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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期末考试那天祁弋冬没逃课,拿了个不错的成绩,他妈发了一个红包,让他暑假好好玩。
      他倒没什么好玩的,许玫再婚生了个女儿,没空理他。
      想到陈岁,他好像找到了同类,他们俩都没人理。
      陈岁在修遥控器,弯着身子拿螺丝刀拆卸。
      祁弋冬夺走,“咱们回老家,你去收拾东西。”
      他老家在南县,离市里不远,但环境很好,祁弋冬从小在那被姥姥带大,对那个地方有感情。
      许玫不搭理他,没人要他,祁弋冬就下意识想回老家,好像回去就能疗愈很多事情。
      陈岁简单收拾了一个行李箱,大多是祁弋冬的,他拎着箱子,身上挎一个水杯。
      南县的公交车只有一班,早上九点就要走,祁弋冬眼都睁不开,一路被陈岁拖着上车下车,到站的时候才反应过来。
      陈岁问他,“接下来怎么走?”
      接下来怎么走,祁弋冬看着眼前小别墅林立的村子,太多年没回来,也分辨不出来奶奶家在哪里了。
      陈岁也看出来了,问了他奶奶的名字,把行李放在路边让他别乱走,进了最近的一个小别墅里。
      过了一会儿陈岁出来,左手拉着箱子,右手牵着祁弋冬,“走吧。”
      陈岁拉着他弯弯绕绕,穿过好几个巷子,最后停在一个楼房面前,两层的小楼,当年是村里第一个盖的,特气派。
      现在一比,有些破败。
      祁弋冬拿钥匙开门,院子里的葡萄树结果,紫色的玻璃珠子挂满枝藤。
      太久没人住,花圃里都长草了,他心里有些落寞。
      陈岁打扫出来一间房,换了干净床单让他睡会。
      祁弋冬颠簸一路,这会也不推辞,倒下就睡了。
      一觉到夕阳挂起,他被光刺眼弄醒,窗帘没拉,他看到陈岁在锄草,花圃的土被重新翻起,松松散散地铺平,陈岁的后背湿透,随着动作露出结实的小腹。
      “陈岁。”
      那人回头,站在夕阳下逆着光朝他勾起嘴角,有一个浅浅的酒窝,跟平时的戾气截然相反。
      他翻身下床,把陈岁拉到屋里,“这么热,你收拾什么?”
      “住一天也要收拾。”陈岁咽了咽喉咙,把后半截话压下去---何况还有你要住。
      他从来的时候就注意到,祁弋冬的低落,尤其是当门一打开荒芜一片的时候,他没多看就回屋睡了,逃避这个环境。
      肯定和他小时候不符吧,这么失望,提醒他已经是过去,已经不再拥有。
      陈岁顶着太阳晒了一下午,又跑到市场买了几盆花回来,路过熟食店,特意买了些牛肉,打算晚上做牛肉凉面。
      祁弋冬看着有点人气的房子,躺在竹椅上画画,祁忱是画家,从小言传身教。他看着厨房里系着围裙切菜码的陈岁,拿着铅笔在白纸上勾出一个轮廓,他擅长速写,等陈岁端着两碗面出来的时候,已经画好了,祁弋冬收起画板放到桌下,看见那碗牛肉面,飘着红辣椒油,心情好了很多。
      “我奶奶,以前住这里,我爸去世之后不久,她就也走了,我妈改嫁。陈岁,所以我当时说我不图你什么,本质上我们是一类人,都是被丢下的人。”
      他扒拉一口面,脸埋在碗里,“陈岁,我不是在捡你,我是在捡我自己。”
