。父母的意思，自己也不愿违抗。在李高阳的心里，总是对父母有愧疚。第一，自己是个女儿身，爹爹疼惜她，母亲宠溺她，虽然都不说，她心里却是明白的，爹爹始终是希望有个儿子的，搁在寻常人家，早就纳了妾。可是爹娘情深，母亲又是个霸道的，故而这么多年，才守着她们母女。不是男子，是李高阳一生也无法原谅自己的（阳阳，这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吧~~）
　　其二，和沈之寒之间，也不是父母想的那么简单。沈之寒休了她，却不是他无情无义，而是自己要求的。当年成婚，也只是为了两家的父母。她知道自己心里虽然喜欢沈之寒，爱恋的很，可是沈之寒于她却只是弟弟依恋姐姐的感情。本来沈之寒是宁折不屈的性格，若不是为了她的脸面，也绝对不肯答应她过门。此时他有了心仪之人，虽然。。虽然。。。哎，李高阳也是愿意成全他。记得沈之寒将休书放在她手上，接着双眼含泪的对着她说
　　“姐姐，我，我对不住你。”的样子，现在想来也让李高阳心疼。
　　“寒儿，你既然是选了自己的路，姐姐没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只要你自己不后悔，姐姐却不会阻碍你。”
　　李高阳说完。就大步出了爵爷府。心里却明白，沈之寒要承受的压力。因为那沈之寒属意的，居然不是哪家的小姐姑娘，而是当朝权贵瑞王爷的次子——瑞青云。
　　“不知寒儿，过得可好”李高阳想着想着，北齐虽然南风也深，却多是些纨绔子弟纳的娈童清官。那沈家家风极严，瑞王府也是当朝权贵。家庭的压力和阻碍已经不可小视。再者之寒虽然对瑞青云是一心一意，却不知道瑞青云的心意如何。而且，之寒那宁折不弯的性子，实在也是。。。李高阳心里乱哄哄的，不知不觉竟然慢慢的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