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不相思》镜里颜

8、第八章

　　高新区的职高和毓立中学隔着一个区，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赵凡月没想过他会来找自己。
　　本来学校离家很近，放学后也不会在外面逗留，算了算从职高到毓立的距离，等姜海赶过来的时候赵凡月早就应该在家了，她没想到的是，那是职高，那是姜海，会直接翘课过来。
　　姜海对王凯瑞说的没有错，他们是一个初中的，但并不是同学，并且这段不堪回首的交情也给赵凡月的生活留下了很强烈的心理阴霾。
　　赵凡月自认为绝不是出众那一个，相貌温婉，性格平平。学习一直飘在中游，挤不进好学生的行列，也绝轮不到差等生的位置，因为初中是小班额教学，老师能照顾到每个人，她总能从老师那得到：“这次考试有进步，下次再努力一下。”的评价，到了赵母这边就是：“你怎么又考得这么差。”的回答。
　　可能是因为从小到大都没得到过什么肯定的认可，当赵凡月第一次听说有人说喜欢自己的时候，心情激动好奇又小心翼翼地。
　　忘了从哪天上学开始，桌子上就会多出一瓶饮料，周围渐渐有同学开始传出初三的姜海看上了赵凡月的谣言，姜海比她大两届，赵凡月不认识他，不会交什么朋友，也没有那条人际关系。由于一直没见到这人，赵凡月也没当回事，每天早上的饮料也都会被她拿出去放在走廊的窗台上，也算是一种拒绝了吧。
　　开心归开心，好奇归好奇，她现在还是个学生，更何况还是个成绩不怎么好的学生，当然要以学习为重，像这种青春懵懂的感情，还是应该沉淀下来等待醉香出现的那一刻。
　　赵凡月想好了，等对方递来了情书，她该这样说：“谢谢你的喜欢，但我认为我们现在应该以学习为主，不适合谈恋爱，我们可以做朋友，可以考一所高中，再去同一个大学。”
　　结果是赵凡月没有等来情书，姜海的喜欢没有告白，只有通知。
　　那天中午赵凡月回家吃完午饭返校，刚进校门口就被一个没穿校服裤子的高年级学姐拦在一边，一路连拖带请的送到了教学楼后院的车棚，单脚坐在靠外边的自行车上面的就是姜海，周围还围着几个高年级的学长和学姐。
　　赵凡月见他的第一眼就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人，已经不能用学生的身份来衡量他了，不仅是因为他没穿校服，锅盖头，浑身瘦得很难看，更是因为他凑过来时候还叼着半根烟，嘴里问候了不下三遍的亲戚，还有那句：“我看上你了，做我对象呗。”
　　那种调戏的语调对赵凡月充满了侮辱，他仿佛就在宣告，你这样平平无奇的女生被我看上了就应该和我绑在一起。
　　幻想出来的美好一击而碎，周围的几个高年级学生还在起哄，赵凡月磕磕巴巴的脑子里已经没有任何草稿了，她每说出一个不字就会有学姐凑到她的身边“劝”她。
　　直到最后，下午第一节课上课铃响起来了，姜海和她说：“你要是不答应的话，下午的课也不用回去了。”
　　她害怕，左手死扣进右手腕，小口小口地呼吸，嘴唇忍不住地发颤，她怕姜海说的是真的，如果今天不答应，下午就不会放她去上课，她怕母亲知道会责骂她，怕老师知道会看低她，怕同学知道会疏远她。
　　最后还是应下了，姜海一伙人也终于开心地放她走了，一路上姜海都是搂着她的肩膀好似在炫耀，赵凡月连眼皮都不想抬，沉默不语，胃里一阵翻呕，从被接触的皮肤开始一块块肤粟股栗，但这些根本不敢表现出来。
　　果不其然，回去的当天就被一个课任看到了，后来这个老师上课的时候随口提过“有些同学，成绩提不上去，交朋友倒是有一套”，转天班主任找她让她以学习为主，也有戏谑的男同学嘴里喊着“大嫂”和“嫂子”，这两个词在14岁的心里变得异常排斥和恶心，赵凡月时而非常庆幸自己没有哥哥。
　　姜海不停地对赵凡月进行言语上和身体上的骚扰，有时候是把她堵进某个小胡同，有时候是让同学转告她去哪个地方陪他。赵凡月明确地拒绝过好几次，换来的更是姜海的变本加厉，他会用绑架的语气说：“你tm不是我对象吗，过来陪我不是应该的吗！怎么，晚上连玩一会都不行啊？”他让他的狐朋狗友拍下俩人在一起的证据，他说如果和他分手就把这些照片发给她的母亲。有几次校门口文具店的阿姨都看不过去了，“我知道蘑菇头的那个小女生嘛，长得乖乖的，你们可别欺负她啊。”
　　初中小孩最怕什么，告老师，找家长。
　　姜海不怕，赵凡月怕。
　　赵母知道的时候已经是半个学期之后了，初一下半学期的期中考试，赵凡月成绩因为这些事情而一落千丈，为了隐瞒秘密，她向母亲保证下次月考一定进年级五十，月考成绩出来那天，她排到第62名，积攒已久的病理情绪在老师念到名字的时候一下子爆发，最终纤细的胳膊支不住整个身体倒在了自己的座位上。
　　班主任原本只是想让赵凡月回家好好休息，在赵母的追问下，他还是说出了赵凡月这段时间的行为表现。
　　那一瞬间，赵凡月的心脏好像罢工了一样。
　　赵母黑着脸听着老师的话，眉毛拧到了一起，拿上书包向班主任简单道别后，拉起还坐在校医室床上的赵凡月往外走。
　　心理学上讲有一种期望效应，赵母总是想让自己的女儿按部就班地达到更好。
　　可她是被迫的，她也是不愿意的，她原本也应该是受害者的啊，想到就不停地流下眼泪，万一母亲能听进去她的解释呢，万一母亲会保护她呢。
　　赵凡月挣脱她的手小声说了一句：“妈妈，我没有……”
　　“你没有什么？！”赵母几乎吼出了这句话，死死地瞪着她，脸憋得胀红，把赵凡月愣在原地，她没想过能在外面上母亲就开始了，到现在都记得当时母亲的眼神，甚至恨不得在自己身上剜掉一块肉。
　　“赶紧回家。”赵母继续用大力扯拽着她的胳膊，弄得很疼。
　　在大街上，赵凡月知道这是就自己命的最后一根稻草，如果回家之后母亲的巴掌一定会落在她的脸上并用更加难听的话羞辱她。
　　“妈妈，是他逼我……”
　　啪——
　　一个巴掌落在了赵凡月左脸上，火辣辣的，伴随着震动耳膜的喊叫。
　　“你还嫌不够丢脸！才十四岁就学着人家处对象了！学习成绩啥也不是，没用的一个顶两个！……这事你们全校都知道了吧！你也不嫌丢人啊！……我说你成绩怎么总是上不去，原来偷摸在这处对象玩呢啊！……”
　　那一巴掌打的好像失忆了一样，不仅打散了赵凡月的眼泪，她也完全记不起来母亲温柔和蔼的样子，她不知道这件事情怎么处理，不知道现在谁还站在她这边，父母没有，老师没有，同学没有，朋友没有，耳鸣过后，这世界上留下的只剩下恶魔一般的期待和苛责。
　　后来终有街坊邻居看不过去拉开激动地母亲，把瘫倒在地上的赵凡月扶起来，她还发着低烧，两条腿站不住，扶着她的奶奶惊讶这孩子怎么十多度的气温四十度的体温，好心劝着赵母先带孩子去医院看看。
　　“你明天去学校，就去跟那个男生说，说你们俩不许再有联系，听见没有！……别让我再去学校，我丢不起那个人！你听见没有赵凡月！回家去！”
　　那是她真真切切，第一次感受到的，明显的想法，她要去死。
　　第二天赵凡月正常去上学，赵母叮嘱赵父一定要看着她进学校再去上班，赵凡月心里只觉得好笑，在不知道那种死法最痛快，也不知道哪里能雇用童工的情况下，她还有什么反抗的能力？
　　那之后她就没再见过姜海了，有人在她面前犯贱地讲姜海因为跟校外的社会人员打架进了医院，出了院也不一定能见到，因为学校要把他开除了，赵凡月没有开心也没有如释重负，甚至有点病态地想但凡这件事情早点发生，自己也不至于变成这样。
　　那天拦着她的学姐送过来一张纸条，上面只写着对不起三个字就再没其他了，赵凡月立刻就把纸条撕碎喂了垃圾桶，之后的两年半里也再没人跟她交朋友，这三年浑浑噩噩也就这么过来了。
　　最后赵凡月总结了一句，姜海毁了她。