      祁弋冬得有人才能睡着,许玫在他五年级的时候改嫁,一直给他租房在外面住,也不来看他。有人欺负他也有人想拐走他,至于那些恋童癖,他也差点被带走。
      一个人住的时候会害怕,甚至连声音都听不得,脚步声和半夜突兀的谈话声都让他颤抖,那些年他耳朵里随时戴着耳塞。
      后来长大好了些,克服了对声音的恐惧,但晚上还是睡不着。
      他把陈岁捡回家,也捡回了他自己。
      陈岁给他又盛了一碗,看着他吃完,“祁弋冬,我会把你修好。”
      会把你修好,变成正常人。
      村子里晚上有电影,广场围了很多人,祁弋冬吃饱了散步,跟陈岁走到那里。
      露天电影,风吹得凉快,他买了两根奶油雪糕,递给陈岁一根。
      两人坐在后面看着荧幕,祁弋冬看得认真,陈岁抬手给他擦嘴,目光深沉。
      前排的小孩子一直在玩闹,不小心踢到祁弋冬的小腿,顿时吃痛起来。
      陈岁脸色不悦,拉着他要回家。
      这次晚上倒没有失眠,这是从小长大的家,最是安稳。
      陈岁找了个工作,在村里整理文件,都是些户籍之类的,他打暑假工,一个月一千多块。
      祁弋冬对此倒没意见,白天在家里浇花打游戏,饭点陈岁回来做饭。邻居家的老伯看着他长大,问他陈岁是谁,祁弋冬想了一想,“熟人。”
      这句话被陈岁听见了,晚上做饭的时候有点出神,饭也没好好吃,盯着对面的人看,“祁弋冬,我是熟人吗?”
      那么多身份关系,熟人是什么。
      对面吃面的人被猛呛了一口,辣椒油从嗓子蔓延到鼻腔,酸涩难受,咳嗽得直喝水。
      好半天才涨红着脸平静下来,“不然是什么?”
      是啊,不然是什么。
      陈岁笑笑,“挺好的,吃吧。”
      今天是晴天,晚上星星很多,亮得像银河洒了。
      祁弋冬切了一个哈密瓜,端到楼顶看星星,想着许玫过得好不好,那个新妹妹过得好不好。
      他成绩不差,高考估计能考个双一流,如果许玫愿意,或者许玫需要,他可以留在本市,选一个普通的一本,待在这当她的儿子,前提是许玫需要。
      可是许玫好像不需要。
      祁弋冬被内心的真实回答逗笑,无奈地啃了两口哈密瓜,没人需要他。
      陈岁上来叫他下去,太晚了,天气凉了。
      祁弋冬躺在楼顶没动,心里累得不行,身体就没力气,“我睡这了。”
      陈岁轻轻“嗯”了一声,下楼了。
      凌晨的时候,陈岁上来,把熟睡的祁弋冬抱了下去,轻轻擦了擦他眼角干涸的泪渍,“傻子。”
      院子里的葡萄往下落,腐烂之后不好清理,陈岁又不在,祁弋冬搬了两个方椅叠在一起,拿个篮子往里面装。
      高处的那片够不到,他抬脚轻轻蹦了一下,脚下的桌子错位一下倒了一角,祁弋冬心里暗叫不妙,预料之中地摔了下去。
      左腿传来一阵遍布全身的痛感,骨头里面撕裂着疼,五米高的桌子,以前翻墙都没事,这次失算,光荣负伤。
      他拿手机给陈岁打电话,大概是上班时间,没接通。
      祁弋冬硬撑着去敲隔壁邻居家的门,里面的妇女看到他一瘸一拐吃了一惊,连忙让丈夫开车送医院。
      挂号缴费折腾一通,邻居回家了。祁弋冬躺在床上看着打上石膏笨重的腿,有点好笑,拿了床头的马克笔画了一个葡萄架,跟院子里的还挺像。
      中午的时候陈岁赶到了,急得一身汗,眼睛红红地蹲在我面前,手伸了伸又放下,朝那石膏上轻轻吹气,“疼不疼?”
