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少年-沾衣杏花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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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里弥漫着细碎的水珠，绵密而轻柔，在早春的微风里微微荡漾。碰在鼻尖化成一个轻颤。
乳白色的雾气飘飘荡荡，轻轻盖在宫殿上，笼上宫墙、罩上绿树，远远望去只依约透出一点点朦胧的红和绿。
披着薄春衫，提着衣摆，压着背，屏住呼吸，沿着墙根的青苔石子路垫着脚尖一步一打滑摸索着前行。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新民…”
窗内飘出少年的读书声语调舒缓，一字一句都透着优秀学生的自信和笃定。
不用想也知道又是赵家那位芝兰玉树，全学府的骄傲，赵岚止。
周熙宁都能想见徐老太傅满眼欣慰，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有节奏地摸摸自己稀疏的胡子的样子，还不忘随着读书的韵律微微颔首的模样。
脑子里想法横飞，脚下动作丝毫不敢不耽误。
一步，两步...眼看着书屋的门就在眼前，周熙宁的眼睛都亮了几分。
“呼啦～”
枝头栖着的一只大燕子扑棱着翅膀飞起。也不知道是不是一个冬天吃得太胖，还是宫里的伙食太好，一个起飞动作愣是把半颗杏树都惊动了，杏花瓣和着枝头的水珠齐刷刷落下，扑了周熙宁满头满脸。
嘴里吃了不少水珠和碎叶沫子，也只能捂着嘴生怕发出一点声响。望着远远飞去的“始作俑者”，满眼愤慨，小公主憋屈了个半死，却也无处发泄。只能愤愤抹了把脸，继续偷偷摸摸向着书屋进发。
书屋里一阵骚动，老太傅一声咳嗽又回复了安静。
听了会儿墙角，发现没有异样，继续猫着腰，一步，两步，三步…
蹲在门口，深吸了两口气，运力在手，小心翼翼一点点推开门缝，祈求着门轴转动的声音轻点轻点再轻点…
太傅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殿下，哎哟，我的小殿下啊，您这衣衫也不披一个...”
万万没想到，最后一哆嗦死在了周公公的呼唤里。
颤颤巍巍回过头，一个陌生的俊秀公子已经站在眼前神色略带诧异，老夫子铁青着一张脸，后面的兄弟姐妹和伴读也都望着门口幸灾乐祸的模样。
尴尬收回手，一时羞愧难当。
脸颊和耳朵根都已经红透，牙关紧紧咬着，袖子下的双手无意识地抠着指缝，难为情到了极点，又不肯丢下面子认错。
“长公主殿下如今越发出息了，老朽的课都不必听了。”老夫子明显心气不顺。
脸颊的热度腾地升起，面上的湿气好像跑到了眼睛里，撑地眼眶都热腾腾的。觉得有几分委屈，却又明白迟到确实是错了。
课堂上隐约传来了细碎的笑声，二皇子和三皇女咬着耳朵，笑得不怀好意。
咬紧牙关，挡住胸膛里涌起的情绪，压了压嗓子，低声：“不是的，太傅。”
“课堂时间倒是耽误殿下戏耍了，身为公主不好好学习，如今连基本礼仪都不遵守了，成何体统！”
豆大的眼泪破框而出，嗓子梗塞，抬着头望着太傅：“靖和不敢对夫子和课堂有一丝不敬，只是今日起迟了，往日都不曾迟过的。”
显然，这个态度不能让老太傅消气，反而是火上浇油。
老太傅甩了把衣袖，双手背到身后，胡子都在颤抖：“长公主金枝玉叶，迟了便是迟了，老夫可不敢说什么，更不敢教导长公主。还请公公上报陛下，由陛下亲自教导。”对着周公公就是一顿安排。
一句话出来，周熙宁眼泪更是止不住。周公公则被眼前的阵仗吓到了，讷讷不敢言语。书屋里一时也静了下来，显然被请家长这种大事还是有震慑到这群孩子。
“先生，您看殿下这一路赶来也是匆忙，这天气连披风都不曾披上，只着了薄衫就赶来了，想来也是近日天寒偶然一次睡过了。且常听您说，殿下素日爱学习，最不会因为贪玩不来上课的。”
一番温言软语，安抚了愤怒的老太傅。又拿出手帕，递给怔愣的小公主，示意她清理一下手上磨蹭下来的墙灰。
呆呆接过手帕。
老太傅胡子动了动，语气到底软了下来，“还不快回位置上，今日的书额外抄三遍，明天要查！”
喏喏应了，低声让周公公回宫里，便匆匆坐回位置。剩下的课全程头低低地埋着一心看书，至于落到眼里，白纸黑色，有多少清晰就不知道了。
羞愤、耻辱、难堪…各种混杂，却又清晰知道是自己错了，无可狡辩，更多还是愤恨不该有这样的错漏。
一堂课眨眼间没了，兄弟姐妹们带着伴读嬉笑着路过，愈发加强心里的酸涩。
一笔一划抄写《大学》，墨迹粗重。
“小殿下，如果都是这样的笔迹明天又要被徐太傅骂的哦。”
斜着眼睛看着他，仿佛在说：“要你管。”
那人却毫不在意地温柔一笑，“小丫头原来还是个别扭性子。”
伸手摸了摸小姑娘的鬓发，拈下一瓣杏花，“小姑娘家家不要这样刚硬，示个弱，小殿下可能就免于一场抄书了。”说到最后，语气里溢出笑意。
扭过头，端端正正抄写书，嘴上却是不饶人的嘀咕：“我是没有安远王世子知世故懂人情的。”
世人都说这个人芝兰玉树、翩翩公子，同窗一段时间的周熙宁感慨世间传闻大多不可信，道貌岸然者太多！
“呵…原来小殿下的字迹还是有几分徽宗的风韵的啊。”那人仿佛完全没有听到，反击却是实实在在正中靶心。
宋徽宗首创瘦金体，字体遒劲纤长，风骨天成，颇有铁马金戈的气势。
毛笔重重顿在了勾上，力透纸背。
“呀，可惜，这个“学”字原是极好的。”
周熙宁气愤得抬头瞪他。
这人理了理衣袖，迤迤然：“时候不早了，下臣还是不打扰殿下抄书，告辞。”
说完，赵岚止就管自己关门走人，任凭周熙宁瞪出眼珠子也没用，直把小公主气得跳脚。
去你的温润如玉！
愤愤然抹了把笔尖的墨水，到底是一笔一划认真写起来。
赵岚止虽然不做人，但是说的没错，明天要是真的又惹老太傅生气，可真的要“上达天听”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少年-沾衣杏花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