　　“想什么呢？”赵丞放学来接她，三人一起约好今天去挑点猫粮玩具。
　　赵凡月的心思不在这里，她还是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沾染了哪个倒霉神的晦气，让她重演三年前的噩梦，故意拖慢了脚步想着昨天姜海被王凯瑞无视了应该也不回来了吧。
　　但此人脸皮厚成了一堵墙。
　　“哎，门口好热闹啊，那男生是你班的？”赵丞碰了下赵凡月的胳膊肘，示意她往校门外不远处看去。
　　“妈的你私生饭啊！我c你m，昨天没说明白是吧，滚！”校门口正是王凯瑞扯着嗓门大声喊出来的话，书包扔在一边，拳头都举起来了，被一旁站他旁边的同学抱着腰拉架。
　　赵凡月是最先跑过去的，赵丞俩人都有点没反应过来，她没看清今天姜海带了多少人过来，也不清楚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王凯瑞虽然性格冲动，但他绝对不是随意挑起事端的那伙人，单独看这场面，肯定是姜海说了什么恶心的话。此时此刻无论姜海如何贬低自己赵凡月都觉得无所谓，她唯一担心的是，作为朋友不能弄脏了王凯瑞的手。
　　“王凯瑞！王凯瑞你冷静点。”赵凡月和另一个同学一起拦着，奈何王凯瑞此刻有一种傻小子的蛮力，光是拽着一个胳膊就差点给她抡一个趔趄，最后还是赵丞挡了下赵凡月的肩膀才让她站稳，但他并没有出手阻拦住那个拳头。
　　王凯瑞成功在姜海的右脸上留个骨节印。
　　“职高的人怎么过来了？”
　　“谁知道呢，那女生是十二班的……”
　　他们这样一闹，周围人纷纷往他们这看热闹，有同学有家长，学校的保安也过来，先是疏散着人群，唐程远又过去说了些什么。
　　“赵凡月？还真的是你，我就知道在这能堵到你。”姜海也不顾脸上的伤，想要扒开堵在前面的两个人，伸手去够赵凡月。
　　“你tm的！”王凯瑞就像是脱了缰绳的野马，一拳不够就再来一拳，这回赵丞没有放着不管，单手握住了王凯瑞的手腕让他冷静一点。
　　“哥们，有事咱上那边说。”赵丞抬了抬下巴，看着远一点的小胡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