      这答案他自己也知道,眼睛又看着祁弋冬,轻声说:“对不起。”
      祁弋冬笑了,“矫情什么?又不是你推我的。”
      陈岁没说话,把工作辞了,老实待在家里面。
      村里待遇不错,给了结了一个月的工资。
      陈岁拿着那笔钱,没决定好要怎么花。
      给自己花,他有点不舍得,给祁弋冬花,他不知道要买什么。
      办了张卡存里面,塞到信封里面没动。
      祁弋冬一直在家养腿,伤好的时候已经开学了。
      陈岁提着行李扶着他,路上好多人露出同情的目光,脸上写着这么年轻就残废了。
      祁弋冬挣开他要自己走,被陈岁按着动弹不得。
      开学陈岁高二,祁弋冬高三。
      高三有晚自习,祁弋冬晚上九点放学。
      这年倒没有逃课,他知道轻重,复习阶段不能贪玩,他不想让许玫担心,总觉得自己足够优秀,许玫就会多看他两眼,说不定以后有本事了,许玫还要指望他养老,这样他就会被需要。
      陈岁也没回家,每天在楼梯口等着,兜里装着一小包金丝蜜枣,老实地看着高三六班的门。
      放学铃响,祁弋冬穿着黑色的卫衣从教室后门出来,板寸多了些痞气,看着不像好学生,看到陈岁,他挑眉笑笑,走过来伸手自然地搭上他的肩膀,“走吧!回家喽!你不知道老曹今天有多事,揪着我英语卷子讲半天!那字怎么不好看了?”
      陈岁笑笑,把金丝蜜枣递给他,按着他的腔调接话,“就是,怎么不好看了!”
      谭黎也租了房子在校外,从后面拍了祁弋冬一下,“聊什么呢这么高兴!陈荆喻要走了你知道吗?”
      祁弋冬咽了一颗枣,“知道,他哥去澜大,他也跟着去那边念高中了。”
      谭黎说:“那你呢?高考想去哪?”
      祁弋冬想想,“不知道。”
      陈岁在这,许玫也在这,他的朋友老家都在这,如果为了前途他或许应该去省会,但是为了别的呢?他不知道。
      谭黎摆摆手,“后天给陈荆喻送行,你别忘了。”
      一路上两人都没说话,祁弋冬是在想志愿的事,陈岁也是在想这件事。
      高考之后,他就有新的前途了,他们就不是熟人了。
      陈岁自然没有理由和立场耽误他。
      想到这里,他心里像缺了点什么,“你想考哪?”
      祁弋冬看看前面,视线没有聚焦,“我真不知道。”
      虽然朋友家人都在这儿,但是却没有理由让他留下,这儿的人都不需要他。
      或许他真应该像书里说的,往前走走,然后到一个新的地方,结识一群新的人,世界这么大,会有人需要他的。
      一起住了这么长时间,陈岁自然能看出他心里想什么,闭嘴没有说话。
      转眼到了陈荆喻要走的那天,祁弋冬没上晚自习就走了,陈岁不放心,也要跟着去。
      陈繁灼看到陈岁的时候怔了一下,眼底泛起笑意,难得没有拦着陈荆喻跟祁弋冬喝酒。
      陈荆喻要走了,估计大学也是在澜大读,往后不好聚,谭黎伤感,端着酒杯不停地碰。
      陈岁坐在旁边不说话,只在祁弋冬快要喝醉的时候提杯,“我敬你吧,谢谢你对祁哥的照顾。”
      陈荆喻端着杯子,还没碰到嘴唇就被陈繁灼夺过去,“我跟你喝。”
      陈岁能看出他眼底的感情,坦然敬了一杯,“祝你们幸福。”
      “多谢。”陈繁灼一饮而尽。
      那晚三人都喝醉了,只有陈岁和陈繁灼清醒。
      谭黎被女朋友接走。
      陈岁扶着祁弋冬打车回家,一路上他都捂着胃,小声孩子气地嘟囔“不舒服。”
      陈岁给他揉胃,小声哄着,“快到家了。”
      祁弋冬忍到回家终于忍不住吐了,趴在马桶上快把胆汁吐出来。
      其实晚上更多的是宣泄情绪,陈荆喻走了,他在这个城市又少了一个需要他的人。
      陈岁把他扶到床上,拿湿毛巾帮他擦了一下,看着那张轮廓分明的脸,轻轻抚了抚发际,“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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